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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

  •   一大早的,璇歌就来找我,非要我和他出去。天还没有亮,也没有一盏窗户亮着灯,念涯还睡得小猪也似,揉着迷糊的眼睛,跟着他来到城中广场,雪鹄已经等在那里。他轻轻一跃跳上鸟背,伸手过来,“上来。”
      我摇头。这让我怎么上去啊,总不能扯着鸟毛慢慢的爬上去吧。他又笑,“忘了。”凭空的一股子吸力将我卷带而起,我惊呼出声,一声未落,人已坐在他前面。我紧张地抓住雪鹄脖颈上的缰绳。“我们要去哪里?”
      “作为首领夫人,当然要去巡视我们的领土。坐好。”
      雪鹄清啸一声,毫无预兆地冲天而起。我死死的抓住缰绳,生怕自己掉下去。待我睁开双眼,只见树影飞快的掠过眼角,浩瀚的天空迎面而来。到了一定的高度,没有了周围的景物做对照,便不觉得雪鹄飞得快了。璇歌一手向上,手心中纠缠着两道白痕,是风痕。怕是这两道风痕将迎面而来的气流抵消了,难怪,忽然间便觉得风不是很急了。
      广袤的大地铺在脚下,无止境地向远方蔓延。森林化作了深深浅浅的绿,又被暗蓝色的河流割成一块一块的,地平线上,迷蒙的天际,一点橙红酝酿着。璇歌指点着江山,“这是我们的城镇,那成块的,是作物,现在也快到收成的时候了。”
      我便发问:“就这么点面积?你们人口也不算少了,这点地哪里够?”
      他笑了笑,温和,没有一丝首领的气派,“我们爱吃肉,这些作物不过是急难时的补充。人口也没有你们的密集,勤快些打猎,养活自己不难。”
      “不曾想发展贸易?用不完的可以卖出去,换点自己没有的。”
      “我们的生活很简单,随性为之,不会想那么长远的事情。”
      我嗤笑,“是因为懒吧。”
      “这样说也可以。”
      其实到了这个世界后我也懒了不少。岁月不再催人老了,总有许多的理由让自己悠闲点,自在点。今日做不完的事情可以明日做,今日实现不了的梦想可以明日再实现,反正还有好多好多个明日,数也数不完。于他们而言,就更加有悠闲的理由。我却非要反其道而行。我暗自想道。想要与众不同,自然也得做不同寻常的事,有不同寻常的想法。别人闲着我非要忙碌起来,非要努力起来,稍稍的逼迫自己,日子才过得充实些。没有悬而未决的事,没有后悔着没有早做的决定,才能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轻身上路,开始下一段旅程。
      太阳出来了,橙黄色的光线洒在我们身上,脚底下一群群的鸟儿飞起,这片土地苏醒了。一块明镜也似的大湖反射着耀目的光线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近了些,惊觉湖上点点异色,像是玉上的瑕疵。
      “那是水兽,看起来粗糙,肉质却鲜美。”
      那简直就是一只只的长颈龙,体型巨大,皮糙肉厚,实在无法和鲜美联想到一处。
      “这么大的野兽?一只够很多人享用了吧。”
      “足够一个村庄吃上一个多月。它的皮还是上好的皮料,指甲也有妙用。”
      我不禁赞叹道:“真是人杰地灵,先机占尽。”要知道,在人类的聚居地,为了填饱肚子,人们得每日辛勤劳作,不敢懈怠。这种一只就能养活整个村子一个月的野兽也不是没有,只是极少,就算见着,也不是普通人类能搞得定的。对于妖族来说,这些野兽竟然像池塘里的野鸭那么普通。
      雪鹄忽然俯冲而下,我惊呼一声,心脏险些停跳。呼呼的风声掠过耳边,倏忽平缓,鸟儿紧贴着水面滑翔,高大的水兽优雅地弯着长脖子,好奇地俯视着我们。
      重新冲入云霄后我才发现,他一手紧紧的抱着我。瞬时间,掠过耳边的风都变冷了。明明双手发冷,我却咬着牙,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我在干什么?一时间我也不是特别的清楚。只是忽然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就算面前是修罗道,我也要开开心心的走下去。无谓的坚持和感伤,还是抛在脑后吧。这样一想,表情也就没有那么僵硬了。他忽然低下头来,埋首在我颈间,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乱了我的心绪。
      雪鹄停在一座耸然入云的高山顶上。这座山于平地间毫无预兆地拔地而起,甚是雄伟。山顶上还有未消融的冰雪,我赤着脚,衣衫单薄,冷得瑟瑟发抖。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状况,自顾走在前面,走上东边那块突出的岩石。那沉默的背影不知怎的,传达着丝丝的落寞。我想起在涯之国的时候,每次我在花园里找到他,他的背影不都是这样的么?从前我以为那是他诱惑众人的方式,现在已经没有人需要他诱惑了,为什么他还是这样?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走到他身旁,他指着东方的土地,对我说道:“自埋骨山起,那边就是斩风一族的领地。”埋骨山往东,森林渐渐退却,就像疲软了的浪花,已无力再前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枯朽的石山和干涸的河流肆无忌惮地切割侵占着那块土地。这真是十分奇妙的景象,这边如此的肥沃富足,不远的另一边却如此的贫瘠,上天真是不公平。
      “数千年来,斩风一族和我族争斗不休,两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座埋骨山,不知洒了多少代人的鲜血,多少人丧命于此。”
      “你们妖族生活简单,为什么还要争斗?”人类的斗争,说白了都是利益之争,他们都简单到吃饱饭就满足了,连贸易都不屑于发展,还有什么好争的?
      “我们的欲望,是力量。”他的语气颇有些悲凉之意,看着远方,那里仿佛有着几千年来的血泪和恨意。“灵气十足的地方,我们能够从自然中获取的力量会更多。像那种贫瘠之地。”璇歌指了指远方,唇角勾起,意味不明,“是滋养不了族人的。”
      “你们部族有你这个完全体在,也没人敢来挑衅了吧。”话音才落,我就注意到他的嘴旁的肌肉微微鼓起,好像暗暗的咬了咬牙。我装做没看见,继续以轻松的语调说道:“不过,妖王既然统一了各部,想必其他部族就算觊觎岩雪部族的土地,也是无可奈何,不敢私自挑起战事。”
      璇歌唇线紧抿,脸色有些难看。我视若无睹,继续道:“这个妖王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听说你是他的得力干将,不知你们私交可好,能在婚宴上见他一面就好了。”
      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目光也转向和我相反的方向。他在逃避,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每次我说到妖王,他都暗暗的咬牙。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有什么私交?不拼个你死我活已经是极为克制了。就算没有国仇家恨,就凭两人都是完全体,妖王就有随时置他于死地的理由。据雪蛾说来,妖王在五百年前统一了各部,那时候的璇歌,不管多么灵力惊人,都还是个孩子。当年与人无害的小孩子如今长成这般强大的模样,那个人只怕会日渐不安吧。恐怕已经很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
      更别说,同为完全体,他们都知道族人对他们怀着什么样的情感和期待。有另一个一呼百应的人存在,妖王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我明明知道的,却故意提及。
      我试探着去碰他的手,那只手冰凉。温声道:“好晒,我想回去了,下次再陪你巡视。”他嗯了一声,拉着我跃上雪鹄的背。一路无话,来时的好心情似乎已被狂风吹散了。
      族人都在筹备着婚礼,昏暗陈旧的树堡被洗刷一新,遇见的侍女都喜气洋洋的,好像筹备的是自己的婚事一样兴奋。我也不能闲着,礼服可由她们缝制,但是她们是不会做首饰的,搞不好到时候给我采一把野花了事。再无味的婚礼也是婚礼,每个女人都会无数次幻想自己的婚礼,我可不会让我的婚礼随随便便开始。更何况,这场婚礼我已决意笑着进场。
      我的要求轻易的便获得了允许,金库大开,里面的黄金和宝物任我取用,我自然不会客气,拿了个小篮子,购物一般悠闲地挑选着那些难得一见的宝物。
      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宝物多多少少都有些特殊效果,只是漂亮还入不了他们的法眼。我拈起一块鸽卵大的红宝石,笑眯眯地放在夏梦寒手上。只看了一眼,她便倒吸一口凉气。身后一个女声冷冷道:“好眼光。”
      是璇灵,不知她什么时候进来的,现在正懒懒地靠在石墙上,满怀敌意地看着我们。“这么多的东西不挑,偏偏挑了那块极品避法石,你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我略带惊讶地:“这就是极品避法石?”转头对夏梦寒道:“不知比之我从前佩戴的九霄佩如何?”
      夏梦寒且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差太多了。大人若佩戴着九霄佩,许多事情也不必经历了。”
      璇灵恼羞成怒,“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然我……”
      我踏上前一步,“不然怎样?”我肆无忌惮地嘲笑道:“区区一个护卫长,也敢来要挟我。敬你,才叫你一声大姐,不敬你,你又能如何?”
      她忍无可忍,扬手劈来,怒喝道:“你少得意!”掌风呼呼,似带惊雷之力。夏梦寒忙挡在我面前,那掌风却在夏梦寒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现在是用不了灵力了,但有那块避法石在身,一般的攻击还奈何不了她。夏梦寒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双眼,不带一丝情感。
      “我奉劝你还是少惹是非,不然,璇阳就是你的榜样。”
      她既惊且怒:“你敢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你们仗着是首领的亲人,胡作非为,你们的族人对你们兄妹怨恨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璇歌念情,才没有处置你们。但既然有璇阳做了开头,对你下手也是迟早的事,怎么,你还想让人推你一把吗?还是好自为之吧。”
      璇灵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待要怎么样,又被夏梦寒压制住,只能恨恨的收手,转身去了。
      我轻吐一口气。夏梦寒冷硬道:“你到底玩什么把戏?为什么故意激怒她?”
      看着璇灵的背影,笑道:“她这个当姐姐的挺有意思的,好像很想她弟弟死掉,又好像很紧张她弟弟。”
      “哦?”夏梦寒奇怪道:“那不是很矛盾吗?”
      “就是矛盾,才有意思。”如果那天晚上我行刺璇歌得手,她绝不会像约好的那样送我回去,她会亲手杀了我,就好像对怂恿我,为我提供机会这件事毫不知情。
      她不是城府深,也不是出尔反尔,只是小女孩特有的坏脾气。当不了完全体,就对是完全体的璇歌抱着奇怪的怨恨。但妒忌也好怨恨也好,始终是自己的亲弟弟,自己可以打,可以骂,可以无事生非惹他生气,给他捣乱,却容不得外人伤他分毫。手足间,不都是这样的么。
      “你想挑拨他们姐弟?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我为什么非要有什么好处?”我轻笑道:“无事可做,穷极无聊,排解下寂寞而已。”
      她不可置信般,随即冷笑道:“辰溪要是知道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该怎么想?从前,他怪我毁了你,现在,是你自己在毁了自己。”看她的表情很是幸灾乐祸,又有些得意。
      “你若不想告诉我太子的事,从此就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我有些严厉地,“他要怎么想我管不着!”
      莫名其妙的一个人!我有些生气,为一个完全没印象的人。明知道夏梦寒不过是用这种方式羞辱我,打击我,并不是那个没有印象的人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生气。失忆后,我也曾着意打探过辰溪这个人,但是所有人对这个人都讳莫如深。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既然我先与他有情,现在又当了他父亲的妃后,有违伦常,人们怕沾染是非,才对这件事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后来,无意中得知,原来他是先皇的儿子,并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虽然这样也没有好多少,还是有违伦常,但至少不是和亲生父亲对抗。如果他真的和我有过什么,如果他有一丝一毫的在乎曾经和我的感情,为什么在我失忆后没有来找过我?
      他不在乎了,为什么我还要在乎?更何况我不记得他,更不记得和他之间的过往。如果一段感情轻微到不值得重新争取,我为什么还要在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纠缠不清?
      夏梦寒有些惊讶,愣在那里默不作声。一直以来,我对她太过于客气了,身陷此境,竟然还有心思对我明讽暗刺。
      走近她,毫不客气地,“你喜欢,让给你如何?”在她的羞恨中飘然而去。
      夜,静谧的夜。圆圆的月亮就落在我脚边,随着我的动作,在水面上变换着姿态。现在已是夏天,森林里的夏天并不闷热,不像帝都,这个时候,小环应该会给我打扇子,直到我睡着。这里不但不闷热,一早一晚还颇有些寒意。净湖的水此时反倒有些暖意,把双脚浸在水中,无聊地轻拍着水面。
      心情复杂。脑子里浑浑噩噩,尽是夏梦寒受伤的表情。该死!我咒骂一声:我为什么要在乎她的心情?她害我的时候理所当然,事后还振振有词,我不过是讽刺她一句,就得在这里忍受良心的折磨,我的良心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敏感的小东西了?
      她是夏梦寒!在心里对自己用了强调的语气。有这一点就够了。
      人鱼似乎感受到我情绪不佳,并不敢围过来,只远远的守着我。多想无益,还是回去吧。正想起身,忽然间,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落入水中,呛了满口鼻的水。我不会游泳,挣扎着上浮,一只大手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死死的摁下。强忍不适睁开眼睛,满眼凌乱虚浮的荧光,是谁?谁要置我于死地?是璇灵,还是……
      胸口快要被压碎了,不可遏制地大口的喝水,拼命地抓挠那只手,嘴里腥甜,水里掺杂了血味。但对方不为所动,反而将我压到更深的水里。
      难道要在这种对方莫名其妙地死去?不!我可以死,但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脚底触了地,汹涌的恨意冲昏了头脑,一时间,连求生的信念都没有了,满脑子回响着:就算死,也要拉着这个人陪葬!不往上浮,反而身子一沉,双手紧握着对方的手腕,狠命一拉。
      哗啦啦的一阵响,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只记得我发狠地抱住一个身体,死死的抱着,像要将对方融入身体般。
      我要死了!黄泉路上拉个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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