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归雁栖迟

2、第二章

　　星期天，微生川定的七点的钟，结果不到六点半就醒了。

　　寝室里只剩舍友曾迪和罗允易打鼾的声音，春雨滴答，天刚蒙蒙亮。分针刚刚指到六。

　　微生川起身，穿上衣服，背上包。

　　曾迪被吵醒，翻了个身，面对微生川，因为没睡醒，眼睛半睁半眯：“你要出去啊？回来帮我带份早餐呗，我和罗允易今早上才睡。”

　　“好。”

　　曾迪又翻了个身，被子蒙在脑壳上，声音闷闷的：“钱在我裤袋里面，要多少自己拿。”

　　说完就没了音。

　　微生川看着他扔在床尾的堆在一起的裤子，想了想，怕翻到什么不堪入眼的东西，就没去翻，往身上装了五十就出门了。

　　他先是在校门口买了两个包子和豆浆，再坐地铁，一共花去将近半个小时，到达时言给的地址时，才七点二十左右。

　　楼下有门禁，微生川进不去。等了一会，有晨跑回来的女生刷卡开门。

　　女生穿一身粉色运动套装，白色帽子挂在手指上，大概刚刚取下。她看见微生川一声不响地站在门边，好奇地看了眼。

　　等门快要合上时，微生川伸出手格挡住，侧身进去。女生见状，更是奇怪：“你是哪层的呀，是没带卡吗？”

　　微生川摇头，只好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来找朋友，她还没醒。”

　　女生恍悟：“噢噢噢。”

　　两人一起走到电梯口，正巧有一台闲置的，女生先行进去。微生川犹豫了一秒，抬脚走入。

　　女生按了自己的楼层，还热情地问微生川：“你去哪楼啊？”

　　微生川看着幽幽闪着红光的按键。“也是10。”

　　女生拍手：“真有缘分呐。那你的朋友叫什么？那一层的住户我都认识。”

　　“时言。”

　　女生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奇有之，猜测有之。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微生川率先走出。女生回过神来，追上去：“你朋友是时言啊？”

　　“嗯。”微生川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追问，按照时言给的便签，按响1005的门铃。

　　单调乏味的门铃响起。

　　女生兀自嘀咕：“时言那样的人，怎么会有男生主动找上门来呢……”

　　门铃响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

　　女生站在自家门边，探头张望，看见开门的人的确是时言。她没化妆，披散着卷发，穿的是睡衣，比较透，底下的胸若隐若现。饶她是女生，看得也不禁脸红。

　　时言说了句什么，女生没听清，只见她抬眼，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吓得她立马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时言将微生川让进去，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声，女生才吁了口气。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很怕那个眼神淡淡的，不苟言笑的时言。

　　*

　　微生川进来后，时言丢下一句“先坐”，就回了卧室。

　　微生川在沙发坐下，扫视了番屋子的布局。

　　不像一般女生，喜欢贴花哨的壁纸。整个客厅，只有电视机的那面墙，贴了米色有磨砂质感的壁纸，其他一切都很素淡。电视机墙旁边有个柜子，摆了很多汽车、飞机模型，应该就是自己要教的那位学生收藏的。

　　微生川视线下滑，看见茶几上摆着的玻璃烟灰缸，里面的烟头还没清理。

　　他忽然想起那天与时言见面，她中指与无名指夹着纤细素雅的女士烟的模样。

　　目光冷淡，两缕发丝垂在颊边，烟雾使得她的眼睛似蒙上了一层轻纱，迷离而又梦幻。

　　时言这时从房间出来。她头发扎成马尾，披了件白色西装外套，仍是睡衣，但微生川看得出，她这回穿了胸罩。

　　时言倒了杯茶给他，然后“啪”地点亮打火机，又开始抽烟：“微生老师怎么来这么早。”

　　这个称呼微生川一时没习惯，怔了下才答：“醒了就过来了。”

　　她的笑和烟一起溢出来：“还真是个实诚人。”

　　烟灰缸里还有十几个烟头，微生川忍不住说：“尼古丁虽然会让意识清醒，但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弥补的，还是少抽点比较好。”

　　说完后，他才自知失言。自己于她，并没有任何亲密的关系。这句话，于情于理，放于此处，都不合适。

　　果然。闻言，时言侧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挨得并不远，凉薄的烟气溢散，飘过他的脸面。

　　出他意料的却是，时言并未出声讽刺揶揄，而是朝着烟灰缸弹着烟灰，仍由烟袅袅飘升，又消失。

　　时言最终在烟灰缸里按熄了烟，“不喜欢闻烟味？”

　　微生川说：“也不是……”

　　“没事。”

　　时言冷冷淡淡地起身，也不解释，去叫时晨起床了。

　　微生川绞尽脑汁，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怎么惹着了她。

　　时晨头发凌乱，揉着眼睛出来时，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姐，你怎么像赶魂啊。我刚刚梦见个美人儿……”

　　话没说完，看见了微生川。

　　乍一见陌生人，时晨条件反射地唬了跳，然后慢慢反应过来，咧开嘴笑：“你就是我的家教啊。”

　　*

　　时晨的房间更是展现了他爱模型的程度，书桌上的柜子，摆的全是各种模型。随意翻乱的教科书旁边也是红色张扬的法拉利。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似乎是为了睡得更好。时晨边打哈欠，边按开台灯。

　　“老师你姓什么啊？”

　　“微生。”

　　时晨的哈欠中途止住，瞪大眼睛：“哪个‘微生’？有这个姓吗？”

　　“微末的微，生命的生。”微生川放下背后那个大黑色旅游背包，一本一本的拿出教辅资料，“你先做套数理化的试卷，我摸摸你的底。”

　　时晨坐在床沿，看他忙活：“我姐付给你钱，就是让你给我写试卷的吗？”

　　微生川动手整理他糟乱一片的书桌，模型往上摆，教科书往旁堆。书里掉出张粉色的信封，时晨饶有兴致地猜他会不会告发，结果他却若无其事地夹回书内。

　　很快，时晨都讶异于自己过于整洁的书桌，他才说：“以后我会提前叫你写试卷，然后我提前过来给你批卷，再根据你的错误部分，讲解答案。”

　　时晨听他这样说，对他的新奇感顿时消失了，只余满心的烦躁。

　　“又要写卷子啊……”

　　“你不写卷子，我就不知道你的缺陷在哪儿。刷题是很必要的。如果你将来选理的话。”

　　“那我如果选文呢？”时晨狡黠地问。

　　“那也得刷数学题。更何况要锻炼你的写题速度，只能通过写大量的题目。虽然题海战术在很多真正聪明的人看来很愚蠢。”

　　时晨彻底废了。算是了悟了，姐姐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还是甩也甩不掉的大麻烦。

　　……

　　时晨终于正经地坐在桌前。

　　习惯所致，拿到试卷的第一时间，先将名字写上。

　　“时晨”二字，写得潦草，随意几笔，再转过试卷写题。

　　他边咬着笔头，边盯着试卷上的题，偶尔划两笔，到后来，一直未曾动笔，不知道究竟是在思索，还是发呆。

　　微生川敲敲桌子，时晨泄气地把笔一丢：“我不写了。根本看不懂。”

　　微生川的背包恰好放在桌角，时晨顺脚踢了下，微生川不动声色地移开，时晨侧着头，笑说：“微生老师，你这包里书真多啊。都是什么书啊？”

　　“专业书。”

　　“咦？老师你专业是啥啊？”

　　“化学。”

　　“那具体研究什么的？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你看不懂的。”微生川掰正他的头，“别岔开话题，快写。”

　　“真严。”时晨嘀咕，看了会题，又望天长叹，“好难啊，不会写！”

　　这难度还不到中考的难度，微生川不清楚他的成绩，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为了逃避写题，还是真不会写。

　　微生川扯过他的卷子，认真地拿红笔批改。时晨趴在他旁边，每当他划把叉时，就会惊呼“这题怎么错了啊，滴管不是得伸进试管吗”“哎呀，我把铜的相对原子质量记成56了”……

　　微生川耐心很好地，一道一道看到他没写的为止。统共二十三题，时晨写了十八道，错了十二道，后面的计算题一笔没动。

　　初中化学多是基础类的题目，除了实验题和计算题，难度都不高。尤其是前面，判断实验操作是否正确的题，他能写错，微生川真的不得不怀疑他的化学课到底听过没。

　　微生川捏着红笔，从第一题跟他讲起，尤其是那道实验操作判断。

　　“A，检验氧气时，带火星的小木条得伸入瓶内，如果是验满，才放在瓶口。B，就是你错的这道，胶头滴管不能伸入试管内，否则会使液体粘在试管壁。C，铁在氧气中燃烧时，需在杯底放些水或细沙，不然会导致烧杯底部炸裂。D，称量物体，左物右码是没错的。”

　　时晨慢悠悠地提出疑问：“为什么会导致炸裂啊？”

　　“因为生成的四氧化三铁温度很高。”

　　“哦。”时晨拉长音，不晓得是真懂还是装明白，“那氢氧化钠不是不能放在称量纸上吗？”

　　“……这下面写的是氯化钠。”

　　“啊看错了，我以为食盐就是氢氧化钠。”

　　……那你天天吃氢氧化钠，也没把你烧死。

　　微生川接连回答了时晨几个十分弱智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上化学课到底听过吗？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基础题都要问？”

　　时晨冲他眨眨眼：“我们化学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上课我光看她的脸去了，哪顾得上听课啊。我同桌因为这个，没少掐我呢。微生老师，你说，女人的醋性咋这么大呢？不就多看了两眼吗？”

　　微生川没作声。

　　时晨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魅力太大了，让她为我神魂颠倒。我看几眼别的女人，她也会嫉妒……唉，帅哥的苦恼。”

　　微生川眼皮跳了下，低下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了：“下课吧。”

　　“唷嚯。”时晨弹跳起来，把电脑打开，放起了音乐。

　　音响开的很大，时晨对他说话都得吼的：“你知道‘戳爷’吗？我同桌特喜欢他，超爱听他的歌。就是gay里gay气的那个。她还说我呢，自己天天看帅哥……”

　　微生川看也没看他，提起背包，走出房间。

　　时晨在他背后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