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94、第九十四章

　　夏梦寒先是愣了愣，随即做了个让我吃惊的动作：她立刻转身，护在我面前，全身紧绷，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璇阳被吓到了，上下打量了夏梦寒一会，像看着神经病一样，“刚才还想吃了她，现在装什么英雄？滚一边去！老子没心思收拾你。”说罢大步上前，夏梦寒也不知是吓傻了不懂离开还是真的不想离开，就这样呆呆站着。璇阳拧着眉，一巴掌将她扇到一边，喝道：“叫你滚开听不懂吗？”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眯着眼弯下腰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详的气息。那晚的疼痛和屈辱浮上心头，我的头皮乍起来了，喉咙发干，惊恐地看着他。
　　他狞笑着伸手过来，捏住我的下颌，像捏着一块甜饼。“上次的游戏被打断了，今天继续怎么样？”说罢扬手，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块的阴影迅速的靠近。等待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夏梦寒忽然发了疯一样，直扑过来，扑进他怀里，将他撞了开去。璇阳人高马大的，竟然被她一个小女子撞开，反应过来之后，夏梦寒骑在他身上又抓又挠。不过是愣神一会，他脸上已经多了六道血痕。
　　向来只有别人吃他的亏，他什么时候吃过别人的亏？还是个女人的亏。脸上的惊讶消失，青气顿现，他一把抓住夏梦寒的手腕，狠狠地握着，夏梦寒顿时一阵痛呼。不知他挥拳打中夏梦寒哪里，只听到一声沉闷的骨肉相碰之声，夏梦寒便向后倒去。璇阳翻身坐起，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转到夏梦寒身上，怒火像忽然爆炸开来那样，充斥着这个小小的牢房。一边走过去，一边不干不净地念叨着，像在抱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老鼠蟑螂一样，看也不看，就朝夏梦寒一脚踢过去。夏梦寒闷哼一声，拼命的蜷起身子。夏梦寒强就强在那一身的灵力，没有那身灵力，比一般人都不如。一脚一脚，每一脚都让夏梦寒变小般，她的身子已缩成一团。
　　我吓得呆了，看着夏梦寒越缩越小的身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占据了我的理智。我站了起来，就算全身颤抖如秋风中的树叶，我还是说了：“住手！”几近于吼，我已多久不需要这样声色俱厉了？我要杀人，我要人听我的话，按我的意愿行事，很久以前，就不需要大声说出来了。“你要对付的人是我，放开她！”
　　璇阳仿佛才意识到这牢房里还有第三个人，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他磨着牙，笑骂一句：“他娘的，老子还没见过找死还有抢着来的！”几步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扯倒，头皮撕裂般的痛感瞬间袭击了我的大脑，以至于脸上挨的几下根本不觉得疼。一拳一拳，他是笑着打的，好像这是件值得笑的事。刚开始我还能看见东西，慢慢的，眼里只有一片猩红，脑子嗡，嗡，像一口大钟。
　　“在你们大牢里，你手下对付我的方式比这还要厉害的多，我算是手下留情了，感谢我吧！”
　　脸上的肌肉已麻木了，我都不知怎么笑的出来，还说了一句：“谢谢你啊，谢你……”谢你全家！我说不出来，满心要杀人的愤怒，但我连骂都骂不出来。
　　他也笑，残酷地让我看清他扬拳的动作，“不客气啊！”他这一拳没能落下来，因为夏梦寒又一次疯狗一样扑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力气将他撞开，只能死死的抱住他的腰。璇阳扬起的拳头只能转成掌，去推她的头，“这世上真有抢着来死的！死一边去，待会再收拾你！”夏梦寒咬着牙，梗着脖子坚持着。璇阳不得不放开抓住我的头发的手，去掰她的手。我滑落在地，迷迷糊糊地去抓他的手，肚腹间大痛，我被踹翻在一旁。
　　猛可间听到璇阳大叫一声，气急败坏地：“疯女人！你他娘的找死啊！”抬头看，夏梦寒正被他一拳打开，他腰间鲜血淋漓，原来是被夏梦寒咬了一口。她真是个疯女人，他的血有毒的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璇阳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被这一口彻底的激怒了。夏梦寒的身体被他当成了皮球，他重复着冲刺，飞踢的动作，夏梦寒的身体已被踢到墙角，他的动作就变成了单一的，怒火熊熊的没有丝毫技术的发泄性踢踹。我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口腔里的腥咸变成了酸楚，咽成一条火辣辣的线，直烧我的肚腹。双手抓进土里，泪水像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眼眶。是什么导致了我今日的境地？如果今天非死不可，那就痛痛快快的死吧！扶着墙站起，我且不急着上去，四下搜寻着可用的工具。牢门已被踢烂，现在就算我出去拿块石头或者一根大棒，他也不会发现的。不期的，碰上门外拐角处一双闪亮的眸子。
　　那眸子遇上我怒火熊熊的目光也愣了一下，随即满含笑意地走出黑暗。扬手道：“璇阳，够了。”
　　璇阳回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你来了，留着个活的给你呢。”
　　璇灵戏谑地看我一眼，笑道：“你也够了。长老会还没有决定怎么处置她们，你就打得她们不像人形，这也太过了点吧。你才刚出狱，别又让人关了进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凶狠地盯着我，却一脚踢在夏梦寒身上。“要不是为这个女人，谁他娘的敢关我？现在，她自己惹恼了妖王，谁还敢保她？”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璇歌那小子这次可算是吃了大亏！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本身就是别人的宠物，竟然敢公然要女人！妖王看中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人分享过？”
　　“璇阳！”璇灵怒了，直指着他，脸上烧得通红，就像揭的是她的疮疤一样。“你娘的给老子闭嘴！再多说一句老子活拆了你！”
　　璇阳被刺到了般，随即用一个怒气冲冲的吼叫掩饰自己的惊惧。“不说就不说！谁他娘的不知道？你当老子愿意说？恶心得就像嘴里有屎一样！”说罢恨恨地踢了夏梦寒一脚，赌气走了出去。
　　我扶着墙，慢慢的走到夏梦寒身边。她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头发沾着鲜血，凌乱得像一团毛线。
　　“夏梦寒……”我拨开她的头发，那玉兰般的耳朵在凌乱的黑发中格外的柔弱。扶正她的脸，那张脸已不能看了。我忍不住闭上了眼，扭过头去不敢看。
　　“你还有心情同情别人！”璇灵冷笑着，“现在是还不知道璇歌的态度，对你还算客气。要是璇歌也决定杀了你，人人都知道妖王讨厌人类，反正都是杀，杀得合妖王的意不是更好？”
　　意思是说：虐杀！我倒吸一口凉气，全身止不住颤抖。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拉得极其漫长的死亡的过程。
　　璇灵叹息着，语态轻松。“其实你吧，也算是帮了我族一把。要不是你在大厅上演戏给妖王看，搞不好妖王就要以外通人族，阴谋重建光一族为借口彻底灭了岩雪部族。可惜啊，此举也让妖王把怒气完完全全地转移到你身上。长老会也很不忍，不忍心杀你，可是，和本族的生死存亡比起来，你的命就完全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怎么会这样？如果妖王这么忌惮人类，为什么你们会允许我和夏梦寒进入你们的聚居地？为什么会允许璇歌娶我？这不是自相矛盾，自寻烦恼吗？”
　　璇灵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我们部族一直很喜欢人类，就算屡屡禁止，那些家伙还是会忍不住救治和收留任何闯入禁线的人类。”
　　“那长老们呢？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什么后果，为什么还是任由璇歌胡来？”
　　“那帮老东西也许是老糊涂了吧。”璇灵无所谓地：“他们太宠璇歌了。妖王又从来不来这儿，也许他们以为能瞒得过吧。岩雪部族从不和其他部族来往，想不到消息还是这么快就传到妖王那里去了。”
　　我冷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要是妖王，定然在每个部族里都安插自己的眼线。”
　　“眼线？”璇灵呆了呆，似乎头一次听说这两个字。“该死！”她咬牙，一脸的愤恨。这有什么难以想象？就算这个部族亲密如一家人，人心隔肚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只要有欲望就有可能被控制。坐倒在墙角，失神地看着墙顶，一只蜘蛛正在那潮湿阴暗的角落结网。
　　夏梦寒就伏在我脚边，已失去了知觉，口鼻流出的血也不知是外伤还是内伤。而我，已无暇顾及她的死活了。
　　“你今天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有多不忍心杀我？难道还要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吗？”
　　“错了！正相反，我是来告诉你，你死定了！干脆再做一件好事，你自杀吧，免得璇歌为难。”
　　我哑然失笑。“我可以死，但绝不会是自尽而死。”
　　“何苦呢？与其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自己了断，还能落个痛快。”
　　“多谢提醒，不必操心。”我和微明清竹约好的，无论如何，绝不自杀。不管多苦，不管死亡如何的不可避免，绝不自行了断。这已经是最后一件我能答应他们的事了。
　　她无可无不可地摊开手。在她离开前，我叫住了她，“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非常大方地：“问吧！对一个快要死的人，我一向很大方的。”
　　“妖王到底是讨厌我，还是讨厌任何靠近璇歌的人？”璇歌是妖王的宠物？难怪他的反应那么奇怪，难怪，他能留下这样一个完全体。早知这一层，我才不会自作聪明去当什么出头鸟！就算死，也要拉着整个岩雪部族陪葬！
　　意识到我一脸狠毒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怎么能迁怒于人？
　　难道我就该安静的死去吗？我的生命就该这样毫无意外地消逝吗？我就该成全别人，牺牲自己吗？凭什么我的命就该无足轻重？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仿佛有两个人吵来吵去。
　　璇灵的声音生生的推开混乱，清淡而残忍。“都讨厌。当年讨厌光一族也就算了，那毕竟是人类里的异类，个个都是自然契约师，随便拉出一个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但，好歹也让璇歌收留了白羽。我们还以为他会就此罢休，没想到还是这么讨厌人类！”璇灵笑，非常轻松的语调，“大概是因为三千年前那场和人族的大战吧。都说了，人族今时不比往日，已不再具备和妖族对抗的能力了，可他就是不信，听说王族还一直以人类为假想敌训练士兵。还有人说，妖王一直在准备对人类的战争。也是奇怪了，人族的土地我们又无法居住，就算胜利了也毫无利益可言，打这场仗干嘛？”她眼中忽然精光一闪，不怀好意地盯着我，就像在考虑哪里好下嘴般呲着牙，“也许，仅仅为了体验杀戮的乐趣？这样说起来，你现在就死在这里还是好事一件。等到战争开始，你还要体验很长一段时间的担忧，害怕，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就算你像老鼠那样四处逃窜，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现在死了，我们会好好安葬你，你可以长眠在鲜花盛开的地方，和溪流鸟语做伴，多好！”
　　我不觉得好，我只觉得毛骨悚然。“疯了，疯了……”我无意义地念叨着：“真是疯了！居然为这种理由发动战争。”
　　“是啊，我也觉得他是有病！喜怒无常。当年对光一族开战的时候，打出的口号是要铲除妖族地界里的毒瘤，让自然契约师彻底的消失。那是光一族啊！几百号人在妖族的地界上活了不知几千万年，和人族的战争也没能波及到他。当时妖族战战兢兢，生怕他们出手，如果他们出手帮助人族，战争立刻就会一边倒。如果他们乘机划分势力范围，成为妖族和人族的隔离带，妖族就永远也别想动人族分毫了！幸好他们自由散漫惯了，完全没想到这一层，也导致了后来他们的孤立无援。呵，人类。”璇灵不屑地笑了笑，“你们涯之国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居安思危？说的多好，可真正做到的有几个？安枕无忧的时候就以为这样的生活能到永远，等到出了事再来埋怨上天不公，质问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有用吗？”
　　想不到，想不到人族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面对如此大的危机。我该怎么办？就在这种地方死去，让人族在无准备的情况下打一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争吗？
　　璇灵继续絮叨，也不管我爱不爱听。“当初我们为铲除光一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所有部族的成年战士都必须出战。我长那么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族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像乌云一样，半个光森林的鸟儿都被吓跑了！几万人对几百个人，你猜我们损失了多少？”她并不是真的在问我，只是直到现在，她还在为那个答案而震惊。不自觉地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语调：“我方伤亡过半！过半啊你能想象吗？还出动了那么多的妖兽，不少还是部族里的镇宅之宝。你能想象站在尸山血海上，听璇歌说要留下一个小孩的时候那种愤怒吗？”璇灵咬着牙，“就算是我，当时也恨不能活吞了他！”她冷笑一声：“我们的王，居然在潮水一样的反对声中答应了他。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不安静能怎么样呢？我们的王不是我们选来的，也不是继承而来的，是以一族之力，连破我们部族联盟，踩着同类的血液，硬生生地踩弯我们的脊梁坐上那个宝座的。他说出口的话我们能怎么样？反对？让王族的士兵再一次凌踏我们的领地，屠戮我们的亲人吗？其他部族不敢生妖王的气，只能把气撒在岩雪部族头上，撒在璇歌头上，背后说什么的都有。哼，一帮胆小鬼！”
　　妖王如此的在乎璇歌吗？我呆住了。可是，提起妖王的时候璇歌的表情根本就不像是为这个事实而高兴的样子。那就是说……他是被强迫的！忽然间，他的背影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背影总是那么孤独，那么落寞。
　　他闭门不见的那五天里，都在遭遇着什么？
　　“所以。”璇灵总结般发言：“经过这次事件，我们算是明白了，就算妖王不讨厌人类，他还是会讨厌你。”她不自觉地咬牙，没有了一贯的嘲讽的语调，反而有些愤恨，好看的秀眉也拧在了一起，逃避着什么般闭着眼。“你自杀吧！别为难璇歌，他已经，已经……”
　　她说不出来了。倔强地扭头到一旁，双唇微微的颤抖。不一会，狠狠地咬了咬下唇。扬手，一道寒光砸在我脚边，是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剑，她曾经给我这把短剑让我去刺杀璇歌，如今想来，她真的想让我去杀璇歌吗？她明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她只是，想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已。“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你自己看着办！奉劝你一句，别指望璇歌能再次力排众议保下你。就算他会，就算全部族的人都纵容他的任性，我也不会！我不会！”毫无预兆地吼了一句，她拧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