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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章 ...

  •   自我受伤后,雪蛾来看我就勤快的多了,连同小家伙都受惠,吃到了很多好吃的。躺在床上动不了,就指挥雪蛾照顾卵胎,才叫她搬了两次,她就叫苦连天。这么懒惰的家伙,在她照顾卵胎期间没出什么大事真是幸运。她不情愿我也不说什么,挣扎着要自己起来,才做了个样子,她就急急叫道:“好了好了,我搬,我搬还不成吗?你赶紧躺着。”嘀咕着:“该死的璇阳,连我也给害了!”
      小家伙力气还小,帮不上什么忙,就努力的帮忙收集食物。小到小鱼小虾,大到兔子山鸡都被他猎回来过,经常弄得一身的伤。我心疼却不好说什么,这是他生存的方式,我不能横加干预。一天,他许久未回,看着渐渐变黑的天幕,我有些急了。待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我忍痛起床,艰难地打着了火。这里的干柴剩得不多,雪蛾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家伙,什么都要经我提醒才会去做。她本来就没有照顾我的义务,如此帮我已让我十分感激了,很多事不好开口叫她去做。
      做了个简易的火把,披上披肩去找他。我也不知该往哪里走,这么晚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又能走多远,只是,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心中不安。
      幸好,才到树丛外的矮崖旁,便见一个雪白的小东西小狗一样飞快地奔过来。原本想教训他几句,想想还是算了,他还小,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还是其次,我也不能用人类小孩的标准要求他。摸了摸他的头,打算带他回去了。他在小裙子里掏了掏,忽然捧出一堆亮晶晶的东西出来,好漂亮的彩石。他这么晚不回来,原来是为我去找这些小玩意了吗?
      我感动莫名,猝不及防被这份温暖柔软包围,费尽心思强撑起来的坚硬的外壳一下子软化了。没有任何理由地,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哭出声来。
      身陷此境,我没什么可恨,没什么可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择,只是,偶尔需要一个软弱的借口。抉择失误,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无法逃避,只能担起来。可我真的好想回去,哪怕是北辰宫那个暂时的“家”也好,那里至少有我的朋友,有尊严,安全,衣食无忧。
      曾经的生活遥远成另一个世界,我还回得去吗?若回不去,我能就此认命吗?我怎甘,怎肯?
      可是,我又能怎么做?
      第二天,我惊讶地发现,小家伙带回来的彩石里有一小块高阶避法石。从前就知道魔物出现的地方多少有些好东西,只是从来没见过,想不到传言是真的。拈起那块紫红色的石头对着阳光细瞧,通透如水晶,通体润泽,内中一点微光,闪烁如萤。一般的避法石乍看来和一般的宝石无异,不经测试很难发现。这种石中有微光的已是避法石中的上品,市面上极难见到。只不知这块石头究竟能起多大作用,有机会让夏梦寒测试一下好了。
      终于想起了夏梦寒。苦笑一声,我们算是难兄难弟了,从前的恩恩怨怨还是一笔勾销吧。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她,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和敌人一起落入如此境地,真是讽刺。
      雪蛾来的时候,我问起夏梦寒,雪蛾想了想:“那个和你一起来的人啊。哦,是了,她就惨了,现在还关在牢里呢。”
      是因为她那身令人忌惮的能力吧。还好,没死。“我想去看看她。”
      “不行。”她一口拒绝,“璇阳这几天在外面横冲直撞的,再遇见他怎么办?”
      “不会那么巧的,我们速去速回。再说……”我顿了顿,笑道:“我也不怕他。”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一味的躲藏也不是办法。
      “你还真是傻大胆啊!”雪蛾看着我的眼神像看见了鬼。“看在你不死不活的份上,带你去吧。不过我先说明啊,我可没本事放你那位朋友出来,要想求情,只能等首领回来。”
      “知道了,不会为难你的。”简单的收拾了下东西,我们就出发了。在那个育婴场待了几个月,感觉自己都快要发霉了。看见街上奇奇怪怪的“人”还是很好奇,他们对我更是抱着极大的兴趣。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个很像豹子的小男孩见了我很是兴奋,兴冲冲地跟了我们很久。
      我想,他们也并不是对人族有什么好感,而是把对完全体的渴望和崇敬投射到了和完全体一致的人族身上。
      多么虚弱的好感,他们并不是在看着我,而是看着一副他们渴望的皮囊。那一双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让我不寒而栗。
      大牢入口是一棵古树的根部,走进去的时候那股味道让我以为走进了熊窝。简单的交涉后,雪蛾带我走了进去。里面很大,远远的便听到流水潺潺,粗大的树根间漏下几根光柱,打在粼粼的流水上,水光投射在墙壁上,光怪陆离。
      里面只关了一个人。她在幽暗的牢房中抱膝呆坐着,也许并不关心来的是谁,我们走到跟前了她都无动于衷。一点光斑落在她鼻尖上,她双目无神,呆看着那点光斑,好像这个世界除了那点光斑已没有什么会让她感兴趣了。
      扶着那木质的栅栏蹲坐下来,我竟然无话可说。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同类,这一刻,我心中五味杂陈,惭愧,感激,亲切,纠缠一起,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个女人了。
      “嘿。”我轻声唤道。她愣了一下,才猝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
      我强笑道:“是我,你还好吗?”
      她不理会我的询问,依旧是那副惊愕的样子,眼中慢慢的有了神采。伸手过来,摸了一下我的手,“你没死。”释然般笑了。那个要她保护我的人在她心中究竟占据着多大的份量?明明恨我恨得要死,看见我活着还是开心。
      我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这个恨不得爱不得的女人,我要拿她怎么办?牢房里臭气熏天,地上铺的干草湿哒哒的,这样的环境怎么住人?明明不远处就有溪流,但她身上脏兮兮的,又怎么可能有人会给她打洗澡水?我把一个小包袱递给她,里面只有几个昨天没吃完的饼子和一块烤肉。想了想,把身上的披肩给了她,这还是雪蛾看我怕冷才给我找了一块布,不大不小的,只好做了披肩。睡觉时铺在地上,总好过睡在湿黏的干草上。她一一接了,神色复杂。
      宽慰了她几句我便离开了。我现在也无法改变她的状况,等璇歌回来求求他?虽然不愿意……我既然要在这里生活,总是要接触到他这个首领的,我也不能一辈子给他们看孩子。
      雪蛾看我闷闷不乐,安慰道:“你别难过了,大不了我让我朋友多照顾你那个朋友,给她换个见光的牢房,给她点干净的干草。等首领回来,你求他几句。你那朋友也不是犯了什么错,不知道为什么,你就可以在外面活动,她一来就进了大牢。”
      一路无话,回到育婴场,小家伙已经在等着了,垂头丧气的。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头,我见他头发散了,发绳已经不见了,笑问道:“是不是发绳掉了?不要紧,我再给你做一条就是了。”
      他还是垂着头,难过的模样,在小裙子里掏了掏,掏出几块金币来。也许是产量太高的缘故,这里的黄金并没有外面的值钱,这几块钱在这里只能买到几块饼。只是,他哪来的钱?
      雪蛾恍然大悟道:“前几天在市集那里见他被几个女的围着,说是要买他的发绳,他死死护住不给。今天是被人强买了去吧。呵呵,没吃亏还不算坏事,被抢了更亏。”
      大约是这么回事了。我摸了摸他的头,“别难过了,我给你再做一条就是了。”他还是摇头,眼泪汪汪的。估计和一般的小孩那样钻牛角尖了吧:我就要原来那个!这样一想觉得他更可爱了呢。我郑重地拿起他手上的金币,“我正想要这些呢,谢谢你。”
      他的眼睛果然亮了。雪蛾笑道:“你们真像母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挺无聊的,干脆再带这个小东西一段时间吧,反正也没人要他。”
      这个说法真伤人,幸好小家伙听不懂。他现在只能理解一些简单的词汇和指令,可他出生还不到三个月,和人类比起来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把玩着那几枚金币,想起璇灵说过的喜欢人族的衣裳和首饰的话,我忽然有了个主意。
      一个月后。
      雪蛾说到做到,真让她朋友给夏梦寒换了个干爽的牢房。那间牢房可以略微晒到太阳,最妙是溪流就斜过门前,伸手就可碰到。夏梦寒的脸色比以前好多了,身上也干干净净。拿出一个黄金手环,“我知道你以前就喜欢这些东西,特地给你做了个。”拉过她的手给她戴上。“我的手艺比起齐连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先委屈下吧,回去后再换。”
      “回去?”她有些失神,“我们还回的去吗?”
      “当然回得去。”我一向都是这么信心满满,“除非你不想回去了。”
      她抬手看了看手环,“你的小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我有些小得意,“当然是生意兴隆咯,委托接到手软。”一个月前,我突发奇想,打算在这里做点小生意。璇灵说这里人都不会做精致的东西,我随手做的一根发绳竟然那么受欢迎,何不多做一些,赚点小钱来花花。这还多亏了齐连和江海,以前我偶尔去他们那里玩,他们不会别的,就会做首饰,也不会说什么话来逗我开心,他们会什么就说什么。我也就经常听他们说什么首饰怎么做,图纸怎么画,控制金属形态的秘诀是什么这种话题。画图纸难不倒我,这还多亏了小时候妈妈逼着我学这学那,可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可惜小家伙对金之术的掌控十分生疏,由于我无法示范,小家伙听不明白,总是把金币弄成一摊滚烫的液体。没办法,我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等液体凉成一块薄饼之后再加热,敲敲打打。小家伙爪子锋利,轻易的就能切出各种形状,只是手工太差,切出来的东西不好看。我只能抱着他,抓着他的手,像教小朋友写字一样,按照描好的纹路慢慢的切。没办法像齐连那样直接在空中弄出一朵金属花来,只能一片一片的敲出形状,再接在一起。这里矿产丰富,在河边都能随随便便地捡到水晶,玉石什么的,虽然品质上乘的没几块,但做成寻常人家用的小物件绰绰有余了。我也不知要怎么把这些石头弄得圆润,用细沙磨了半天,小家伙看了半天,终于明白我想干什么,小手一抓一放,掌心里全是石粉。
      我哭笑不得,少不得握着他的手,教他细细的研磨。浪费了不少材料后他才掌握了其中的技巧。
      听我说完,夏梦寒莞尔一笑,“想不到在这里你都能把工匠村那□□来。”
      “一通百通嘛,本来不也是没有工匠村的幺。”
      “你……为什么在哪里都能这么开心,就算这个地方的人杀了你的朋友也不介意吗?”这句话像把尖刀,准确地插入了我的心脏。好不容易短暂的忘却伤痛,说话这么的尖锐真的好吗?这种行为,要是放在我们的世界就叫做情商低吧。
      我轻叹了一声,“介意又能怎么样?能把你救出去吗?能回到涯之国吗?还是能当饭吃?”我笑着说。
      她愣住了。
      “冷血。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你愤怒吗?还是说,只要你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
      想不到她反应这么激烈,没必要解释的吧,她又不是我朋友,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熟也得熟而已。“就算是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办法聊下去了,我起身准备离开。她在我身后,冷冷道:“所以,你轻易的放弃了辰溪,连装模作样的坚持都没有,就这样放弃了。我怎么会,怎么会输给你这样的人!”
      辰溪?就是传言中和我有过过往的太子?那个不管我问谁谁都不愿意告诉我和他有过什么的人。
      “夏梦寒,我和太子究竟有过什么?”
      她嗤笑出声,眼神阴鸷,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还有必要在乎吗?你不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能过得好,什么都不介意吗!你过得那么轻松,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煎熬,又何必问呢!”阴沉沉地说完这番意味不明的话,她忽然埋首在□□,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在过我的日子而已,为什么也会伤害到她?怎么老是一副我欠了她的样子?该生气的明明是我才对。
      呆站了一会,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让我很难把握对待她的尺度。我们不是朋友,她是我的下属没错,但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上下级的分别?明明不想亲近,却不得不相互依赖。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不管多讨厌一个人,都不能将他剔出生活之外,改变不了这个现实,只能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对待他的方式和态度。
      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我哀叹一声,蹲下身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像哄小孩,“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歇斯底里,痛哭流涕?又能证明什么?有什么伤自己知道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说辞。我忘记了,不管装得多么的坚强和倔强,其实她和其他魔法师也没什么区别,从小就是在普通人的憎恨和排斥中长大的。没有正常的成长过程,没有人告诉她怎么去处理失落,愤怒,妒忌这些负面的情绪。她唯有的就是那身充盈的力量,也只会用力量来达成她想要的一切。
      “现在我们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任何不智的决定都有可能将我们置于死地。你就那么想死?不想回涯之国了吗?”
      她明显的颤抖了一下。看来她真的很怕死,涯之国也不知有什么人或者事让她放不下。我想活下去只是因为生命本身值得我如此重视,而她,总象是为着什么才拼着命活下去。这样的生活会很累吧。
      看她松动了,我拍了拍她的手,“耐心点儿,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我们,会回去的。”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起身离去。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依然清冷如潭水,“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
      我又叹,“谁说我不恨你?”微微的侧身,看她僵硬着背,“恨你又有什么用?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被你害过一次已经够惨了,还要每天花时间和精力来恨你,还嫌我不够惨吗?”
      我只是,懒得恨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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