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的静角落》潇潇暮婵

27、有情人情定紫湖园

　　静姝拎着早餐进了办公室。远遐已经坐在里面了。他总是来得很早。

　　“你今天提前十分钟到了，昨晚没睡好啊。”远遐开玩笑地问。

　　“是很晚才睡着，不过睡得很好。”静姝认真地回答了他的玩笑。

　　“你们班的学生决定抽签了吗？院里规定的截止日期快到了。”远遐见静姝一直没采取行动，有些担心。他和雪梅所带的班级都已经抽完签了。

　　“说起这件事我就火大。不知道是谁在那里散播谣言，非说先抽签的就能分到低楼层的。我们班的学生都说被我耽误了。”静姝生气地说。

　　“可能是误传吧。我跟广告系几个班干部还有寝室长暗示过，如果太晚抽签，非要跟学院‘正面刚’，可能会让学院再次调整宿舍分配方案。情况不一定比现在好。没想到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远遐略带歉意地跟静姝解释。

　　“这是你的‘战术策略’吗？”静姝当然不相信学院会再改方案。

　　“算是吧。现在的95后很活跃，懂得用网络来维权，同时也挺聪明，懂得及时‘止损’。”

　　“只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还是栽在你手里了。”静姝不喜欢远遐的做法，但她也不好指责什么，除非她自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按常理出牌有时会速战速决，有时会另生事端，这次不过是殃及池鱼罢了。她猜测雪梅也用了相似的理由去说服文化产业管理系的学生。

　　忙忙碌碌中就快到晚自习了。静姝想到接下里要面对的严肃气氛，心里就“咯噔”一下。这时嘉树发来一张图片：撕碎的油条和小块的蛋黄铺在白色的稀饭上，组成了一个笑脸。发来一句话——今天也要微笑鸭！静姝心想如果亲眼看他摆这个笑脸一定会觉得可笑，不过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时间点，她却觉得很窝心。回复些什么呢？静姝左思右想，发了一张干花的照片给他。她把昨天别在衣服上的两朵小黄花夹在书里，制成了干花标本。“永不凋谢的花真漂亮鸭！”她又发了一句话。发完自己都觉得害羞，太跟风了。

　　18：30晚自习开始了。所有的寝室长都去隔壁的教室参加抽签。静姝站在一旁监督。讲台中间摆了一个敞口的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个个折成方形的纸条——静姝把学院分配下来的房间号打印出来，亲自折好放了进去，以示公平。

　　嘉树代表他们寝室，率先上去。他很快地摸出一张，打开以后直接展示给大家看——504号房，不好不坏的楼层。然后是刘晟，他上去的时候略微有些紧张，右手在盒子里摸了半天，看完以后开玩笑地说“抽到幸运数字8，保佑大家逢考必过，可以跟室友们交差了，要是808就更好”。原来他抽到了807号房。两个男生还好，女生们上台抽签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静姝不想看到她们复杂的表情，就坐在了女生后面那一排。反正下面肯定很多双眼睛盯着台上，不用担心抽签的人耍花样。抽签的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杨少菲抽到了805，她可没刘晟那么看得开，气呼呼地走下讲台，每走一步都好像在跺脚，和平时步履轻盈，仪态万千的样子大不相同。

　　最后静姝汇总了一下各个寝室的房间号。按照惯例，她需要说几句。她看着下面七八张埋怨的面孔，缓缓开口说：“关于换宿舍这件事，老师尽力了，最后的结果不能让同学们满意，我很遗憾。至于抽签的房间，是学院流水分配给我们班，然后我再分配给你们，所以不存在偏袒谁或者惩罚谁。最后我想说期末考试以后，大一就结束了。从高中生变为大学生的一年，有什么收获或者遗憾都可以在心里盘算一下，我也会好好思考我从学生变成辅导员的收获还有遗憾。希望大二开学以后，我们一起成长。散会。” 杨少菲第一个走了出去，还是像跺脚一样迈着步伐。嘉树磨磨蹭蹭捱到最后，小声在静姝耳边说：“我以后住504，别走错了，欢迎随时来查岗鸭！”静姝笑着拍了他一下：“鸭够了！走你。”

　　晚自习结束后嘉树和伙伴们回到宿舍。大家开始整理行李，准备过几天搬家。

　　亚天感叹道：“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换到四人间了，再也不用看见那两个英语系的了。这一个星期我睡得真他么好。” 两个英语系的男生一个星期前已经搬走，亚天开心不已。

　　嘉树也开心：“还以为你们会抱怨抽到5楼，没想到鸭没想到，你们还挺满意的鸭。”

　　仰泰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不是3楼，但比起7到10楼好多了。唉，嘉哥，你这几天变得有点娘，整天‘鸭鸭鸭’的，让人起‘鸭皮疙瘩’。跟你以前的形象不太相称！”

　　嘉树凑到他跟前，大声说：“就是要这样鸭，怎么地？”

　　仰泰捂着耳朵，躲到一边：“行行行，你要‘鸭’也好，你要‘鸡’也好，都随你的便。你跟我表弟有得一拼，他最近谈恋爱，跟她女朋友发微信总爱加个‘嘤嘤嘤’，她女朋友都说他太嗲了。”

　　一句话触动了嘉树的心事。他胡乱地整理了一下剩下的行李，然后冲到卫生间里偷偷给静姝发了一条微信：明天跟我去紫湖公园散心，好吗？发完以后，嘉树有点忐忑，担心静姝会委婉地拒绝，可是他太需要确定静姝的想法了，毕竟前天在“小森林”里是自己强词夺理地要静姝回应自己的感情。

　　这边静姝也在担心：这算约会了吧？这么快就答应会不会太不矜持了？也许是放不开师生的身份，在他面前，她还是希望保持一个成熟知性的形象，虽然内心并不是。思来想去，她还是答应去，因为这一个星期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脱离学校这个环境认真思考。

　　第二天静姝七点就出门。周末她很少在八点前起床。早起虽然痛苦，但是清晨不冷不热的天气让她觉得心旷神怡，精神百倍。

　　等在校门口的嘉树看到如约而至的静姝，也是心花怒放。他只说7点半会在校门口等她，在她来之前他也没有发过信息，他期待那种不期而遇，虽然是人为制造的。

　　静姝轻度近视，嘉树视力良好，所以当静姝远远走过来的时候，嘉树一眼就发现了她，而她却在四处张望。嘉树没有喊她，一来是旁边有人，要喊只能喊老师，那是他不喜欢的称呼；二来他喜欢这样肆无忌惮地看她，看她真实自然的表情。如果等她走近了自己再这样看，她会羞涩地低下头。她太像小女生了，他无法把她和老师联系在一起。嘉树始终觉得老师都是像他爸爸那样，古板严肃，不苟言笑。

　　静姝在距离嘉树两米的地方，终于看清了他，眼睛一亮，一脸惊喜的表情。这是嘉树不喊她的第三个原因，他喜欢这种surprise的表情。

　　旭大外的马路就是218公交车的起点站和终点站。两个人混在等车的学生中上了车。218是旭大的学生出门的必备公交，静姝担心有熟人看到，所以两人没有坐在一起。静姝坐在靠窗的位置，嘉树坐在她的斜后方。一路上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飘飘长发，嘉树的心就像搅动的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

　　公交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以后，嘉树给静姝发了条微信：我们下一站下车，换乘另一辆公交车好吗？我想跟你坐在一起。静姝虽然没有回过头，可是她看向窗外的时候，感觉得到嘉树炽热的目光。她同意了嘉树的提议。近在咫尺，可望不可即就像惆怅的叹息，时时落在心里，倒不如两两相望，说尽心中意，把压抑一扫而空。

　　他们换乘了另一辆旅游专线公交车。车上大都是外地游客，操着不同的方言，嘉树和静姝相视一笑，感觉好像是跟团去旅游，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嘉树想握着静姝的手，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突然想到静姝爱睡懒觉，可能没吃早餐。他拿出一个小面包递给他：“没吃早餐吧？还要半个小时才到紫湖公园，先吃点这个垫一下。”

　　静姝问：“你吃了吗？”

　　嘉树说：“还没。我要留着肚子去吃那边的韭菜盒子。”

　　静姝听完两眼放光：“那我也要留着。不出学校还真吃不到。食堂的韭菜馅饼太难吃了。”

　　嘉树：“那我带你去吃。那边早餐花样多着呢。各种口味的锅盔、卷饼、包子、煎饺，肯定有你喜欢吃的。”聊到美食，很少有人不兴奋嘴馋的，这是经久不衰的话题。嘉树由衷感谢中国美食遍地。

　　一路上嘉树就这样介绍着紫湖公园周边的美食美景。他上学期在公园里打过工，对那里太熟悉了。到达目的地以后，嘉树果真带着她找到了刚出炉的锅盔和冒着热气的韭菜盒子。

　　吃东西的时候，静姝额前的长发不时地飘到嘴里，沾满油的双手无能为力，她只好吃一会儿甩一下长发，吃一会儿甩一下长发。等嘉树吃完了他的锅盔，她还只咬完半个韭菜盒子。嘉树擦干净自己的双手，绕到静姝背后，小心地收拢她的长发，然后轻轻捧在双手掌心。

　　静姝的脸顿时发烧了，连忙说：“你帮我把吃的拿着，我自己弄。”

　　嘉树笑道：“你有带发圈吗？还是你想一手举着头发一手举着韭菜盒子？”

　　静姝暗自后悔：早上出门前是准备扎个马尾的，可是觉得扎马尾太像学生妹了，而且她觉得自己长发披肩的样子比较好看，所以她就懒得弄。现在后悔也晚了。美食和美貌只能二选一吗？

　　嘉树笑着说：“刚出锅的韭菜盒子很烫的，你一只手不好拿。在学校都是你为我服务，给我个机会为你服务。”

　　静姝不好再拒绝，只好专心咬着手里的韭菜盒子，咬一口就吹一口气。嘉树在后面看她嘟着嘴吹气的样子像小女孩一样憨态可掬，柔声提醒她：“小心烫。不着急。这里没人会注意我们的。”

　　过了五六分钟，静姝终于吃完了早餐。她把最后一大块韭菜饼塞到嘴里，翘起没沾到油的小指去包里翻纸巾。嘉树看着她鼓鼓的腮帮，越发觉得她很可爱。他轻轻放下手中的头发，左手抓过她的手腕，右手拿着纸巾帮她擦拭。

　　静姝呆呆地站在原地，只有嘴巴机械地嚼着韭菜饼。嘉树比自己想象得温柔体贴得多，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同时又有点担心：比自己小七岁的男生都这么细心，女生可怎么活？我不想别人叫我“女汉子”。

　　嘉树擦完以后顺势牵着她的右手，还是十指紧扣那种。静姝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拔不出来了。静姝又羞又急：“你故意的吧？从哪里学的套路。”

　　嘉树转头冲她笑得一脸得意：“无师自通。”

　　“你……”静姝看他这么得意，有些恼火，就想把手抽出来。

　　“别动。我想牵你的手想了很久。”嘉树换了一张认真脸，继续说：“刚才是灵机一动，想牵就牵了，没想那么多。”

　　静姝听完脸又开始发烫。明明是两句很平常的情话，落到她耳朵里就像“毒素”一样迅速蔓延全身。她心想：有些东西未必都是套路，只不过用的人多了就成了套路。俗套的东西或许更管用。女生大多喜欢男生送花，大多喜欢男生牵着自己过马路，如果这些都被称为套路，那做什么才不是套路呢？源自真心的“套路”却是最直接的爱的表达。比起嘉树的坦荡和真情流露，静姝反而觉得自己故作矜持。想到这些她有些愧疚，她一旦觉得对不起某人就会加倍对他好。于是她原本僵硬的手指反握了一下嘉树的手。动作很轻，嘉树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于是他握得更紧了。两个人笑着走进了紫湖公园。

　　或许是公园里湖泊众多，绿树环绕，6月的紫湖公园并不比4月来的那次炎热，除了阳光有些炙烤。外地人说江市4月份就入夏，11月份就入冬，一年只有夏冬两季。

　　“这里还是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美，除了没有紫藤花，什么都没变。”静姝看到自然风光就很开心。

　　“还有一样也变了。”嘉树说。

　　“有吗？那可能是我近视没看出来。”静姝睁大眼睛四处看着。

　　“你的心变了。上一次你不喜欢我。这一次……”嘉树故意逗她。

　　静姝笑而不答，望着蔚蓝洁净的蓝天出神。

　　嘉树也抬头看着天空：“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静姝笑着回答：“我在看天上的白云。它好像一颗心的形状。”

　　静姝没有故意抒情，天上确实有一团白云在三个方向散作三团，外面绕着一圈浅浅的心形轮廓，可能是飞机划过留下的。

　　嘉树点头说：“是很像。就像我对你的心。”

　　静姝推了他一把：“走开。太肉麻了。你还真会见缝插针。”

　　嘉树笑道：“送了那么大一颗心给你，还说我肉麻，真是……”

　　话音未落，白云渐渐飘散，心的形状越来越模糊，转眼就不见了。

　　静姝有些失落：“还真是白云苍狗啊！你的‘心’没有了。”

　　嘉树也感慨道：“莎士比亚说得没错，果然不能对着天空起誓。”

　　静姝笑道：“是不能对着月亮起誓吧。”

　　嘉树尴尬地说：“差不多。你等我一下，我再找一个给你。”

　　静姝捏着食指和大拇指说：“你要‘比心’吗？”

　　嘉树摇头：“那个不是我的Style。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嘉树一路小跑到一个拐角处，那里有许多小摊。他记得有卖糖人的，他准备让人做一个超大的“心”。结果他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家小摊。担心静姝等太久，他只好买了两个心形的大气球代替。就在嘉树准备失望而返的时候，一旁小摊上随风飘扬的丝巾让他眼前一亮。他挑了一块素雅短小的三角丝巾藏在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