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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

  •   浩浩荡荡的出了京都,往西北方进发。一路上送行的民众比之进城时多了几倍,这次他们不再喧哗嬉闹,怀着难言的沉默,神情复杂地目送这支豪华的队伍。
      曼罗国王本还想派魔法师跟来,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此去晴无城,快马加鞭不过三天时间,不必太过麻烦。给我准备的礼物也被我拒绝了,我想尽快回国,不想让这些无用的财宝拖延行程。
      一路无话,第三日,临近边关,远远的便见群山环绕下一个好大的市镇。那是曼罗国最重要的工艺品集散地伍镇。伍镇往西北十里,横亘在山隘中的便是曼罗国唯一的边关峡关。峡关是出入曼罗国的唯一通道,商贾往来,繁华异常。自峡关到京都,一路官道平整畅通,沿途驿站收到消息,早早就备好换乘的马匹和食物干粮等,这一路走得很快很稳当,比原定计划还快了半日。
      看到峡关,夏梦寒好像才重新活了过来。这几天她心情郁郁,话都不肯多说两句。原以为她不过是为灵力未复心情不佳,也懒得管她,看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故意道:“车马劳顿,反正也早到了半日,不如先休息一夜,明早再按计划出关,和晴无城驻守汇合再回帝都。”
      她果然急了,“要休息也是回国休息!在自家的地盘比较妥当!”
      我看着她,并不接话,她也知这种借口蹩脚,干脆别过脸去,不理我了。
      “好,就回国休息。”无所谓的小事,就依她了。命哨兵快马送信出关到晴无城边防报信,着守边将军立刻整点人马前来相迎。
      自数年前的剑河事件后,晴无城小到守军,大到将军,全部进行了调换。如今守关的军士和魔法师都是认识的,我这才有了终于要回家的感觉。
      不一时,哨兵回报,说晴无城那边立刻准备了人手,就要开往缓冲地守候,迎接大人回国。车队再次开拔,军士们脸上有了笑容,心情也放松了不少。这三天来,虽说是在自家的土地上,但经历了上次的事件,他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一路上连只苍蝇都难以接近我的车驾。如今终于要出关了,一旦出了关,将我们送到守边将军那里,他们就算是功德圆满,不必担惊受怕了。
      出了峡关,到晴无城的边关还有三十里的空白之地。这也是太祖皇帝的恩德所至,划定这三十里的缓冲地,承诺如若不犯,涯之国永不对曼罗国用刀兵。晴无城的边关将士也只能在缓冲之地等我们。缓冲之地是一大块平原,不知怎的不长树木,只长满了杂草,乱糟糟地开着不知名的小花。车马疾行小半个时辰,远远的,便见一支骑兵肃立在平原中。奇怪,不过是交接,怎么出动这么多人?为表隆重么?护卫长叫停车马,禀道:“回大人,涯之国的护卫队在前方守候。”
      按照规矩,两方人马站定,主要人物策马至中间地带汇合再行交接,余人不可妄动。我和夏梦寒掀帘而出,各自上了马。护卫长和两个护卫随后跟着,按辔徐行。对方也出了三骑,缓行而至。
      下午的阳光还很强烈,西移的太阳将光线直接打在我脸上,他们的模样我也就看不大清。越来越近了,对方头盔的反光愈发的刺眼,我手搭凉棚,挡住了刺眼的光线。那一瞬间,对方的样子略微清晰了一些,我陡然变色,忙道:“不对,撤!”话音未落我便打转马头,猛的对面当头者大声喝道:“举枪,投!”
      霎时,方才还倍感亲切的骑士们动作整齐地从马腹旁取出投枪,举手,上千支投枪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划空而至!
      护卫长毕竟身经百战,不问缘由,立刻调转马头,护着我和夏梦寒转身回奔,同时大声喊道:“众军听令,列阵!”紧接着护到我身后。
      破空声近了,近了,那狰狞的轰鸣仿佛能钻到我的脑子里去。惊恐地回头,一支投枪擦过我耳边,方才要不是回头,我现在已然脑浆迸裂了。护卫长慌乱地回手格击,不一时却痛哼一声,一支投枪紧紧的咬进他的肩膀。两名护将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为我们挡了大部分的攻击,他们的后背都插了几支投枪,座下的马儿更惨,被打得人立而起,却由于暴露的面积更大,反而受伤更重。一名护将连人带马倒在地上,尸身和马身都无法分离。我咬着唇,怎么会遇到伏击?就是那幕后主使得到了情报,也不可能这么快反应,是谁?是谁出卖了我?
      第一轮投枪,他们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曼罗军士。饶是反应迅速,依然有数十名护卫被长枪穿过。我们和对方离得较近,直线投射的投枪威力还不算大,远距离抛射的投枪带着呼呼风声,威力甚是惊人。好些人被数支长枪穿过,象是被钉坏的玩偶,血顺着枪身流下来,把青青的草地染得赤红,不远处有个年轻的小兵甚至被长枪穿脸而过,挣扎了半天也没死。
      护卫长厉声大喝:“长枪队列阵,上前护卫!左骑营,盾阵紧随!”曼罗国兵士齐声应诺,依言列阵。话语虽繁,却是一瞬间的事。不多时,我们便和迎上前来的护卫队汇合,让我们三骑过后,长枪阵和盾阵便紧紧合上,结成一道墙。护卫长喝道:“其余兵士,紧随我等。为我曼罗国,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护大人周全!”
      我的心里一片冰凉,愤怒,失望,无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来。还是太不周全了!那人既然可以派使者假传旨意,联合外国势力来杀我,必有后招!我怎么就没这层防备?不,不对,在涯之国,与我为敌的人,有几人有联合这样的队伍的能力?数千人骑路过晴无城,怎能不引人注意?是晴无城守将峦倾……不,不是他,若我死在他面前,就算不是他下的命令,也难逃失职之罪,他不会那么蠢!
      对方的兵士齐声呐喊纵马上前,像一支利箭,疾扑而至。身后喊杀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不用回头看我都知道,必然是曼罗国的护卫占了下风。可恶,这马儿是今晨在驿馆换的,一来不是千里神驹,二来力有不逮,已被抽打得痛嘶不已,还是跑不快。护卫长满脸的汗,大声道:“放响箭,让峡关守军出战!”
      “可……休战协议有写,除了使者团,曼罗国任何军士进入空白之地即为对涯之国宣战。”
      护卫长骂了句娘,大吼道:“若不出战,大人有个闪失,也算是对涯之国宣战!”
      “是是。”那小将忙将响箭射向天空。响箭带着尖锐的鸣响呼啸而上。那小将又道:“守将孟杰非常的古板,长官还是不要抱希望才好!”
      护卫长正要骂娘,左前锋大叫道:“左前方有埋伏,人数不知。”
      护卫长咬牙,怒道:“杀!我曼罗男儿也不是孬种!”
      伏军真就是从地里爬出来的,黑衣黑面具,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约有百余号人。不知在此潜伏了多久,看来对方早就定下了杀我的计划,我早来这半日是助了他们的一臂之力。送往晴无城的消息被劫,我也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们此行,是势在必得。
      面对气势汹汹的骑兵,黑衣队不但不出击,反而往后退,我正奇怪是怎么回事,护卫长叫道:“不好!”已然太迟,前锋数骑已被绊马索绊倒。我急忙住马,这才没有被前方倒下的马匹绊倒,可马儿猝然停下,人立而起,险些将我抛下。待马儿站定,我已面无人色。惊魂未定,护卫长又叫:“不好!护卫大人!”话音未落,又是尖锐的呼啸声,这回不是投枪,是弓箭!直线距离越近伤害越大的弓箭!几人应声落马,左锋数十骑士纵马上前,扬起厚背大刀,要斩杀这些宵小之徒!可这支骑兵队是作为我的护卫及仪仗,身上的披甲华而不实。几番轮射,就算人还受得了,马儿却已受不了了,不是受惊而逃就是倒地不起。最终,左营骑士还是得放弃长项,下马肉搏。
      是迎战还是逃?身后的长枪盾阵挡不了多久,面前这些黑衣伏军又难缠得紧,他们旨在拖延时间,是以一味的游斗。
      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决定!护卫长咬牙,道:“撤,右前方,撤退!”
      蹄声踢踏,已有骑兵冲破防线,率先追了上来,护卫长面色惨白,忙护着我往右前方奔逃。
      猛可间,对方的兵士齐声呐喊纵马上前,像一支利箭,疾飞而至。对方是有备而来,以逸待劳,出手如毒蛇猛兽。这边是猝然受敌,仓惶应对,先机尽失。结局可想而知。明知必败,曼罗国将士还是奋勇死战。敌人前后夹攻,我们退无可退,徒劳地往北方仓惶逃窜。
      一路的哀鸣,一路的鲜血。本该是保护我的涯之国士兵,如今掉转枪头要杀我,为我家破人亡,不得安宁的曼罗士兵,却拼了死命来救我。座下的马儿终于不支倒地,我被重重的甩在一旁,队列因此而停滞了。护卫长一面命人结阵拦截,一面赶到我身边。夏梦寒跳下马来扶我,要我上她的马逃走。未及上马,后面简陋的军阵已然溃败,抵抗变成了屠杀。当先一骑纵马奔来,重剑高扬,护卫长徒劳地挡了一下。只一下,厚刀砍落,重剑来势不减,一剑将他斩在马下。
      绝望,死一般的绝望让我浑身颤抖。什么阴谋阳谋在这压倒性的武力面前都是一场空话。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就死在这无名小卒手里?死在不知所以的阴谋里?
      我的大志怎么办?我的梦想怎么办?人族的命运怎么办?
      忍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就为了今日被人斩杀,一败涂地吗?我不甘,我不愿!
      骑士的重剑再度扬起,无情的剑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无名怒火直冲头顶,牙齿都要咬碎了,我怎能,怎能死在这等无名小卒手里?暴喝一声:“大胆!”劲由心生,在我反应过来前,一手挥出,仿佛通了灵窍,一股清凉的气息贯穿全身,自右手处猛然喷出,无形的骇浪呼啸而起,汹涌而出。像一条巨龙横扫而过,土地震撼了,悲鸣了,仿佛随时都可能裂开,随时准备着臣服于这强大的力量。
      片刻而已,突如其来的静默笼罩了天地,所有的东西都定格了,连风都止住了的静默。猝然,细微的冰凌声打碎了这绝对的静默。“喀”,“喀”的微响,逐渐连成一片。
      自我面前起,寒冰寸寸结成,迅速蔓延开去,所至之处,万物凝霜,面前凝成一个冰雕的世界。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保持着最后的姿态,冻结成冰。扬起的刀,反射着阳光,逐渐被冰凌覆盖。一个护卫,正被砍下头颅,也保持着最后的惊恐,和那射向空中的鲜血,凝成冰雕。马儿也保持着嘶鸣或者即将倒地的姿态,生生的冻在那里,连最后的痛苦都无法发出。那已扑至跟前狂徒,被生生冻结在半空中,那凶狠的表情还在脸上,眼中的神采倏然消散了。
      是玄冰术,我的三阶水系法术。不可置信地抬起右手,那裂开的金色印记中间一道蓝痕,水纹般摇晃几下便消散了。这就是璇歌说的,危急时刻的帮助。我握着右腕,呆愣当地。多久了,多久没有这种强大充盈的感受了?那一刻,觉得自己就是神,自己的命运,别人的命运,都在自己的手中。握起拳头,不自觉地笑了,我才发现我兴奋得浑身颤抖。
      对着那凝结了的暴戾和痛苦,再次扬手。手里空空如也,身体里,也空空如也。那充盈的灵力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难以言喻的失落瞬间袭击了我。
      夏梦寒同样看着这冰雕的地狱,惊讶,不信,恼怒,然后是几近发狂的妒忌。那份妒忌是如此的不加掩饰,她就像盯着杀父仇人般盯着我,牙齿咬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把我撕碎。
      我没有心情管她无聊的情绪,自顾踏入这冰雕地狱中。空气一下子冷了起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地狱般的惨象?阳光到了这里被折射成刺目的光线,透过那些鲜血和痛苦,冰冷地照在我身上。凌乱的呼吸着,大片的白气在面前消散。是因为太亮了还是因为太过愤恨?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的疼?连路都走不稳了。
      一个踉跄,夏梦寒在我身后猛地拉住了我。我冷冷地回头,那明显的妒忌已不复存在了,她现在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她不是该恨我,妒忌我的吗?这种恶心的讨好感是怎么回事?
      我嫌恶地挣开她的搀扶,大步往前。过往的一幕幕在我面前一闪而过。我慢慢的,慢慢的平静下来,不是说过,失去的,就算了吗?停下来,仰望蔚蓝的天空,告诉自己,我所有的,就是最好的不是吗?
      回头,夏梦寒小媳妇般跟在后面。我笑了,她有时候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走出这片冰雪地狱,夏梦寒道:“大人还是回峡关暂避吧,晴无城有叛徒。”
      我淡淡道:“就算有,也死在那里了。守将峦倾不是叛徒,应该是消息被他身边的人拦劫了。他们想不到会失败吧,要安排第二次袭击,也不是容易的事。”
      “保险起见,还是回峡关再作打算。”
      我不耐烦地:“我说不要!”
      她不敢吭声了。
      微风又吹拂起来,我扬起头,任微风吹拂我的头发。天将晚,西斜的太阳慢慢的醉了,鸟雀归巢,天空中嘈嘈杂杂。我慢慢的走着,一步一步,清晰坚定,我知道我要回到哪里,我知道我要回到什么样的生活里去,我知道前面会有什么等着我。
      不管是什么样的阻碍,什么样的威胁和困难,都无法阻止我前进的步伐。不管是谁想让我死,谁让我回国的道路一步一个血印,我都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一个人,毫无理由地,笑了起来。
      晴无城边关在望了。
      眺望那雄伟的边关,关隘上兵士正在换防,一种亲切的感觉填满胸臆。陶醉地吸一口傍晚的凉风,我张开双臂,想象着晚霞把我染成一只血凤凰。夏梦寒走上前来,小心地:“大人……”
      我感慨万千,叹息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回来。我以前只会逃,以为现实的一切都是束缚!我错了,那些不是束缚,那些是我的根,是我的力量,是我的一切!我曾经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放弃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以为这是伟大,这是善良!我错了。”
      闭上眼,任由思绪飘零。离开了涯之国,离开了那些特权,我才发现我什么都不是。我以为我可以很超脱,可以不在乎那些特权,可事实是,一旦品尝过特权的滋味,就无法轻易的舍弃了。
      “是我的,我会一一拿回,绝不让出!”
      夏梦寒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才认识我。就算失去了力量,我还是不肯服输。我没有输,我长成了比她还要强大的人,我比我的曾经更强大。就算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我依然可以张狂地,自信地,蔑视一切的苦难和挑衅!我回来了,我脱胎换骨地回来了!这座城,这个国,等着重新认识我吧!天下人,等着重新认识我吧!
      夏梦寒忽然相符我行礼,肃容道:“我愿追随大人,任由差遣,拿回你想要的一切。”
      偏头看了她一眼,晚风穿梭,撩起我的衣摆。最终,这个人伏在我的脚下,低下她的头颅,誓要对我效忠,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她想要得到什么,只要她的这番话是出自于真心就够了。勾起唇角,我的手轻轻的按在她的头顶,像收下了一个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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