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归雁栖迟

12、第十二章

　　上完课，微生川收拾了下书和笔，时晨开了电脑准备戴上耳机打游戏。

　　微生川想起罗允易的请求，纠结了半晌，还是别扭地问：“你认识隔壁的姜沅吗？”

　　“认识啊。”时晨取下耳机，偏头看他，坏坏地笑，“微生老师，你看上人家了啊。”

　　“不是。”

　　“哦。怎么了？”

　　“你有她联系方式吗？”微生川顿了两秒，“电话号码之类的。”

　　“你好土啊，现在都是加微信好吗？”时晨笑他，“我可能没有，要不然我问问我姐？”

　　“算了。”微生川下意识阻止他。时晨疑惑地看着他，像在奇怪他突然变卦。

　　微生川圆过去：“小事而已，你姐工作忙，别打扰她了。”

　　时晨开玩笑：“万一我挡着你追女孩的路了呢，我和我姐多大罪过啊。”

　　刚回到宿舍，时晨分享了一张二维码过来。

　　那一刻，微生川略紧张，生怕他是找他姐要来的。时言会不会想，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要姜沅的联系方式？他自觉矫情，但忽然涌起惶然。

　　时晨随后又发了句话：“我刚刚发现我加了她微信，可能是以前看见小姐姐好看，就找她要来了吧。嘻嘻，我没找我姐。”

　　后面跟了张嬉皮笑脸的表情包。

　　十几岁的男孩子，居然比他姐还要敏感。

　　微生川放下背包，擦干净手上的汗，刚要回复他，他又发了一句：“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我姐。”

　　*

　　时言是周六回来的。

　　作为甲方代表，时言需要操心很多事情。一周下来，不停地与乙方周旋，精疲力尽。但至少到最后，合同拿下了。

　　时言秘书姓姚，跟了她有两三年了，还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性。

　　下了飞机后，姚秘书将她的行李送到家，就算完成工作了。

　　时晨站在门口，对姚秘书说再见。

　　姚秘书犹豫了一下，乘时言收拾行李，站在门口对他小声说：“时总有点不舒服，你照顾着点。”

　　时晨点头：“好。”

　　姚秘书这才乘电梯下楼了。

　　时晨走到她房间，看她忙活：“姐。你累吗？累的话晚上再收吧。”

　　时言淡淡地睨他一眼：“读你的书去。”

　　“哎，我难得关心你一次，你还赶我。”他坐在她床尾的贵妃椅上，“之前周思佳跟我讲，他们两个要结婚了。”

　　时言动作停了一下，随后“嗯”了声。

　　“那到时候，你会回去吗？”

　　“看你吧。”

　　“别看我啊。”时晨苦着脸，“说真的，有时候我想想，还是觉得他对不起我妈。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那就不回去。”

　　“算了，看情况吧。”时晨撑着下巴，“你好像不担心财产的事。”

　　“我有工作能力，为什么要他的？”时言说，“你电视剧看多了。”

　　“好样的，简直是当代独立女性之典范。以后你就叫伊丽莎白·克里斯汀·时吧。”

　　时言没理他。

　　“Look what you just made me do.”时晨摇头晃脑地哼唱，“Look what……”

　　时言打断他：“你可以走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时晨刚走到门口，时言又喊住他。

　　“给你带的特产。”时言从行李箱里翻出两盒当地特产。

　　时晨回头，义正言辞：“I don't like your little games.”

　　“那你就别要。”

　　“不不不。”时晨屁颠屁颠跑去，把东西抢进怀里，“你这人怎么还不允许人哼歌了呢？”

　　时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

　　*

　　周日，直到微生川来了，时言还是没起床。

　　许是因为前一天没熬夜，所以时晨起得比较早。他先是去给自己和时言买了早餐，在楼下遇上。

　　时晨看见微生川背着那个黑背包，正刷卡进楼里，就叫他：“微生老师！”

　　微生川回头，时晨提着外卖盒小跑过去。

　　他的门禁卡还是时晨的，后来他只能又要了张。微生川将卡收起来，两人一起进电梯。

　　微生川说：“你今天起得很早。”

　　“破天荒昨晚没熬夜。”时晨讲，“不过我走的时候，我姐还没起来。”

　　“你姐回来了？”

　　“嗯，昨天回来的。”

　　微生川想起那天，时晨说的那句“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我姐”。不知道为什么，他手心又开始出汗。他是这样的体质，内心一波动，一紧张，手心就出汗。

　　开门进屋了，时言还是没起来。

　　时晨心眼比碗口还大，全然忘记了昨天姚秘书特意嘱咐的“你照顾着点”。

　　时晨把她的那份早餐留在桌子上，和微生川进屋补习了。

　　大概到九点半的时候，时言穿着睡衣出来倒水。

　　时晨听见声音，放了笔出来看，“姐。”

　　“嗯。”她嗓子有点哑。

　　“早餐在桌子上。”

　　“好。”水泠泠地倒入杯中，她仰头喝干。

　　“你怎么这么晚才起来？”

　　时言的生物钟向来准时，睡到这么晚，不符她的作风。

　　“好像有点发烧。”她又倒了杯水，靠着冰箱，喝得很慢，感觉喉咙还是发干。

　　时晨“啊”了声，有点无措：“家里好像没有感冒药。”

　　“发烧吃什么感冒药。”时言说，“没事。”

　　微生川这时也出来了，听见他俩人的对话。他说：“有体温计吗？”

　　“有。”时言拉开电视机柜的抽屉，她弯腰时，领口便往下垂，她里面照惯地，什么也没有。

　　时言活得随意，从不对自己的身体有任何在意，不在意是否袒露，也不在意是否吸引人眼球。

　　时晨没注意，但微生川恰巧站在她身边。

　　微生川将眼神瞥开。刚才那幅情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自己来吧。”时言取出体温计，用力甩了甩，夹在腋窝下。

　　“你去写题。”时言斜倚着沙发，没什么气力。

　　微生川拉时晨去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又出来，她刚好取出温度计。

　　“怎么样？”微生川问。

　　时言抬头看他，说：“三十八度。”

　　微生川说：“我去帮你买退烧药。”

　　“没关系。”时言说，“睡一觉焐出汗，烧就退了。”

　　微生川担忧地看着她。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去厨房烧开水。他等水开了，倒进杯子里，兑上点凉水，端给她。

　　“喝点热水。”

　　他又去浴室，在挂架上摆了多条毛巾，他分不清，走到客厅问她：“你是哪条毛巾？”

　　“白色带粉边的那条。”

　　微生川找到那条，闻到了点清香。他将毛巾浸湿，拧干。再度折返回客厅时，她靠着沙发背，手肘撑在一旁，阖上了眼。

　　他忽然手足无措。他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脸颊上泛着点红。她皮肤白，那点红像施了胭脂。嘴唇微有点起皮。

　　他杵着，不知该替她覆上，还是叫醒她。

　　她却没睡着。她睁开眼，对他伸手：“给我吧。”

　　时言将毛巾叠在额上，又啜了两口水，感觉舒服了些，就对他说：“你进去吧。”

　　“没关系，他还在写题目。”

　　时言就没再说话了。

　　她看见了摆满了模型车的柜子前的风暴瓶。她想，时晨不会买这样的东西。

　　“你送的？”

　　“啊？”微生川回过神，愣了下，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那个风暴瓶。“嗯。”

　　“很好看。”

　　风暴瓶都是一个样，主要是瓶子精致。很大的瓶胆，细长的瓶颈。

　　时言取下毛巾，站起身，微生川对她说：“我来吧。”她看他一眼，将毛巾递过去。

　　他指尖触到贴着她额头的那面，微热。

　　来回替她换了三四次毛巾，水也喝了三杯，期间时晨做完了张卷子，拿出来叫他。

　　讲完了题，微生川走出房间问她：“觉得烧退点了吗？”

　　“没那么快。”她已经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指间夹了支香烟。

　　“发烧就别抽烟了。”他不由得啰嗦了句。

　　她吸了两口，将烟摁熄。态度很无所谓。

　　这样一个人，不需要白天里的烈阳，就如同不需要雨季里的水。

　　她面对着电脑，正开着文件，投射出来的光照着她的脸庞，更加显得苍白脆弱。

　　他说：“我还是帮你买退烧药吧。”

　　时言没说话，微生川当她默认了。他带上门禁卡和钱，走出门。

　　时晨听见关门声，走出来看，发现是微生川走了。他问：“姐，微生老师呢？”

　　“去买药了。”

　　“哦。”时晨说着要把脑袋缩回去。

　　“等下。”时言说，“他送你那个风暴瓶的时候，说什么？”

　　“没说什么呀。”时晨想了下，说，“他说这是他自己做的，还说可以预测温度变化什么的，也没什么了。”

　　时言突然转了话题：“什么时候考试？”

　　“下个星期四和星期五。好像到时候还要开家长会，姐，你去吗？”

　　“可能没空。”

　　“啊？但这是我们中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了。”

　　“我尽量腾空。”

　　“行，那我继续写题了。”

　　“好。”

　　时言把那条毛巾取下来，拿在手里，脑子放空了一会儿，随后看向那个他留下来的背包。

　　包像是用了很久了，有些地方线头冒了出来，拉链掉了一个，肩带有磨损。包和主人一样沉默。

　　时晨坐在房间里也在想，时言突然问他那话什么意思？他深想了会，还是认为他姐深不可测。成年人的世界啊。他欸乃叹息，继续静下心写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