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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次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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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最不伤人的拒绝,就是断然拒绝!
妞妞下定了决心,要和杜若生说清楚!
金澜居的草地从不修剪,青草长得老高,妞妞在过膝的草丛中艰难跋涉。
“妞妞,这里!”杜若生在一棵梨花树下向她招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新衣,衣边缀着金色的云纹,不显得俗气,反倒精致而又不失气度。不得不说,老虎的眼光很艺术!
妞妞走到跟前,才发现梨花树下摆着小食和酒具,中央一个小花瓶插着一支红色的小花。
杜若生一脸快活,一听说妞妞约他,连忙乐不癫癫地排开时间,布置出一树繁花——这可是杜杜的虎生第一次约会!
他一脸期待地望着妞妞,希望他喜欢自己的新衣,亲手挑的酒食,还有特意摘来的一朵小红花,个小毛孩子一样踏着花棚的泥泞去摘来的小红花。想起差点儿被没见过庄主的花丁当作“采花贼”追打的情景,不禁觉得好笑。那一笑,竟比苍蓝的天幕更纯净、更广阔。
纯然的一笑,却教妞妞陡然想起了七岁时初见小华;心尖儿刺痛,所有准备好的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妞妞,坐啊!”他热情的招呼着,盘腿坐在酒案另一头。
妞妞心事重重地坐下来,揣测着该怎样尽快切入话题。
她特意挑了在杜若生的地盘上表明自己的想法,据说这样能使主人更加放松,因而更容易接纳不同意见,这就是“主场优势”。杜若生在给大家讲解谈判技巧的时候特意提到过。妞妞从来只挑自己已经理解的东西来听……
“庄主,那个巡视北方牧场的事……”妞妞打算开门见山,退掉这个差事。杜若生却像是猜到了她后面要说的话,不等她说完就打起了哈哈:“人选都是苏拉的安排,不准在我这里走后门!”
妞妞想了想:也罢,去不去牧场无所谓,今天主要是表明心迹!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杜庄主,有一些话我想说清楚……”
杜若生却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妞妞今年才成人吧?能说说具体的情形吗?我一直在想怎样才会成人?光靠月流浆就成妖化形吗?为什么四百年过去了,只有我们两个呢?”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哲人般的迷茫。
妞妞回忆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人?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我好像长长地睡了一觉,然后就成人了……”
妞妞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提口说道:“杜庄主……”
“妞妞,为什么强大的老虎反而斗不过软弱的人类?为什么人类总是贪得无厌地索取远远超过自己所需的东西?……妞妞,当我还是老虎的时候就一直在烦恼这些问题!你是我的第一个听众啊!”
妞妞笑了:“老虎会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吗?庄主啊,还真像个人类!”
杜若生听到这话,仿佛受到了什么的羞辱,腾地站起来,脸憋得通红,不自然地说道:“你才像个人类呢!”
妞妞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说:“我本来就是人类啊,一不小心穿越到奶牛身上而已。我一直都盼着成人呢——”盼着像人一样站在他的身旁……
杜若生忍不住用一种“自甘堕落”的眼神望着妞妞道:“简直缺乏作为妖怪的优越感、责任感和使命感!”
妞妞“噗嗤”笑了——他还挺能总结!
她突然记起自己数次被打断的话,再次说道:“庄主……”
杜若生突然感伤地望着妞妞道:“妞妞,别怪我太罗嗦,我等了四百年才等来一个同类!”
妞妞心一酸,涌到舌尖的话,生生吞了下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又想了想,尽力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说说吧,四百年里发生了什么精彩的故事?”
杜若生听到问话,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略一沉吟,娓娓说起那些过去的事情:
“我曾经碰到过一个年轻的猎户,乡亲们敲锣打鼓抬着游街,说他是打虎英雄……我瞅了个机会找他喝酒打架。他个子不高,力气也没我大,可是为什么能打败老虎呢?……他心地不错,很热心给我烫酒喝,讲解打虎的诀窍。说到兴起,便操起短棍演练一番,果真招招凌厉、直捣虎穴……我溜了……”
……
“后来去看他的时候,他六十多岁了。躺在床上,等着儿媳妇喂饭。他居然还认得我,含含糊糊问我是不是杜若生的儿子,我不敢吓他,只好认了……后来再也不敢去找他……”
……
杜若生故事很多,但都不长。
一杯酒,一个故事,短短的几行,便挥洒了数十载。
故事说起来轻快,回味时却隐约着淡淡的寂寞,就像米酒的后劲,芬芳沉醉。
妞妞也喝了不少酒,也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前世为脑癌所苦,视觉、听觉、触觉渐渐模糊,终于趁着手指还能动弹,签下了安乐死的合同。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成了一头奶牛……
她没有哭,没有闹,而是深深地庆幸还活着,能够看着、听着、感受着这个可爱的世界。
十年奶牛生涯,唯一憋得难受的就是——人们的话她都能听懂,却偏偏开不了口。
她始终没有完全适应奶牛的生活习性。
她始终吃不惯没炒熟的青草,惦念着找点儿沙拉酱拌拌;
她始终不习惯挤奶,一紧张就想扇人耳光,结果却撂起了前蹄。
她每次伸手想要抚摸小华的头,结果发现伸出来的是只漂亮的蹄子,只好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
她偶尔说说自己的往事,更多的时候却静静地听着杜若生滔滔不绝,不觉又想起了小华。
那个倔强的家伙,不管奶牛妞妞能不能听懂,总是锲而不舍地对她讲话,唠唠叨叨;
不管奶牛妞妞有没有人类的心灵,一味地把她当作最亲爱的人;
妞妞看着小华做出一个个错误的决策却又不能言语,心痛得拼命绕着他的椅子转圈……
她无力地乞问上苍——如何才能成人?
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成人于小华下葬的那天晚上……
酒一杯一杯地喝,小酒壶似乎永不枯竭。
月亮徐徐升空,草地也泛着月色。
两人都有些醉了,借着酒胆胡说八道。
“老杜,别说你喜欢我,其实你就是想找个五百年的伴儿,换了谁都行!哪像人家小华不在乎妞妞是奶牛?”妞妞嘟囔着说。
杜若生毫不反省:“小华?不知是哪位奇男子——和哪位奇女子,生出的——一朵奇葩!”
她不满杜若生对小华的调侃,说道:“老杜,做人要厚道!”
杜若生立马驳斥:“老杜不是人!”
“你大概还没适应作人的滋味,就像妞妞不适应牛生……”
“妞妞居然真把自己当个人?”
……
一晚上,月圆花香、酒酣人醉、肆无忌惮、胡言乱语……
当晨光把妞妞的眼皮掀开时,她迷迷糊糊地发现。原来自己靠着一块暖乎乎的虎皮垫子睡得正香。上好的虎皮,蹭得好舒服好舒服……嗯——虎皮?瞌睡惊醒了,她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像个树袋熊一样趴在黄澄澄的老虎背上,似乎正向着老虎暖和的肚子缩去。
她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凝固了,呆呆地望着老虎,
老虎撑开眼皮,望了她一眼,又懒懒地闭上了眼睛,一副瞌睡的模样。
妞妞突然想起——居然又在金澜居过了一夜,不知道会被八卦成什么样子!
“天啊——我的名声——”她一骨碌从老虎身上爬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使劲推了推老虎。
老虎伸了伸懒腰,肉乎乎的前爪,懒洋洋地在空中抓了几把。他甩了甩刻着“王”字的大脑袋,偏着头望着她,似睡似醒、目光迷离。
妞妞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怕他——看起来像只大老虎,本质上就是一只温柔的大猫。
她忽然想不通,以前为什么那么排斥他?
她又推了推老虎,不客气地喊道:“懒猫,起床了!”
大猫不情愿地扭了扭,把脑袋埋进毛茸茸的前臂里,继续呼呼大睡。
妞妞没脾气了,只好自顾去洗漱。
走出金澜居的时候,妞妞一想起自己名声,还有大家八卦的功力,就忍不住绝望地长嘘——杜若生应该不会烦恼这个吧,他从来就不把人世间的规矩当回事——这样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