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99、第九十九章

　　夏梦寒端早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梳头。铜镜映照着她的身影，望着镜中的她，微微笑道：“外面如何了？”
　　“还能怎样。”她面有郁色，放下早点便闷闷地坐在一旁。我也不理她，自顾梳我的头发。
　　最终还是她忍不住开口。“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打算什么时候现身？”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夏梦寒不信地审视着我，“你以前……”
　　我静静的注视着她，待她情绪稍定，方道：“国王那边可有消息？”
　　“有。京都四大家族的势力已被清除干净，只有些重臣和宫里的內侍，目标太明显，不好打草惊蛇。”
　　“那个使者呢？”
　　“边关封锁，他无法回国，只能滞留京都，每日寻花问柳，还不知被人跟踪。”
　　我满意地点点头。“一个多月了，这场混战也该结束了。别把这个国家耗得太弱了。”
　　夏梦寒狐疑地：“这是你能说得算的？连曼罗国王都说不算！”
　　“从前他说的不算，现在，他说的就是金科玉律。”
　　这场内战最终以一种令人惊讶的方式戛然而止。国王一纸诏书就让三大家族休战，连已有血海深仇的东家族和西家族都奇迹般的收手，订立了停战协议。三大家主带着南家主及其家眷，财物，回京复命，不日即将到达京都。
　　可怜南家主的地盘一片焦土，血流成河。这场内战只在南家主的地域内开展，三方虽各有损伤，但无辜受牵连的是南家主的百姓，烧的是南家主的村庄，流离失所的是南家主的子民。损失最小的是北家主，坐山观虎斗，最后还捡了个头筹，一举攻破南家主府邸，将罪魁祸首擒获。这个只会在背后叫叫嚷嚷，顺风扯大旗的阴险人物，不但保留了实力，还成为了英雄人物。进入京都的时候，北家主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地在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是伤胳膊断腿，可怜兮兮的新任东家主和西家主。看起来不像是和北家主平分秋色的家主，而是北家主手下的小兵了。
　　夏梦寒问我：“王族明明没有震慑他们的实力，为什么他们还是要听国王的话？”
　　“南家主犯错的那天就等于死了，什么回京问罪，不过是借口。南家主要是聪明的话，就该立刻回京，自请其罪。再暗中联合其中一方势力，许其好处，结成同盟，这样国王还真不敢拿他怎么样。以一己之力对抗王族，王族虽然拿他没办法，却给了其他家主天大的借口。南家族是块大肥肉，谁不想咬上几口？北家主开口，其他家主也争先恐后的去了，哪还有南家主说话的余地？”
　　“按说，东家主和西家主离得最远，矛盾也该最小，两方共同的敌人应该是北家主才对，怎么他们非但没有联合，反倒自己斗了个两败俱伤，让北家主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我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就得去问问老实温吞不懂事的国王了。”
　　四大家族各有势力埋伏京都，国王早就知情，只是装聋作哑，任由四大家族和国丈一派明争暗斗。四大家族在京势力相互制衡，不敢太过，这才让国丈一派坐大。国丈机关算尽，想不到却是为他人作嫁。国王一直以来的表现都让人瞧不起，谁能想到那个话都不会讲的国王有这么深的城府？国丈招募到魔法师并不是他的夸夸其谈，而是确有其事。他很开心地把私人卫队交由魔法师来打理。只可惜，这个魔法师是个姓王的。国丈被杀的时候出奇的顺利是因为魔法师根本就不打算出手。
　　至于东家主和西家主交恶，也是国王的杰作。先是派人刺杀东家主的人，嫁祸西家主，又在战场上，混乱中除掉西家主，让西家族不得不与东家族为敌。加上南家主要维护自身，不得不派兵对抗外敌，一场大混战就此拉开。按三位家主的老谋深算，这场仗其实根本不用打，谈谈判，分分地盘都过去了，这么一搅合，不打也得打。
　　这场内战，受益的不仅仅是北家族，王族也趁机坐大，将京畿之地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三位家主上京之时，京都进行了一场清洗运动，将王宫内院和朝中大臣中的四大家族的内应一个一个抓起来。每天都有人被打入死牢，每天都有人被杀头。王宫前的广场上树起百人杆，每个木杆上都顶着一颗人头，咧着森森的白牙或者暴突着眼珠，阴冷地盯着宫前大道。
　　秦相每天都胆战心惊，尤其是卫兵路过他身边时，生怕他们会忽然转向，直冲他而来。而每次，卫兵都是十分恭谨地向他行礼，然后走开。秦相身上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脚步虚浮。以前总是趾高气昂的秦相，首席大臣，如今像个病入膏肓的老头子，干瘪瘪地在王宫内移动。
　　四位家主终于站在大殿之上。先是定了南家主的罪，罪状很长，刑官读了很久，基本上能想到的罪状他都有，很多还是普通人根本想不到的罪状。南家主五花大绑，嘴里严严实实地塞着烂抹布跪在殿中，喉咙里呜呜作响，谁还管他？他不是要上京伸冤吗？京都他是来了，可已经没有了他说话的余地。
　　论功行赏之时，刑官忽然阴测测地笑道：“殿中还有一人罪不容诛！此人听信挑拨，阴谋刺杀涯之国的总事大人和大法师，为一己之私，将曼罗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此罪，千刀万剐尚且不足！”
　　殿中人面面相觑，皆是胆战心惊。说的是谁？此罪不是由国丈担了吗？现任西家主喉间干涩，一脑袋的虚汗。刑官沉默了，将大片的空白抛给众人去想象，去惊怕。现在，坐在宝座之上的已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国王。相貌还是那个相貌，可散发出的气场已完全不同，这是一个自信，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国王。唇边抿着的是生杀大权，眉宇间拧着的是阴谋诡计。他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就像蜗牛的触角般猛然回缩。
　　刑官猛然暴喝：“西家主万成，你可知罪！”
　　西家主瞪大眼睛，愣在那里。半日，才结结巴巴地：“不，我没……”急红了脸，“我没杀……”
　　“哼，还敢狡辩，非要拿出证据来你才肯认账是吗？”
　　西家主冷笑道：“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有恃无恐的样子。
　　刑官喝道：“带上来！”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被拖上殿来。其他人见了还可，西家主惊得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指着那人，又看看国王，震惊，可笑，惊惧，兼而有之。刑官道：“你可认得此人？现在怕了吧！”
　　西家主合上嘴，镇定了下来，“你们知道他是谁？要还想活命，平安渡过此事，就快放了此人！”
　　“你承认做出了此事？”
　　西家主看了看那人，那人嘴巴被堵，瞪着眼，一脸的急怒。西家主咬了咬牙，道：“没错，是我派人杀那两个臭女人！那又怎样？没了此人，你们一个个就等着被涯之国的铁骑踩碎吧！”
　　国王微笑着摆了摆手，“他承认了，还等什么？”侍卫蜂拥而上，先将块臭抹布塞到他嘴里，再来个五花大绑，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刚才还有恃无恐的西家主转眼就像条丧家之犬。刑官早就做好准备，待他倒地，便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罪状。他的罪状就短得多了，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一条阴谋杀害贵宾，就足够将他和他的家族千刀万剐。宣读完毕，立刻让人推出宫门，就在正中的百人杆上缚住，施凌迟之刑。
　　堵着嘴，还是能听到那惨绝人寰的痛苦和挣扎之声。众人就在这样的背景声中，听刑官宣读对西家主家眷的判决。西家主的亲人，亲信以及朋友，全部格杀，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大热的天，大殿中却冒着森森的寒气。没有人说话，殿外的□□和挣扎声声入耳。
　　国王忽然站起身来，众人心中惊惶，以为还有什么坏消息要从他嘴里说出。他只是走下台阶，嘴角含笑，向着大门处深深行礼。
　　门口处，我和夏梦寒缓步走入。两旁的人看着我们的眼神先是像看到了鬼，不一会又像看到了神。是啊，他们的生死全握在我一人手里，不管我是鬼还是神，他们不都得如此卑微地崇敬着吗？
　　向国王回了礼，我和夏梦寒安静的站在殿上。耳听国王道：“总事大人和大法师大人洪福齐天，躲过了一劫。不日就要启程回国，向涯之国的皇帝澄清此事。诸位不必惊慌了，曼罗国不会被灭国。”
　　众人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都忍不住要弹冠相庆了。可笑，死了那么多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终证明那些损失都是不必要的，而他们，只感到了庆幸。缓缓扫视着众人，无人对我怒目相向。啊，除了地上跪着的那个人。
　　把目光聚在他身上，不久，国王便道：“总事大人，此人如何处置？”
　　我微微笑着，像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杀了吧。”
　　卫兵立刻提起那人往后拖，那人拼命的挣扎，嘴里呜呜出声，眼睛暴突，满是惊惧之色。挣扎中，不知谁扯到了他堵嘴的破布，那人忙将破布顶出，还流着涎水便大声叫道：“青书！你敢杀我？你可知我背后是什么人……”
　　我顺手抽出一旁卫兵的长剑，直指过去，打断了他的话：“管他是谁！有我强吗？”利刃碰触到□□，手上不停，咬牙将那利刃送入他的脖颈。我没有能直接透过他的胸骨刺穿他的心脏的把握，只会刺人脖颈。我知道大动脉在脖子的两侧，但我把不准刺破大动脉后他还能不能说话，还能说多少话，毕竟，我杀的人还不够多，只能刺正中，破喉！
　　鲜血飞扑出来，湿了长剑，那人不甘地嗬嗬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长剑上漫流的血液。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光滑的地板上，也滴在人们心头。我慢慢的，残酷的，勾起嘴角，展示我那与人无害的微笑。不必刻意去残忍，我知道，现在在他们心里，我与恶魔无二。不然，为什么他们的眼里盛满惊恐？就像看着一个不可能战胜的强者。
　　我，只是个弱女子啊。
　　抽出手中的长剑，我走了下去，剑尖滴着血，在殿中点滴一路。我说：“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西家主的余孽，若还想继承他的意志，完成他的遗愿。”我微微的扬起下颌，“随时奉陪！”
　　殿中无人回话，连国王都变了颜色。
　　如今，整个曼罗国最安全的应该是我的住处了。卫兵层层守卫不说，那肤色苍白的魔法师也静静地守护在前厅，他们可不愿再次失去我这个大人。私宴就摆在后院碧亭中，一轮明月荡漾在荷叶间，粼粼的波光游荡在我们脚旁。由于只有三个人参加，国王只能亲自给我们倒酒夹菜。
　　晚宴其乐融融，我们是最后的胜利者，有的是频频举杯的理由。一壶酒喝了个底朝天，国王微有醉意，舌头大了，胆子也肥了，问道：“大人为何不让那人说完？他已走投无路，稍加逼迫，他就会说出幕后主谋了。”
　　我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道：“幕后主谋，我已心知肚明，何须问？”就此住了话头，国王也不好再问。心中暗道：我怎么能让他说出口？要是说出个很有份量的人，就算国王不动摇，也难保下面的人没有二心。尤其是在我身上得不到好处的人，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现在使者已死，主谋不详，就是有心人也无法在短短数天内联系上主谋。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国王，他装傻扮蠢可算是一绝，可惜，在我面前这一套是没用的。能数百年隐而不发，将大危机变成重新掌控局势的大好时机的人，绝不简单。
　　国王笑着行礼：“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人，这次曼罗国能重新洗牌，亏得大人那出自导自演的诈死好戏。唉，不然，照此下去，曼罗国迟早会四分五裂，一败涂地。”其实我也不知道西家主会在那天晚上派人来刺杀我，只是，宁早不晚，总不能等人家来了我再筹谋吧。三更天时我们将仆役一一骗进房中杀了，外围的护卫早早的就偷溜回去睡觉我们是早就知道的，不然我们两个弱女子还真没把握无声无息地对付那么多大男人。四更天，那栋小楼四下火起时真正的刺客才来了。夏梦寒问过我，要是那人和使者坦言，说根本没有杀我们，岂不是露了马脚，白费了功夫？我说，有哪条狗会告诉主人，主人交代的事我没办成，是别人帮我办了？反正使者不知道真相，他只要得到利益，还管是谁动的手呢？就算真正动手的人和他争抢，他还要咬死了认下这个大功劳。
　　何况，并没有什么人会和他争这个。
　　我垂了眼帘，暗思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假。不一会便觉无味，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能耐我何？许他此生，都只能仰望我，爱也好恨也好，改变不了任何。“国王何须过谦？我不过是给国王提供了一个机会，抓住这个机会的是国王自己。要是个庸才，只怕我再死那么十次八次都没有用。”要不是他派人杀了第二个信使，让西家主和使者摸不着头脑，也同时让向来阴狠自私的秦相封锁了边界，只怕使者早就回了涯之国，到时候再扇出点什么风来可就不是我们能轻易摆平的了。
　　国王哈哈一笑，“大人别再说这种话了。这次大人诈死，本王可是吓得够呛，早已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只是想着，反正都是个死，临死前搏一把，若成，至少能给我儿子留下个贫穷但是统一的国家，就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要是我迟迟不出现，国王是不是要等他们打到油尽灯枯才肯罢手？”
　　“他们不弱，王族就不能强大起来，我也是莫可奈何。”
　　我瞟了他一眼，恍似无意道：“其实北家主是拥王一派吧。”
　　国王脸上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拱手笑道：“高明高明，大人实在是高明。大人自来了京都，足不出户，却对政局看得如此透彻。”
　　我不过是诈他，想不到他痛快地承认了。停战协议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的签订，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北家主的极力促成。以他个人利益来看，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因为麻烦的是已势同水火的东家族和西家族。他只需要先发表停战声明，然后隔岸观火，或者暗中调派人手挑拨离间，就可逼得王族不得不出兵声讨东西家族。这样一来他是能摸清王族的底细，二来是能在这场争斗中分得更大的利益，甚至能和王族平起平坐。但一向以阴险狡猾著称的北家主非但没有这样做，还极力往对王族有利的方向行动，这就值得怀疑了。
　　今日论功行赏，北家主分到南家族三分之二的地域，但他竟然当场拒绝了，大义凛然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带兵讨伐南家主不过是奉天应召，并不为私利。他都这样了，东家主就是再傻也懂得看眼色，连忙也将受赏封地交了出去。这样一来，王族就占据了曼罗国五分之三的版图，拥有了绝对的优势和控制权，自此后，坐在国王宝座上的人不必唯唯诺诺，任人欺凌了。而北家主白忙一场，什么都没得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本身就是拥王一派，早就和王族有所协议。
　　国王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其实北家族是王族的暗势力。与其被豺狼瓜分，不如与豺狼成群。王族和北家族隐而不发是因为没有一举歼灭其他势力的把握。天赐良机，北家族果然成为王族的得力助手。现在只剩下个东家族，不出两年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摇了摇头，“贵国的事我这外人本不该多嘴，若国王不介意，容我多说两句。”国王忙道：“请大人教我。”
　　“如今内战方息，正是民心思定，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宜多做干戈。就算没有北家族的拥护，王族亦可力压四方，又何必赶尽杀绝？留一条唯你马首是瞻的走狗又何妨？一来收买人心，二来，也是为自己多留了一条出路。”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礼笑道：“多谢指教。”
　　“何须客气？”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