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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

  •   三日后,我们到达曼罗国的都城京都。京都也和曼罗国一样小小巧巧,在涯之国也就是一个中等城市的大小。人流倒是不少,毕竟是都城。和涯之国打了几千年的交道,礼仪,服饰,文化受涯之国影响很大,大街上不时可见到雅言写着一些吉利的话贴在墙头门上,人们大多穿着交领短打,富人则大模大样地穿着宽袍,派头十足地穿梭在人群中。
      以前我也曾奇怪,为什么涯之国允许曼罗国这样一个又弱小,又没办法取得同盟的国家的存在。翻阅了史书才知道,曼罗国这个小国现在看起来虽然很没用,当年可是强悍的很。史书记载,三千年前,涯之国开国之际,以帝都为中心,四面扩张,所到之处,无不披靡。曼罗国本是个大国,被涯之国逼得节节败退,退无可退,竟尔回过头来,死守不放,整个国家被打得几无男丁,但就是妇女,儿童,饿到皮包骨头,拿着竹竿木枝,也要气势汹汹地守在边境,誓要与国共存亡。太祖皇帝见此情景,动了恻隐之心,不愿赶尽杀绝,命令收兵回朝,以晴无城为界,留他们一席落脚之地。他们原也硬气,举国服孝,发誓终有一日要杀回故土,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可惜,再坚定的决心,再伟大的志向,都抵不过肚子饿。曼罗国国境狭小,没什么物产,光森林物产丰富不假,可惜是人类禁线,他们能去的地方有限。西南方倒是靠海,可那里的海域暗礁丛生,水流莫测,是渔民谈之色变的魔鬼之地,大船过不去,小船又无法对抗凶险莫测的洋流,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捞点小鱼小虾什么的解解馋。好在这个国家的人都心灵手巧,时常出些稀世名匠,靠着出口手工艺品,倒也挨了这么多年。这些手工艺品进出都要经过涯之国,自然,都要缴纳重税。经济命脉握在别人手里,还有什么平等可言?要生存,就不得不向曾经恨之入骨的涯之国低头,曼罗国的锐气也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低声下气中消磨殆尽。曼罗国的人们看涯之国的眼神也渐渐从仇恨到卑微再到崇敬。
      强大总是能得到崇敬的,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得来的强大。
      街上人流越来越多,将狭窄的街道几乎挤了个满当,只留下狭小的车道以供车马前进。
      闹哄哄的像菜市场。守城将军策马到车旁,歉道:“民众没见过大人和大法师地位这么高的人,都想来一睹两位大人的风采,失礼了。”
      夏梦寒哼了一声。我笑了笑,“不妨。不必过份驱赶,他们也无恶意。”
      终于到了王宫,掀开帘,自然而然地握着伸过来的手,踏着绣花褥子下了车。这才看一眼接我的人,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我们那个世界四十上下的模样,眉眼带笑,鼻子很大,一部胡子打着短卷儿,修得妥帖。
      他老老实实地向我施了全礼,“曼罗国国王,见过涯之国总事大人。”
      “多礼了。”我回了半礼,笑道:“叨扰国君了。”
      “哪里,大人肯来,蓬荜生辉啊。”
      我打量着那大理石墙面及上面精美的雕刻,玩笑道:“如此蓬荜,只怕连涯之国都没几处。”
      他爽朗地大笑,“幸得贵国帮派,不然曼罗国只怕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我知他并非有意讥讽,也不以为意。倒是他旁边的臣子急得火烧火燎,待要出言提醒,又忌惮我的存在。国王引我见了他的家人,一家人穿得格外隆重,小王子怯生生地看着我,拼命地往母亲身后躲。又见了几个重臣,无非是走个过场,无甚可说。奇怪的是有个人老是在人群后偷偷看我,脸上阴晴不定。我也不以为意,这种小国家,不管怀着什么心,都不敢拿我们怎么样。涯之国虽然克扣他们,却不算太过份,不然他们也就不会有这么整齐的街道,这么豪华的王宫,养活这么多的人了。
      安顿下来后,我屏退侍从,转头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的不耐烦?”
      她烦躁地扭头,闷闷地:“和他们啰嗦什么?让他们安排车马送我们回去就行了!”
      “你有伤在身,受不了车马劳顿。离开了那么久,再迟几天也无甚所谓。”
      她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自从到了人族的地界,她就越来越烦躁,好像在担心着什么。若不是她一路催逼,我们也不能三天就到京都。
      “我没事,我们明天就走!”
      看她十分的坚决,我也无可无不可,笑道:“好。”她闷闷的倒头睡下,也不搭理我。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在牢里的时候我对她说的话。那时候的我,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她,自己回来。我还决意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来不管何时何地想到她,都不认为自己错了,甚至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对得伟大,对得起任何人。
      现在,她没死,我也没死,我不欠她的,反而愧疚起来了,对她也就越来越有耐心。只不过是想早些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晚宴的时候她说头痛,没有出席。明知道她是装的,还是让人请大夫来给她看一看,就算是装的,也卖她个面子吧。
      晚宴自然是一片祥和,曼罗国王室难道是把整个国家的好东西都搬出来了吗?三四十个人围着小山般的食物算怎么回事?连涯之国最隆重的庆典都不带这样的。穷家小国怕人看不起才这样拼命的表现热情好客和富足吗?席间他们不停的求我,回去后请涯之国开放对曼罗国的商禁。我只能说,这事不归我管,我只负责和魔法师有关的事务。不过,总司局麾下倒是有个工匠村,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如今工匠村已是涯之国数一数二的工艺品区,要是你们愿意派一两个顶级工匠前去指导交流,我也不是不可以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开放商禁的事。
      他们先是喜出望外,随即陷入了苦思。我含笑道:“我不敢保证皇上一定会听我的。此番落难,受尽了苦楚,任何帮助我的人,定有重谢。”说罢抿了一口这儿的特产青果酒,唔,有些酸涩,不好喝。话虽说得客气,却是这般意思:你们虽然帮了我,但我也会就此事给你们好处,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提要求?工匠村名气也不小了,你们派一两个顶尖的工匠跟我去,他们能赚到什么,你们也就能得到什么,我心情一好就可能在皇帝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开不开放商禁我不保证,但多少是个指望。遇不到我,你们连这个指望都没有。
      他们明显知道这个意思,气氛有些尴尬。不一会,一个大臣打哈哈:“总事大人是涯之国最有前途的妃后,天下间谁不知道?将来大人当上了皇后,一飞冲天,更是了不得了。”
      几个机灵的马上反应过来,连声附和:“正是正是,除了大人,也没人配当这个皇后。”
      我静静地听他们奉承,竟然不像往常那样感到厌烦。当“大人”,听奉承话不是正常的吗?我有什么必要厌恶?
      流裳要是知道我还在难中就想着给她拐几个工匠过去,不知会乐成什么模样。现在工匠村办得有声有色不假,但还缺少真正的精品,现在大部分商品还在走质次价低大批量生产的路线。要是拐几个顶级匠人回去,带好十来个徒弟,再过那么十来二十年,工匠村才真真正正的成为涯之国数一数二的工艺品生产区。现在给他们些许好处算的了什么?曼罗国出好工匠是天下皆知的,只是这个国家虽然又小又弱,凝聚力却是出乎意外的强。明明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近在咫尺,但就算是大饥之年,越界投奔我国的人都少得可怜,更别指望优秀的工匠出去了。
      现在就看他们上不上道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借口出去。随侍的宫娥以为我喝多了,忙去端醒酒汤,见她走开,我便转入庭院,不一时就远离那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给他们点空间让他们吵去吧。我逢席必逃也是天下皆知的。想着自己笑了起来。曼罗国的王宫也就是涯之国一个县官府邸的规模,虽然极尽精巧之能事,毕竟太小了点,没什么逛头。还是回去看看夏梦寒的头痛症怎么样了吧。
      曼罗国的王宫小,宫娥侍卫也不多,好面子的曼罗国王室自有一套长脸的本事。整个京都所有的贵族富商都必须在王宫两旁按一定的规格和样式建府居住。这样做的好处是,从外面看来:哇,好气派的建筑群。坏处是:吵。当然不至于像菜市场那么吵,可也没有王宫内院该有的庄严静谧。隔着宫墙,隔壁杀鸡打狗的声音都听得见。我摇头苦笑,把国王当到这个份上,真可怜。
      前面不远就是我们暂住的地方了,奇怪,怎么一个护卫都不在?偷懒去了吗?怎么胆子这么大?要是我和夏梦寒在这里出点什么事,他们就等着被灭国吧。
      大厅后面有悉悉索索的人声,我走近窗前,两道模糊的黑影在石柱旁说着什么。双手环抱站在柱旁的身影是夏梦寒,她的姿态明明白白地透露着极度不耐烦的信息。另外一个是个矮子,半躬着身,急切地说着什么。
      夏梦寒手一挥,激动之下声音也大了:“不行!你们敢动她,我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她”指的是谁?我吗?谁要动我?为什么要动我?
      矮子又说了些什么,夏梦寒愈发不耐烦,连身子都转到一边去了,“今时不同往日!再说,她已前事尽忘,你们还和她计较什么?做这种事情也徒劳无益,失去的东西还能回来吗?”
      那矮子好像是冷笑了两声,不知说了什么,夏梦寒忽然大怒,猛然转身对着他,吼道:“你说什么!”
      那矮子声音也大了,“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这件事要是传回涯之国,你这个大法师也别想干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已失去力量了吗?强龙难压地头蛇,你们现在不过是两个弱女子,能拿我们怎么样?信使已经被我们杀掉了,涯之国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你在吓唬谁啊?我来找你是还念着当年相识的情分,你以为我真要求你吗?识相的就乖乖的配合,不然……”留下一个威胁意味很浓的余音,那人转身而去。我偏身躲在阴影里,看他穿过大厅,穿过门外透进来的光柱,光线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是白天偷瞄我的人。他出去不久,侍从和护卫就回来了,想是方才被他支走了。
      夏梦寒在黑漆漆的庭院中站了一会,听到人声才往回走。侍从正好把灯火点起,灯光洒在我身上,侍从才知道我在屋里,忙不迭的行礼。夏梦寒也见到了,脸色竟然瞬间白了,随即动怒:“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像捉到了贼。
      该发怒的人却没有发怒,看着她我竟然无言以对,径自转身回房。不多时,她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臂,急切地:“你都听到了什么?”
      我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挣开她,淡淡道:“没什么。”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又动怒了,好像受不了一丁点的误解。“那个人以前是涯之国的官员,因为你被罢官回家,不是我……”我打断她,“你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
      她的表情就像被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叹了一声,“他掌握的事,我能否摆平?”
      “不……没有人能……”
      “那就只能杀了他了。”我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夏梦寒又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我。“最后一次,我保你最后一次。”轻轻挣脱她的手,“就当是还你。”
      “不管是什么事?”她呆呆地。
      我微微笑道:“不管是什么事。”
      “你为什么……”她又怒了,她怎么这么容易发怒?“救你是我的职责!就算你把我丢在那里我也无话可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以前……”
      我再次打断她,“我说过,以前的事,就算了。”
      当晚,我半夜醒来,看见她还在月光下踱步,看起来十分烦恼,还不时往我的方向看一眼。暗暗的笑了,这个冤家,和我斗了那么多年,油盐不进,好歹不分,闹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消停会了。
      以前的事,我的确不计较了,计较也没用,再说,她我还要用。远的不说,单说眼前,一天没回到涯之国,危机就不算真的解除,留一个会为我挡刀子的人不是很好吗?
      无声地笑了,翻了个身,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还没有醒,就听到下面的吵闹声。拧着眉坐起,宫娥小跑着过来惶恐道:“大人……”
      我挥手制止了她准备出口的告罪,“发生了什么事?”
      “两天前就已出发前往涯之国的信使,被发现死在城外……大人恕罪,曼罗国一定尽快找出凶手。”
      凶手我早就知道了。冷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夏梦寒走上前来,不安地:“不要等国书送达了,我们可以让曼罗国派大军护送我们到晴无城。到了涯之国的地界,还怕消息传不回帝都?”
      我且要来一杯水喝,喝完再慢悠悠的开口。“曼罗国的最高统治者是国王没有错,可真正有权势的是谁你知道吗?”
      夏梦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当然知道!曼罗国国王只是挂个名头,实际上,四大家族几乎蚕食了整个国家。如今王族能控制的区域只有京都和附近的小块区域,这还是因为四大家族僵持不下才留下来的,不然只怕这王位早就易主了。”
      我点点头,“既然你知道情况,怎么还会说出这般不智的话?”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看夏梦寒不服气又无言以对的样子,笑了笑,耐心地给她解释道:“你也知国王只是个摆设,事实上实力很弱。表面上四大家族相互制肘,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京都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夏梦寒不服气地:“你怎么知道?你才来这一天而已!”
      “一天绰绰有余了。你看国王连话都说不好,说明平时不是自己做主。在宴席上,但凡和利益有关的事都是身边的大臣插嘴,国王完全没有置喙的余地,但大臣间又明显的分为四个利益集团,可知这个国家分崩离析到了什么地步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举国团结的虚晃子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那跟让王族护送我们回涯之国有什么关系?”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不开窍啊。“连大臣都是四大家族的人了,军队里还能少了内奸吗?王族虽然孱弱不堪,要论号召力却是无人能及,我要是四大家族的人,一定会将我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京都的方方面面。你敢保证王族派来保护我们的人没有二心?在这里,各方权力相互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到了路上,平衡破坏,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
      夏梦寒张了张嘴,道:“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其他人未必这样的。”
      我摇了摇头,“人类都是这样的,但凡涉及到利益,人类的残忍和复杂都会超出你我的想象,这便是所谓的人之本性。”
      “那……我们只能逃了!”
      “逃?”我笑了,“那个握有你把柄的人要是派人到涯之国到处乱说,你还想过安生日子吗?”
      她脸色变了,“那怎么办?”
      “当然是杀掉他了。”我悠哉地翘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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