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耽师》皮囊姬

3、夜袭，好大胆子

　　是夜。

　　管家气得有点儿睡不着。

　　什么家里闹鬼。呸！分明是鬼敲门自己撞进来！

　　现在是盛世太平，浥城地处堙国东南，依山傍水，更是太平中的太平。在这儿住了五六年小公孙府上下都安稳地不能再安稳了。什么奇闻异事妖魔鬼怪都跟浥城沾不上边儿，连邻城邻镇都没听说出过事的。

　　再加上不远处两城之间，有座佛寺，规模不小。故而左近的驻民信佛多于信道。再加上此地虽非一等一的繁华城镇，却也有大批行商落户，常年来都是一个欠少江湖气的地方。他早前还道这个地方好啊，真心实意地帮着自家小少爷欺上瞒下。时不时地去领个日常花销的银钱，也不说自家小少爷其实只是窝在浥城的房间里，照样做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一样的家里蹲。

　　他守着好多年的水嫩嫩的小白菜此时竟然被旁的人惦记上了，想一想都不能接受。

　　这要是个普通的江湖人还好，嘻嘻哈哈喝碗酒，没多久就会耐不住性子仗剑走他的天涯去了，威胁性不大。可万一正好碰上个什么修道修仙的，那就不得了了。这种人听说耐性惊人，一间石室都能一蹲八十年。

　　管家知道的也不算少，但知道的也不算全。这种不关他什么事的，也就随便听了两耳朵，这会儿哪儿能想的清楚。

　　再说了，修仙的走江湖的，许许多多人似乎都是提着一把剑的，外行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区别。

　　实际上双方的最终目标不同，修炼的方式也只是稍有重合，不过行走世间时的作为相差不了多少，只是管辖的范围有异。

　　这事儿管家自然也不会知晓。

　　他只知道一个背剑的家伙，闲时不打坐却打滚，一晚上不练剑却黏在默默读书的自家小少爷旁边一个劲儿猛巧的家伙……

　　一定有问题！！！

　　别说，这位管家反射弧还真是挺短的。看看其他睡得死沉的侍从就知道真正在操心的也就只剩这位管家了。

　　不过他现在还好好地睡在自己的房间咬牙切齿挠床板儿，而不是直接蹲在小少爷门前守夜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公孙府几乎不留人过夜，但客房好说还是有的，是随便一打扫就能用的程度。

　　阮宁泽算是听话，用餐时和饭后都保持着安安静静的状态，就是人有些闲不住。公孙凌渊呆的那间房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每一寸地都让他站过了，简直就是立志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各种姿势把公孙凌渊给看光。只是这么样子折腾竟然也几乎没闹出什么声音，也就被公孙凌渊完全无视了。

　　待到公孙凌渊看困了，让管家请他去客房的时候阮宁泽没有一句异议，爽快地扭头就走。

　　此举总算在管家这里挽回了阮宁泽微薄到不能更微薄的形象，没到夜里也时时防着他的程度。

　　实际上，蹦蹦跳跳移形换位中这般安静的人势必好好练过。若是他想做梁上君子，管家就是在门口蹲上整整一夜也发现不了。

　　这不，管家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阮宁泽就悄悄摸出自己房门了。

　　小公孙府各厅间大多有回廊相连，只是连接主人卧房和公孙凌渊常驻的书厅只有一条走廊贯通两侧，走廊也被竹帘隔档了外界景色风雨，需要时也可撩起。

　　不过说了梁上君子就是梁上君子，阮宁泽一个轻翻就上了房顶。

　　居高临下俯视府内，明显能感觉到阴气比之白天更盛，平白又让春夜更凉了些。微风阵阵，带动了院内的草木和水面，竟然比白日里还要更有生气一点。

　　阮宁泽摇摇头，下意识抚过自己的佩剑。

　　倒也不是说阴风怎么不如春风了，无色无味无所杀伤，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作为鬼怪出现时的征兆令人觉得不祥。阴风打了前阵，灾祸随后就到。自然不会有人喜欢。

　　其实阮宁泽对抓鬼这事儿学艺不精，换做是僵尸或妖兽那种找到了直接砍砍砍就能收工的家伙才能干得比较痛快。然而这些鬼此番相当给面子，就差没在他们所在的房顶飘一面夜光旗帜作为标识了。

　　阮宁泽原本打算着一间间探过去，既是找鬼又是找公孙凌渊。

　　反派嘛，大约总喜欢去扑个最好的吧。

　　在回廊顶上几番跳跃起伏，阮宁泽悄无声息地就落在了目标房间的屋顶。略等了片刻，没有鬼尖叫着逃跑，也没有鬼尖叫着找上来，看来这次隐藏气息藏得不错。

　　这个项目也是阮宁泽的短板。

　　不如说他的短板茫茫多，可以拿出来吹的长处反而屈指可数。

　　敌人不出来，那就换阮宁泽进去。房都上了，不揭个瓦玩玩儿怎么行呢？这回他是十二万分地小心，终于悄没声地成功落在了房梁上。

　　这根大梁又粗又结实，隐蔽性极佳，危险系数又很低。阮宁泽蹲在上面探出头去，忽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一面诧异，一面又觉得新鲜。

　　见过闹鬼的，没见过这么个闹法的。

　　公孙凌渊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

　　下面的公孙凌渊在床上睡得踏实，沉沉稳稳的，和下午一个样。雕花木床前挂着春用的深色薄纱料，遮挡着他整个人影影绰绰的。

　　能看得这样清楚其实根本不是阮宁泽夜里的目力怎样怎样好，而根本是绕在窗前飘了五六团小小的鬼火，忽明忽暗地亮着。虽然把人照的阴惨惨的，但还是掩盖不了貌美的事实。

　　这几个小鬼都不算强，有的年纪轻些，最多的也不过而立之年，男男女女一个个儿的分散在不同的角落。趴在窗前小屏上的，坐在几案上的，还有躲在一只落地大花瓶后面，拿了手绢儿挡着脸，只好意思偶尔露个头往床上偷瞄两眼的。

　　有一个胆儿似乎挺大的蹲在了床前稍侧的位置，隔一阵子催着阴风去刮帘子，缝隙间漏出公孙凌渊的脸来。周围的人看了几乎要双手合十十指相扣抵在胸前放声尖叫了。不过叫了人会醒，这帮鬼老老实实地干张嘴不出声，实在忍不住了就就地打个滚儿。即便是撞到了屏风桌腿椅子脚的也不碍事，鬼的身体嘛，直接就穿过去了，根本不担心会弄出响动来。

　　阮宁泽无奈地撑着下巴无声笑到，这起子荒唐鬼啊。

　　美人赏心悦目不假，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竟然更加勾人。他这位梁上君子居然也跟着这群小鬼一块儿藏好了声音，目不转睛，嘿嘿痴笑。看了好一会儿才幡然醒悟，在心底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色令智昏啊！他是来干正经事儿的，美人晚些再看也没关系。

　　这么想着，阮宁泽带着衣袂翻飞的轻微响动一跃跳下房梁，背靠着轩窗负剑而立，状似很帅很高人的样子。

　　只是未及开口，小鬼们竟然飞快地列成一排，横档在公孙凌渊和阮宁泽中间。为首的那个展开双臂，摆出了一副老母鸡护犊子的架势，脸上写着凶神恶煞四个大字，阴风汹涌地往阮宁泽脸上糊。“贼子快滚！公孙府由不得你撒泼！”大概是怕吵醒了公孙凌渊，狠话撩得，声音却高不得。

　　阮宁泽哑然失笑，这场面，到底谁才是坏人啊？

　　“快滚出去！”对面的小鬼再次催促道。

　　阮宁泽只好把剑拔出来握在手上，学着对面的鬼也小小声地说话：“你这小鬼眼力贼差，我可是剑仙好不好。”

　　虽然还没有修成。阮宁泽在心里默默补充。

　　“呸！你才是小鬼！”此鬼正是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只，年纪比阮宁泽只大不小，这下气的不清。其实阮宁泽根本只是觉得他弱，叫声小鬼根本只是顺口。“我看你就是个入室偷窃的毛头小贼！装甚的大仙！再不离去我们叫你也死一个看看！”其实他也知道，夜半提剑而来哪儿会是窃贼，卖命的杀手的可能性还大些。

　　又一阵攒着怨气的阴风糊脸，被吹的四下乱飞的鬓发抽在脸上有点儿疼还有点儿痒。阮宁泽站在原地不动，挥挥手斜劈出一剑，风立马就停了。

　　那鬼一看不好，确实不敌，立刻偏头向另一个小姑娘鬼说道：“去下人房闹！引人到这儿来！快！”三句话几乎是急得想吼出来了，可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

　　阮宁泽又愣了愣，难道他们这是想要护着公孙凌渊么？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也怕公孙府的下人们出事，只想着先把所有鬼都留下来再说，一时间没怎么管住声音，唰的一声出了手，喝道：“休走！”

　　小鬼不必走门窗，穿了墙就跑。阮宁泽一点儿办法没有，谷里师兄师叔里有把咒阵修得极精，可是这又是他的一项短板。别说自己一笔不会画了，就算是师兄弟们给的成品符纸都懒得带。反正自己也记不得哪张的功用是什么，对敌之时还想他去挖空脑袋回忆那堆鬼画符代表着什么？还是放他一个人安安心心地抄着剑砍吧。

　　公孙凌渊的卧房不算小，屏风离床却也不远，两人都有意把战局往远床的地方拉。不敢被那柄剑伤到，成年男鬼飘着左躲右闪，没几下就绕到了阮宁泽背后出了一掌，就盼望着阮宁泽追着自己出招，即可将他引远些了。

　　结果阮宁泽转身时一个不慎，剑鞘撞着了屏风，发出了不小的一声响。

　　所有的目光立刻全投向了床上的公孙凌渊，大气也不敢出。虽然有进气出气功能的只有阮宁泽一个是没错啦……

　　他们还真以为公孙凌渊能睡得死死的。

　　阮宁泽勉强能算情有可原，眼见着这帮小鬼，条件反射地就补齐了什么吸阳气的常规推断。夜里头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晕来的更贴切一点儿，哪儿那么容易醒。

　　结果三秒后，公孙凌渊很不给脸地悠悠转醒。

　　几鬼一人面面相觑，脚跟被钉在地面上了一般傻在原地。

　　公孙凌渊懒洋洋地撩开帘子，挂在帘内角落里的香薰球被带动着沙沙作响，散出薄香，气味幽淡，甚是宜人。他眨眨眼睛，仿佛还没全醒，偏头看到一堆人挤在一起，脑子更是空白了一会儿，连着脸上神情也更空白了。

　　阮宁泽嘴唇抖了抖，什么都没说出来。

　　公孙凌渊独自盯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霎然间又斜了阮宁泽那个方向一眼。

　　同样被视线扫到的一众小鬼们一个哆嗦，凭空挤出几团看起来随时要熄的鬼火。

　　公孙凌渊冷淡地打破沉寂：“夜袭？”

　　几鬼一人拼命摇头，阮宁泽和领头的成年男鬼各抬一手指向对方：“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