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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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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叫微生川,就读于本市师范大学。”
“姓微?”
“不是,我姓微生。”
“哦,没听过。真独特的姓。”
“微生姓出自姬姓。呼延归海,羊舌微生。全世界姓微生的不超过百人。”
“很了不起。但你要知道,你是来面试家教的,我要的,是你的本事,不是你姓氏的独特。”
“我知道。”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你读师范是想当老师吗?”
“因为师大离家近,又是本地最好的大学。”
“大几?”
“研一。”
“哦。什么专业的?”
“化学。”
“数学、物理成绩好吗?”
“我是理科生。”
“我问你,数学、物理成绩好吗?”
“……高考数学一百三,理综两百四十九。挺好的吧。”
“初三,以及高一衔接能教吗?”
“应该可以。”
“我要准确答复。能或不能。”
“……能。”
“需要多久备课?”
“你给我教材,最多五天。”
“三天。要什么辅导书,要什么教材,随便你。尽快上课就好。”
“行。”
*
第一章:
谈话结束,宽阔的办公室安静了几瞬。
这座位于大厦第二十三层的办公室装潢精致,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穿梭忙碌的人们,像是被无形的传送带运输到各个行业的生产品。
操作这台机器的,正是像时言这般位于城市尖端的人。微生川像一件货物,无力地被推上“传送带”。
微生川站在原地,垂眼看着光洁的地板上他的倒影。
帆布鞋,牛仔裤,白T恤加件灰色外套。
勉勉强强合格的,最普通的,摁上了生产许可证的“生产品”。
她弹了弹烟灰,没什么感情的眼睛觑着他,眸间冷色逼迫着微生川说下这个“行”字。
时言吐了口烟圈,数了十几张百元钞,递给他:“预支这个月的。多买点试卷什么的,守着他做完,争取让他考上重点班。教得好,接下来三年还聘你。每小时五百,每周四节课,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会尽快做出课程安排。”微生川没点数,抄进兜里,“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下。”时言喊住他。
他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了。”
她转身,撕下便签纸,扯过笔记本旁的圆珠笔,唰唰写下一行字。
“电话和地址。星期六下午三点,别迟到了。”
微生川接过来看,她的字很草,写的是本市一个高档小区,离他学校很远:“星期六下午我有课。”
他顺手把便签纸收进另一边口袋里。
时言不耐地蹙起眉,像是很不满意他的说辞:“星期六上什么课?”
微生川站在离她六七步的距离,也能很真切地感觉到她的不耐烦。他看着她,看她凌厉修长的眉毛拧起来。
像是道刀锋弯折,亦泛着凛凛的冷光。
他把手贴在装钱的裤袋边。鼓鼓囊囊的,没有温度。
“得去实验室做实验,不能缺席。”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回忆了下学校的课程安排表,回答说:“星期天上午八点吧。到十二点。”
“好好好。”时言埋下头看文件,挥挥手,像赶苍蝇,“你先走吧,我还有工作。”
*
微生川提了提背包,走出这栋大厦。乍然从暖气充足的大厦内出来,被春风冻了个激灵。
他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呆了会。
他找了个ATM机,存钱时,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留了两张。滴的一声,看见存款上多了两个零。又去了新华书店,拿了初三和高一的辅导书和试卷,再接着,到旧书市场,购了几本旧教材。
微生川翻了翻。旧书的主人显然成绩不错,笔记挺全,他再复习一下,应该没问题。
把书和卡塞进包里,沉甸甸的。
回学校的路上,遇见了鹿瑾。
公交车人挤音噪,微生川手背后,压着装了卡和书的背包,侧着身挤上了车。
鹿瑾手伸长,拉着吊环,露出干干净净如一个秀巧的小碗的腋窝,和衬衣下隐约的文胸。
鹿瑾是他的初恋女友,高中会考前谈的,没有你侬我侬的热恋过程——事实上是,不到俩月就分手了。是她先告白,也是她先提分手的。最后他也没挽留,就这样散了。
当初,她说他长得帅,成绩好;分手时,又说,他成绩好,谈恋爱没关系,不影响学习,但她不行。她要考大学。
最后她哭哭啼啼的,被同学拉走,哭花了一脸精妆秀容。
后来同学聚会,她跟人攀谈,提起那段往事,总爱似有似无地说是他的分心,导致了分开。
微生川对她不愧疚,但任着她信口胡说,老同学们渐渐信了。微生川倒无所谓,清者自清。一她也越来越疏远。
微生川跟她没什么好说的,没主动打招呼,看见她,只是瞥了眼。
倒是她先过来的。
眼风刮过去,又飘回来,一个瞬间,结果也被她给捕捉到了。
鹿瑾高中卷了发,现在染成了亮红色,从人群中穿过来时,窗外风吹来一阵香。
车子刹了一下,没站稳,又穿了高跟鞋,她向他这边倒。
微生川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把,然后迅速抽开。
车子开稳了,鹿瑾捋了捋头发,扶住把杆,问他:“你去哪儿了?我刚刚去找你,你同学说你出去了。”
因为是女生,又有过交情,微生川不想显得对她太冷疏:“我找了份家教。”
“哦,听说蛮轻松的。”鹿瑾拎了拎提包,“那薪水高吗?”
微生川敷衍她:“还好吧。你找我做什么?”
鹿瑾环视了番四周,人群熙攘,显然不是个好说私事的场合:“我们下车再说吧。”
身侧的香水味浓郁,他不由自主地,将盯着窗外的视线移到鹿瑾上。
鹿瑾从高中开始,就很会打扮,穿校服的年代,只她常常往里面搭配各式各样的衣服,校服链拉开,又是一个精致美人儿。她也不忌于将身体美好的部位流露给人看,尤其男人。是以,此时车上不少的目光是汇聚在她身上的。
艳羡有之,鄙夷有之,猥亵有之。
高中明追暗恋鹿瑾的不少,偏偏她不知怎么看上了他。
人长得好看,性格难免骄纵了些,在家里要风得风,在班里,都有怜香惜玉的男生让着她。在他这,得不到该有的柔情蜜意,受了委屈,便直接提了分手。之后,觉得失不得面子,对外皆是说和平分手。
之后追求她的人更不在少数,微生川更是不理解,为何对他纠缠至今。
再然后,鹿瑾一直试图往他那边靠,无奈人挤人,她与陌生人肩挨肩,也动弹不得。
她身边的人似乎有狐臭,他看见她捏住了鼻子。
微生川在师大那站下车。鹿瑾也跟着下来。
书包很重,压得后背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沁湿了衣裳。
微生川站在路边牙子上,春寒料峭,被风吹着,后背发凉。他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吧。”
鹿瑾踩着高跟鞋,现下也比他矮出半头,说话显出了柔弱之态。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对我有积怨吗?”
“不会。”
“可你语气这么冷淡。”
微生川对她的矫揉造作莫名烦躁。以前一开始,禁不住她撒娇撒泼,可也任她去了。他喜欢她,是见她与人随性,长得漂亮,仅算是单纯的恋慕。在一起了,才渐渐发现,这种喜欢,是发展不了为爱的。没有爱情的恋爱。他时常想,为什么要答应。
男人的劣根性,新鲜一过,剩下的只有厌烦。最初从互相取悦得到短暂的放松后,只剩折磨。
这时又想起了时言。
他是经学弟介绍的,说她在公司当经理,家里有钱,想请家教,教理科,问他想不想去。
他当时舌抵着牙,没怎么犹豫地就答应了。他的确需要钱。
微生川问那位介绍人:“雇主人怎么样。”
学弟说不了解,说是比较大的公司,又是高管,脾气肯定不普通,你注意着点吧。不过薪水真是丰厚,如果不是我正准备考研,我也想去来着。
但他没想到,所谓的“不普通”是时言这样的。或者说,他没想到,雇主是她。
虽然她不好相与,但是,他想,至少不想鹿瑾这般令人心生厌烦。
天气本就有些阴沉,这时风刮过来,竟刮来了两滴雨。刚入春,雨还是冰凉凉的。
“天这么冷,回去吧。我还有课,先走了。”微生川没再理会她。
见他油盐不进,鹿瑾气急地跺了跺高跟鞋,转身离去。
*
办公室内。
时言支着额头,专注地看着屏幕那一串数字,听见敲门声,应了句“进”。
“姐,你又抽烟啊。”
时晨跑进来,坐在旋转椅上,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尖利响。他却毫不自觉,随口问:“刘秘书说你给我找了个家教。”
“嗯。”时言被声音惊得眉头一皱。刘秘书常常和他通小道消息,她也习惯了。
“男的女的啊?”他边嚼口香糖,边踩着地板转圈。
“男的。”时言抬头看他一眼,“如果是女的,好和你谈场轰轰烈烈足以名载千史的师生恋,是不是?”
时晨笑了笑:“不敢不敢。这不如果是女老师,我就学不进了吗?你看,美人在前,秀指轻点,魂儿都飞了,哪认得试卷上的是氧气还是氢气……”对自家姐姐,他说话从不客气遮掩。
时言实在想不通,时晨一个初三学生,对这些情爱的,怎么就如此游刃有余了,甚至还没事时不时地瞎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时晨的班主任打来过几次电话,说他在学校,早恋,光明正大地与女生暧昧。时言去过两趟学校,不咸不淡地教训了,因工作,再没空搭理他。过一段时间,他又故态复萌,班主任见当姐姐的也不怎么管得了,就睁只眼闭只眼。
“姐,”时晨对转转椅似乎乐此不疲,终于提了要求,“我们要学校要交补课费。”
“前几天不是才给你五百吗?”
“我同桌生日,前两天跟我吵架。为了哄她,买了个熊玩偶给她,又吃了顿饭,没了。”
时言懒得对他的大手大脚做出任何制止行为。一路被宠大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听,讲了也白讲;讲多了,还会跳脚。
“要多少去找刘秘书要,以后没事别在我上班时间找我。”
时晨要到了钱,开心得很,拎起书包:“得嘞,好老姐,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探过头:“姐,少抽点烟。要让爸知道,肯定又该说你不珍惜自己身体了。”
过了很久,时晨一颠一颠关上门了,时言才恍然发觉,电脑Excel文档上出现了一串被自己无意识按出来的乱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