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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水落石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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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泪迷迷糊糊的做了好多梦,一会梦见无心岛上、皓月之下,段离为她披衣填茶;一会又梦见桃花源中、荷花池边,陆生香对着她回眸一笑;一会又梦见五义道旁、落英树下,明七夕拉着她叫她“姐姐”……风无泪喜出望外,不由伸出手去,可还没触及到他们的衣角,就听见一声巨响,接着浓烟滚滚,浓烟散去,人也没了踪影,风无泪大惊,不停呼唤,可却怎么也发不声来,心下一急,却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不由悲从中来,转过头,发现枕边早已湿透。
床边,坐着一个人,此刻正握着她颤抖的手,微笑着看着她。
那微笑属于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烛光之下,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这个女子的手很温暖,所以风无泪就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她的笑容也很亲切,所以风无泪也看着她笑,看见风无泪笑了,那女子大笑开来,说了一句温暖的废话:“你醒了?”
风无泪道:“我见过你!”
那女子点点头。
风无泪开始努力回忆,她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那女子微笑不语,耐心地等着。
风无泪摇摇头,没想起来。
那女子还是不语,只是抬起右手,轻轻弹了一下额前的一缕秀发,然后继续笑看着风无泪。
想起来了,此人就是桃花园谢恩会上子字桌上的那位,可是那天见这女子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怎么突然间就到了中年?转念一想,不由轻笑自己还是江湖人呢,竟然连最简单的易容术也没想到,遂道:“桃花园谢恩会,一面之缘!”
那女子顿时笑得更开更美更艳,风无泪竟有些眩晕,不由转开视线,看向别处。
那女子忽然道:“你不问问我是谁?这又是哪里?”
风无泪很配合的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女子先是一愣,接着不由一笑,道:“我叫上官婉儿,这是皇上的行宫。”
风无泪点点表示她知道了,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花掩月说过他是替皇上办事,那么她现在一定是在武皇手里,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看来武皇还真是看得起天灵女,派了心腹来给她端茶送水,床前照料。
想到这风无泪笑了。
上官婉儿一挑眉,不知她笑从何来。
风无泪也不解释,静静地看着她,看看到底谁更有耐性。
上官婉儿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别有一番韵味。
风无泪勾着嘴角,似笑非笑,更有一番俊美。
她们都是美女,可并不是五官好看、身材婀娜的女人就称的上美女,那只能叫美丽的女人,而不是美女,美女要美得有味道,各有各的味道。
聂 婉的美,在于灵,让人先有悦才有情;
玉如烟的美,在于媚,让人先有欲才有情;
宴多情的美,在于韵,让人先有恋才有情;
莫依水的美,在于柔,让人先有怜才有情;
司空翩飞的美,在于烈,让人先有叹才有情;
而风无泪的美,在于清,让有先有敬却不敢轻易有情;
而上官婉儿的美,与她们都不同,她的美,在于诡异。
你可以沉醉于她的笑,却永远也看不懂她的笑,就像你永远也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风无泪也不知道,所以她等。
果然,二人对视了足足一刻钟之后,上官婉儿先开了口。
“你知道皇上‘找’你来的原因吧?”
她用了一个“找”字,而不是“抓”,风无泪轻笑。
上官婉儿停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缓缓才道:“她舍不得这片江山!”
“人生百年,舍得舍不得到时都得舍,皇上也不例外!”
“从前是,但有了天灵女,有了再生决,一切就不一样了!”
风无泪道:“她独掌大权几十年,做了史上第一个也许是唯一一个女皇帝,呼风唤雨,青史留名,怎么还是如此不知足?”
上官婉儿叹道:“你不懂,权力对一个人的诱惑有多大!”
风无泪笑道:“我是不懂,想必上官大人有着很好的阐释?”
上官婉儿看了风无泪一眼,脸上瞬间云淡风轻,继而笑道:“当然,权力最大的好处就是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风无泪初听此言,以为上官婉儿在恐吓她,可看她的表情又不像,那她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笑道:“你师父—不,现在应该说你母亲—”
风无泪眉头一皱,眼神中不免多了一丝怒意。
上官婉儿不予理会,继续道:“你母亲不就是稀里糊涂的死了吗?”
风无泪心里一惊,道:“什么意思?”
“唉—”上官婉儿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她用了整整二十年,找出了五个仇人,拼了性命杀了他们,自以为功德圆满,却不知那五个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就连燕无渊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小丑而已—”
风无泪闻言,已知事有蹊跷,虽怒却不言语。
上官婉儿继续道:“二十年前,皇上—当时还是皇后,独掌朝政,自然引来不少人反对,其中之一就是柳逸风,你知道忤逆皇上的人有什么下场,可他是大将军,手下有几十万的人马,直接杀了他恐怕会有麻烦,所以皇上就布置了一场江湖仇杀的戏,正巧燕无渊密报天灵宝物一事,正好一箭双雕—谁知百密一疏,燕无渊这个小人贪恋美色,失了天灵女—
“皇上广派人手,四处寻找,终于在十年前找到了她,皇上本想直接将她抓回来,可又担心她性情刚烈,宁死不折,况且皇上本来就对天灵宝物一说有所怀疑,所以又耐心的布置了这一场戏—
“那几个人,是皇上故意抛给她当饵的,要不然就凭她十个洛清瑶也查不到一个人—
“她果然不负皇上的重望,把你这个宝贝交出来了—”
风无泪是当真明白了,师父自以为周密,二十年大费周章、耗尽心血,亲手策划了复仇这个局,岂知自己竟也不过是棋子一枚,真正下棋的人,是那个她想都想不到的高高在上的武皇。
风无泪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上官婉儿轻笑不语。
风无泪道:“莫不是你想告诉我武皇是我的仇人?”
上官婉儿玩味地笑道“如果你是柳逸风的女儿,她就是你的仇人,可如果你是燕无渊的女儿,皇上可算你的半个恩人了!”
风无泪最怕听到这个,不由心下微怒,但却笑道:“你希望我把皇上当成恩人还是仇人?”
上官婉儿大笑道:“都好!”
风无泪点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官大人的祖父和父亲也是因反对武皇而获罪被诛的吧?”
上官婉儿顿时失了笑容,道:“是!”
“你时时刻刻在她身边,要杀她易如反掌,何必借我之手?”
上官婉儿苦笑道:“我之所以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杀不了她—她能看透人的心—”
风无泪认真的听着,上官婉儿继续说着,可声音却渐渐有些颤抖。
“我虽然恨她,可我更感激她,她能给我别人无法给予我的东西—那就是权力,不—是机会,我上官婉儿才倾天下,古往今来几人能及?而皇上亦是一个旷古绝今的奇女子,她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奇迹,而我,就是可以帮她建功立业、开天辟地的人,我也将随着她、随着她的功业名垂青史、流芳千古—试想,我怎么能失了这个机会?
“我只能忘记仇恨—”
风无泪明白了:武皇对上官婉儿有着杀父之仇,却也有着知遇之恩,上官婉儿既想为她尽忠又忘不了血海深仇,所以她把堵住压在了风无泪身上—全凭天意,落个心安--她告诉风无泪这些事情,无论风无泪选择报仇还是效忠,对她都是好事,她都是赢家。
风无泪笑道:“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
上官婉儿叹道:“凡是赌局,必定有输有赢,或者都输,没有都赢的啊!”
风无泪不语。
上官婉儿道:“你打算怎么办?”
风无泪笑道:“不知道!”
上官婉儿随即笑道:“那你好好想想吧,午饭之后,皇上要召见你!”
上官婉儿走了,随即有人送来饭菜,尽是些色香味俱全的风无泪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风无泪也不客气,各样菜都尝了一点,也就饱了,随后有人伺候她沐浴更衣,收拾的差不多了,便由人引着来见武皇。
此处是皇宫内一处比较偏僻的别院,所以看上去竟也少了几分皇家该有的华贵和恢宏,风无泪知道,这是避人耳目。
此时又是深夜,幽静之外又多了几分诡异,七拐八拐好久,才听见有人道:“进去吧,皇上等半天了。”
有人轻轻挑帘,后面的人将风无泪推入殿内,便悄悄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炫目的黄,那是皇家尊贵地位的象征。一个两鬓斑白、一身华服的女人正笑看着她,无限尊贵中竟隐隐透着一丝慈爱,可却让人难以靠近,她温和的笑容透露着难以逾越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就是武皇,上官婉儿口中伟大的女人、青史的传奇。
风无泪无法行跪礼,只好用江湖中人抱拳道:“无泪有疾在身,不能—”
“这些俗礼,免了吧!”
风无泪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看着武皇,她却是是老了,再华美的衣服也掩盖不累岁月留下的痕迹,或许也只有在这个上面,人才算真正的平等吧,无论你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还是身无长物的一介草民,都得面对死亡,也终将死亡。武皇也不例外,就算她能改变历史,她也改变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高高在上又如何?权倾天下又如何?到头来无非是得到的越多,放不下的就越多。
武皇也静静的注视着风无泪—一分冷傲骨,二分妩媚颜,三分惊天艳,四分玉脂寒—果然名不虚传,遂笑道:“好一个天灵女,果然奇女子!”
风无泪道:“不敢当!”
要说奇女子,谁又敢和武皇争第一?风无泪很佩服武则天的胆识、才华,却是接受不了她的心狠手辣。可有一点风无泪自己也感到很奇怪,那就是她不恨武皇,本来就算她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柳逸风的女儿还是燕无渊的女儿,她和武皇的仇人不确定,可她终归是洛清瑶的女儿吧?这么说来武皇就是迫害她母亲的仇人,她应该恨她才对,可她恨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洛清瑶给她的爱太少,让她不知道凭什么去恨吧?
武皇笑了,很有帝王气势的笑,继而叹了一口气,她本想已叹气开始她们之间的对话,可她很快发现没有可能,风无泪根本不配合。
风无泪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没有敬畏,没有恐慌,没有仇恨,只有一脸的波澜不惊,一片的宁静平和。
良久,武皇叹道:“朕快死了!”
风无泪这次倒很配合,道:“你害怕死?”
武皇道:“不怕—可朕不想死,朕一手创立的这大好江山,怎能拱手予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可生死关头还看不开的,就是业障!”
武皇突然放低了语调,很是诚恳的道:“朕本想你能帮我!”
“现在不这么想了?”
武皇轻笑道:“不可能了—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不可能了—你和朕太像!”
风无泪亦笑道:“我和你不同!”
“又什么不同?不过是我执着于江山,你执着于心念罢了!”
风无泪微微点头,道:“也许是,只是所有的执念都有不得不放手的时候。”
接下来又是静默。
许久,武皇道:“本打算如果你不肯帮朕的话,就杀了你—”
“现在呢?”
武皇笑道:“不知道!”
风无泪也笑了,不语。
武皇道:“既然来了,就安心呆着吧,朕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投缘的人了!”
这是软禁,也是缓兵之计,风无泪知道,却笑道:“好!”
接下来的几日,风无泪竟真的成了武皇的座上宾,每日陪武皇喝茶聊天下棋,日子倒也不难过,只是想逃是万万不可能的,她自被抓到这的时候起,就被下了软筋散,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一个小丫鬟都能把她掐死,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