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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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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总算放晴。
师大里种的桃花、木槿、迎春花一簇一簇地开了。下过一阵雨后,地上落满花瓣,像铺了层地毯。
花开得最盛时,有些外校的摄影爱好者特地来师大,漂亮的女孩子提着裙摆,在花树下,似与花般娇妍。单独前来的,也能举着照相机、手机,在校园兜兜转转上几个小时。
放晴的那日,微生川好歹得了空闲。
罗允易听说花开得好,美丽姑娘也不少,拉了宿舍里的兄弟一块儿出来“踏春”。
恰巧看到一名女子捻着一枝花,他酸酸地吟道:“去年今门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女子回过头来,那种眼神轻飘飘的,淡淡地扫来,分毫不差地命中罗允易。像落在平衡木上的羽毛,撑起了整个宇宙。
罗允易凑到曾迪耳边说:“花姑娘啊!”
曾迪笑着捶他一下。
罗允易刚想扬起笑脸,却听姑娘惊奇地喊了声:“哎!是你啊。”
毫无新意的问话。
碰上个熟人,便语调上扬,说句“是你啊”,接着展开话题。
微生川当时正出神,没注意到她。罗允易还疑惑地猜想。
姜沅挥了挥手:“微生川!”
微生川回过神:“啊?”
原来是这木头的朋友。罗允易彻底为他呆愣的模样折服。太迟钝了吧。
*
师大有两个校区,一南一北,隔了大半个城市。南校的花更多,花树花丛,一到花季,这些花竞相开放,争妍斗艳,一捧一捧的,像云一样密,一样大。故此,师大的美景吸引无数人前来采风。
走一段路,就能看见美院的学生来写生,摆着画板,三三两两地散坐。
姜沅只带了台手机。
因为就在十七中实习,偷闲来师大也不费事。
因为花多,又是女孩心性,在一棵树停留许久,摆弄花枝,修修拍拍几张照,消磨许长时间,没想到能遇见微生川和他同学。
或许也存了偶遇他的心思。
姜沅握着手机,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对微生川说:“让你陪我,不耽误吧?”
她那么笑着,毫无设防、毫无挂碍,当真是比花还要灿烂。
他几个同学打着哈哈,粉饰着,先走了。偏他一个人看不出来。也是不了解他,究竟是情商不佳,还是不在乎。
话是客套话,说是这么说,可也为自己开心。说不清那种小心思,只晓得舒坦。
她看着显得年纪小,像个高中生,以前背着背着,别人会问她读高几。他身边一个男生就开玩笑讲:“微生川,咱也不能老牛吃嫩草,是吧?”
微生川没来得及解释,姜沅就笑嘻嘻讲:“我都毕业啦。”
她说:“我叫姜沅,三水元。你们是微生川同学吧?”
说“吧”时,嘴唇轻张,像只清脆欢啼的百灵鸟。她眼睛笑得微眯,似一弯倒挂的月牙儿。眼瞳水灵灵的,映着阳光,叫人想起波光粼粼的湖面。
聊上几句,罗允易几个识相的,就找借口溜了,顺带拽走了个不识相的厉殷。
姜沅就请他陪自己逛逛。他有点犹豫。是那种有顾虑、不太乐意的犹豫。
她说:“我才来过没几回,不太熟。感觉哪里都是花,哪里都是楼,可能会迷路的。”他答应了。
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
阳光晒在脸上,暖意融融。空气里混着甜蜜的花香。
微生川尽职地领她转了一圈。她间或停下来一番,他耐心地等候。他话不多,简洁地介绍地方。全然不像导游那样详尽地介绍名人名事、风景名胜。
姜沅问他:“你为什么常往时言家跑啊?”
“给她弟弟补课。”
“哦这样。不过我记得,她弟弟成绩挺好?”
“还行。”微生川想了想,“在他们班还不错,但放在市里门门没优势,因为初中多,重高少。”
“是。”姜沅感叹,“十七中升学压力也挺大的。”
“那时候体育都容易考许多。”姜沅说,心疼自己的学生,“现在考跳绳,看他们跳,我都觉得累。”
微生川点了点头:“是的。”
校区不十分大,即便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仍转回了原地。
姜沅有些遗憾,嫌时间太短,就像以往在电梯里遇见他那样,短促的一个过程,一声“叮”,打破了所有的梦。
她走在前面,看见校门后,停了下来。
转过身,裙摆像花盛开般。
她说:“谢谢导游先生,下次我请你吃饭哦。”
他冲她颔首。
她挥手。像不久前那样。却不如那般轻快。反倒像是手臂被什么箍住了似的。
有小情侣打打闹闹,男生摘了朵花,戴在女生头上。女生指着树上挂的警示牌:“不准摘花的,看见没!”男生嬉笑:“这里还有好大一朵没摘呢。”将女生抱起。
笑声淡去。
姜沅并没扭头去看。她怕自己太过羡慕。
道别后,微生川就缓步转身回去了。
风很轻,他衣角柔柔地被掀起。她不知道有点近视的自己怎么看到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愈缩愈小,直至转弯,彻底消隐不见。他并不眷恋抑或牵挂,从头到尾,不曾回头。
姜沅猛地一拍头。忘记要他联系方式了。真是猪啊。她懊悔不迭。
*
周六,晚上。
微生川抱着个箱子走进宿舍。
是一个礼盒,挺大的。
玩手机的罗允易探出头:“你抱着什么?”
手机不断传出提示音。罗允易和曾迪两个人都在打游戏,作息规律的厉殷则睡了。
“没什么。”微生川摇头,动手清理桌面,腾出空,将礼盒放在桌上。
罗允易倒不在意:“你明天还去上课吧?”
“嗯。”
“你能帮我个忙吗?”罗允易问。
曾迪插嘴:“别理他。要打飞机自己解决。”
罗允易随手摸了条裤子抛过去。曾迪笑嘻嘻地接住,扔去一边,说:“臭气弹啊。多久没洗了?”
罗允易懒得理他。
“你说。”微生川好脾气地说。
罗允易组织了会措辞,想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唐突。
“上次你不是说姜沅是那人家邻居吗?你能帮我要个她联系方式吗?”
那天微生川回到宿舍,罗允易就缠着他问姜沅。微生川一五一十地倒干净了。罗允易高兴不已。没花头,没苗头就好。
姜沅笑时,罗允易心里都在微微颤抖。像落在平衡木上的那根羽毛,一旦坠下,整体轰然坍塌。
但罗允易不是夺人所好的人,沮丧地撤离,如浴血奋战的士兵,眼睁睁看着将军领军功。知道两人没关系后,当真儿兴奋。
这几个晚上,总在想她。
看见师大里盛开着的花,就想起她仰着脸,粉嫩的花瓣落在她发顶的情形。
真真是个花姑娘。
“我跟她……不熟。”微生川想也不想地拒绝。
“别啊。”罗允易跳下床,对他摇尾巴,“再这么单下去,我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青年就会枯掉啊。”
“不行。”微生川摇头。
“拜托了。”罗允易像只二哈地恳求他。
最终微生川还是松口了,原则上作出了极大的妥协:“那……我问问时晨。他也没有的话,这事就算了。”
时晨是他辅导的小孩,他知道的。
“行。拜托你了。有空请你吃饭。”罗允易连连对他作揖道谢。
一个两个的,都爱请人吃饭。时言是,姜沅是,罗允易也是。中国的餐桌文化如此。
微生川说不用了:“只是个小忙。”
“成。”罗允易拍胸脯,义气凛然,“下次你有啥事找哥们。咱能帮得上的,一定搭把手。”
曾迪翘着二郎腿,边玩手机边嘲他:“啧啧,节操无下限。”
*
周末没碰上姜沅。
按门铃,来开门的是睡眼朦胧的时晨。
这些天是晴天,所以早晨气温稍低,他却只穿一身短袖睡衣。
时晨揉着眼睛,说:“微生老师,你来这么早啊。”
“嗯。”微生川走进门,弯下身,换下鞋。
他起得很早,没事做,就提前来了。不塞车,路上耗费的时间很少。而罗允易也去晨跑了。他说要健身。
时晨看见他脚边的盒子:“微生老师,这什么啊?”
微生川打开盒盖:“风暴瓶。”
时晨拿出来:“好漂亮啊。”他捧着,期待地问,“是送给我的吗?微生老师。”
本来是准备送给时言的,可此时却没见她。平日里,她这会儿,已坐在客厅里,开始工作了。她是个工作狂。
为了避嫌,微生川含混地“嗯”了声。送给谁都一样。他想。
“哇,谢谢微生老师。”他夸张地学着台湾腔,“我真是太宣你了。”
时晨拎着盒子,走到客厅里的柜子前,“老师你先坐嘛,我姐不在,起晚了点。”
约莫是收了礼物,晓得拿人手软,今日的时晨格外客气。
微生川一愣:“不在?”
“她出差了。大概要一个星期才回来。”时晨撇嘴,“她很忙,动不动就出差。哦,前两个星期她也出差过,不过就两天。”
她把精力都耗在了工作上。
时晨将风暴瓶和汽车模型摆在一块儿。
“老师,”时晨啧啧称叹,问,“这你买的还是自己做的啊?”
“我在实验室做的。”
“哇,好厉害。”时晨只懂玩乐,顿时钦佩不已,“这怎么做的啊?”
“用硝酸钾、氯化铵、无水乙醇、天然樟脑丸、蒸馏水。其实很容易。”
“为什么叫‘风暴瓶’?”一提到化学名词他就失了兴趣。
“是可以根据溶液里的晶体预测天气。但不准,只能反映气温。所以也就是装饰物。”
因为气温没上升,所以瓶里有些白色晶体,看着好看。但等到正午时分,瓶里也就是水,十分普通。
末了,又加了句:“是很简单的化学原理。”
习惯微生川的上课方式后,时晨能够很快进入学习状态。
微生川讲话简洁,会简明扼要地把他错误的地方指出来。卷子做了不少,他的成绩也略有提升。不愧是师大的高材生。
而上课方式上,微生川也做了一定调整。
在给他讲解题目时,会跟他讲上学时遇到的、听到的一些趣事。
比如说,有个学生,把实验室的钠塞进裤兜里,后来裤子扔进了洗衣机里,裤子就炸了。他补充一句,好在当时不是夏天。他将化学公式写给时晨看。
时晨就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