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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   又一次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嗯?我是不是还没有醒?是不是还陷在某个童话的梦境里?头上的屋顶是由数十根树干拼成的,不是砍下晒干的树干,是鲜活的,还有生命的树干。树干聚合在头顶,拢成一个小小的圆,然后尽情的舒展枝条和绿叶,道道光柱从树枝间漏下来,这个房间又明亮又温暖。这是童话里才会有的小屋,也许我还没有醒。
      一颗小小的头颅伸了过来,落入眼帘的先是两只毛茸茸的,尖尖的耳朵,机敏地动了动,然后是一头带着斑点的黄头发,乱糟糟的,最后才是他的脸,大得出奇的眼睛,金色的虹膜,又短又小的鼻子。嗯?兔唇么?脸上还有微微的几点雀斑。他紧紧地盯着我,越靠越近,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唇,满带倒刺的舌头,满嘴的尖牙!我大气不敢出,如果下一秒他说:人,好吃的人!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他砸吧砸吧嘴,说:“人,漂亮的人!”眯着眼睛笑了,毛茸茸的耳朵愉快地抖动。外面不知喊了一句什么,他身子一矮,跑了出去,速度很快,我勉强看得见他是四肢着地,还拖着一根斑斓的长尾巴。
      这是什么地方?扶着还隐隐作痛的头,慢慢的挪下床来。这个房间内的家具不是活生生的树长成的就是石头做的,看了一圈,没有夏梦寒的身影。想到大树叶长成的盆里洗把脸,水中的倒影吓了我一跳,这是谁?脸都肿胖了一圈,大小眼,脸上还有几处擦伤,头发乱糟糟的。想到刚才那个奇怪的小孩子的话,我苦笑一声,这也算漂亮的人?
      掀开藤蔓编成的门帘,门外阳光刺眼,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依稀见得这是个市镇,很多这样的树屋,还有两层,三层的树屋,有的竟然还有的有阳台。什么样的树那么听话,能按照人的意愿来生长?一个全身雪白的人从面前走过,看了她一眼,我差点摔倒在地,她上半身和人类无异,但腰部以下,拖着白色的蛇身。兴许是因为我不礼貌,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冷紫色的眸子,然后自顾走开。
      啊,我走进了白蛇传里面吗?
      一个女声道:“你怎么起来了?”声色纯净,温柔。
      回头看,人,两条腿的人。我正想回答,她身后转出刚才那个小孩子,小孩四肢着地,小狗一样蹲坐着,笑眯眯地看着我,斑斓的尾巴尖儿扭过来扭过去的。
      “我……我的同伴呢?”我有些慌了,本想问这是什么地方,出口却成了这个。
      “啊,她伤得太重,在首领那儿接受治疗。首领说,你醒了再带你过去。”说罢自然而然的过来牵我的手,且拉起我的手来,上下打量我一番,赞叹的语气:“人,真漂亮!”她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如明镜,这样才是漂亮吧,你们都什么审美?
      她拉着我往前走,心情极好地:“走吧,首领等着见你呢。”一转身,屁股上毛茸茸的一团,我不敢想那是什么东西。
      慢慢的,街上人多了起来,不少人好奇地看着我,我也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中大部分有一些人类的形态,但不是多了点角就是多了条尾巴,或是干脆一半是人,一半是兽。街道上也摆摊,卖些水果蔬菜布料什么的。他们说的是本言,虽然口音奇怪,但交流不成问题。估计只是个比较奇怪的部族。我想。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奇怪的事,有这样的部族也不算稀奇。
      他们的首领住在一片森林里,不,是一个很大的树堡里。层层的岗哨,奇形怪状的守卫拿着寒光闪闪的兵器。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医生,守卫大约知道她是干嘛来的,也不多问便即放行。
      树堡本就绿意盎然,又层层叠叠的种着鲜花,蜂蝶围绕,阳光明亮,我像走在谁的奇幻之旅里。进了大厅,大厅也还算庄严,注意到这个大厅并不像外面的那样全部都是树枝构造。这个大厅应该是什么建筑的废墟,在此基础上被树木环绕,覆盖而成的。大厅的正前方摆着一张古老的厚背高椅,应该是他们首领的座位。奇怪的是,那椅子十分的陈旧,灰黑色的石椅,石面斑驳,还有一条长长的砍痕,触目惊心。那砍痕旁飞溅的深褐色痕迹是什么?我不敢想。
      什么样的首领会坐这样一张不祥的椅子?
      一个一头暗绿长发的侍女模样的女子走了过来,见了我们,停了一下,着意打量了我一眼,道:“首领不舒服,今天不见客。吩咐了,这个人先住这儿了,不用麻烦医士了。”对我一摆下颌,“跟我来吧。”
      我谢了医士,和她告了别。这个树堡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大,原本废墟的部分也越来越多,虽然那些颓垣断壁不是覆盖着妖娆的藤蔓就是摆着鲜花,但还是有丝丝悲凉渗透出来。我想,也许这里曾经历过什么惨痛的事件,继续住在这里是为了纪念还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里面来往的侍从和卫士和人类更加的相似,只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像前面引路的少女,就只长了一头深绿的头发,手指又长又尖,是野兽那种凌厉的尖,不是人类嫩如削葱的尖。他们这个部族怎么回事?从未听说有这样奇怪的部族。
      引我到一个很大很旧的房间,是废墟原有的房间,但保持得十分完整,旧虽旧,但墙上连一丝裂缝都没有。侍女笑了笑:“你脏了,洗洗吧,衣服和热水给你准备好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到不敢直视了,就算他们首领愿意见我,我也不想这样去见人的。依言到浴室洗沐干净,换上了她准备的牙白长裙。这里的人好像不怕冷,这身衣服轻飘飘的,一点也不御寒。他们都这样穿,我也不好提出奇怪的要求。出来后房间已空无一人,脏衣服也不见了,兴许是被那个侍女收走了。这个房间可用室如悬磬来形容,除了一张石床,床上一张薄被外什么都没有。
      蜷缩在床上,可怜巴巴地裹着那床薄被。这里的布料都软滑轻透得不像话,不像是织物,倒像是什么生物蜕下的皮。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也不知夏梦寒怎么样了,也不知对方对我们到底是好意还是歹意,我现在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命如浮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胡思乱想了一会,便沉沉的睡去。
      现在的天气还很冷,这样的森林中更是阴冷异常,我仗着水珠在身也不怕受冻,只是睡梦中不安稳,时常被冷得倏忽意识清醒,只是懒怠睁眼。不期身上挨着一片柔软,随即,那柔软便裹了全身,温暖紧紧包裹着我,神思倦怠,明明还想着要睁眼瞧瞧是谁来了,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感受到有玉一般触感的指划过脸颊,微微的心中不喜,还是被缠绵的睡意拉到梦里去了。
      梦里回到了我的大学校园,微明和清竹抱着书在前面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我一阵狂喜,大声的叫道:“微明,清竹,等等我!”向他们跑了过去,他们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他们的身影慢慢的模糊。我大惊失色,努力的向他们跑过去,跑着跑着,衬衣长裤变成了碍事的宽袍大袖,耳边围绕着环佩相扣的声音,伸手去抓他们,却抓了个空。
      我呆呆的,呆呆的看着我的手,四周很静,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有水流的声音,鲜血从手上流了下来,就像一双无形的手将鲜血倒到我手上般。胸口被悲伤填满,我在梦里缓缓跪下,满是血污的双手捂住了眼睛。
      惊醒后猝然面对着满屋的黑暗,心脏还兀自惊颤不已。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不会认为梦是什么预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梦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心中所想所感,或是压抑着不愿承认的部分。难道我早已知道,微明和清竹不可能幸免,只是不愿承认?
      是吧,是这样的吧。明明亲眼看见微明倒在我面前,却天真地,固执地,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眼睛涩得发痛,我坐起身来。一层温暖褪下,摸到一张厚实的毛皮。啊,这个不是梦,真有人来过了。拥着那温暖坐在黑暗中,就像有所依托。
      该清醒了,该面对失去他们的事实了,该哭一场了。可是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流不出眼泪?心里堵得厉害,觉得空气都发闷了。摸黑走到窗前,推开那木质的窗户,静谧的夜,陈旧的木窗推动的吱呀声十分刺耳。
      窗下是一面圆镜般的大湖,湖中间一个小岛,岛上一棵参天大树。此时树上垂挂着无数只莹绿的球体,将湖水照得清澈通透。十数只半人半鱼的生物正在湖水里嬉戏,游弋。人鱼?传说中的人鱼?兴许又是一些奇怪的种族吧。去湖边散散心吧,兴许还能和人鱼聊聊天。
      对于我的到来,人鱼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的上半身和人类都差不多,只是指间都长着一层透明的膜,眼睛很大,微微的鼓起,皮肤柔滑,略有些黏腻,头发颜色很淡,水草般柔软。除去那长满鳞片的尾巴,他们和外面的人鱼族倒是很像。从水下钻出那湿漉漉,小巧的头颅,大大的眼睛带着迷离的水汽看着我的时候,那一时间觉得他们很像林泽仙女。他们嬉笑着,躲避着我,却又紧紧跟随,浅蓝的鳞片仿佛散发出萤火一般的点点浅光,飘摇着消散在水中。
      忽然想起当年和微明清竹在外流浪的时候,熟练地掌握水息魔法后,养活我们三人就不再是难题了。水息魔法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受欢迎的魔法了,因为无论哪个地方都会有病人,都会有不想让病人死去的悲痛欲绝的亲属。只要有这种人在,我们的生计和安全就不是问题。
      见识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奇怪的人,清竹还是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十足的好奇和新鲜感。游历的那些年里,我们打听着哪里有奇怪的事物,好看的风景,说去就去。一路上,因了我的治疗能力,衣食无缺,就算有危险也会被我一一搞定。
      后来离开他们,我一个人四下游历,想必也经历了不少有趣的事,可惜已全然忘记了。再后来,回到帝都,一下子从一无所有的平民变成位高权重的大人。不管是最初的彷徨无助还是后来的乐在其中,我从来没有忘记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若能和微明清竹在此时此夜看着这样的奇景,该有多美好。就算深陷囹圄,就算一无所有,也无所谓。我们当初不也是一无所有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已两行清泪。啊,我哭了,我终于流下了眼泪。可这眼泪是不是代表着我已接受了事实?接受了他们已离开的事实,接受了,我又一次无能为力的事实?
      人鱼们重新聚集在我脚旁,睁着悲伤的眼看着我,仿佛为我的悲而悲。我强定心绪,蹲下身来,摸了摸当头那个人鱼湿滑的头发。眼睛瞥见前方湖岸边立着一个人影,距离太远,光线昏暗,瞧不清来人的模样,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对方是谁。
      对方明明是看见我的,却转身就走,他走得也不快,我一路小跑,跟着跟着就失了他的踪迹。四下只有树冠的剪影,水声微响,人鱼们跟过来了。
      他是谁?为什么要躲着我?
      茫然四顾,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的陌生,我在期待着什么?这里怎么会有熟悉的人?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狂笑声吓醒的。窗外,一个很眼熟的人穿着我的衣服,在水边搔首弄姿。我吃了一惊,怎么是她?我们真的走错了方向,没有往外走反而往里走了么?
      他们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没有派人看管我,是因为我没有利用的价值还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根本就逃不出去?我知道人类禁线这件事,传说中,人类若进了禁线,是有进无出。这么多年来,也不知多少人尝试过发掘这片未知的大陆,其中不乏十分优秀的战士和魔法师,但都落得个生死无知的下场。其中的缘由,我终于知道了。
      且不说这个奇怪的部族战力如何,一路上我明明十分注意方向,却还是走错了,这个森林有古怪,就算我能和夏梦寒逃离这个部族,我们又能不能顺利离开?
      绿衣侍女神色古怪地看着我缓步走来,我直上前去,看着那奇怪的女子,“又见面了。”
      她莞尔一笑,一点当贼的自觉都没有,“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她抚着发,“我还想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呢。”
      我笑了笑,慌有用吗?“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
      她一副你走错路关我什么事的样子。自顾转了个身,衣带飘扬,“好看吗?”
      以她的长相,就算穿着麻袋都会好看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看。你喜欢我们国家的衣服?”
      “是啊,还有首饰,都很好看。”
      我看着她,微微笑了,“你送我们回去,我送你一车。”
      她大笑出声,“这样就想回去?你也未免太天真!”
      我也笑了,我当然不会指望这样就能轻易奏效。“留我下来做什么呢?我又不会洗衣煮饭。”
      她问了一个令人诧异的问题:“你会不会生蛋?”
      “不会。”我又不是母鸡。她吃吃坏笑:“糟糕了,真是留下了一个没用的家伙。我们一族都是孵化出来的,你这样的,当小老婆都不够资格。”
      孵化?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们一族究竟是什么怪物?我声色不动,表现出十分好奇的样子。“那得多大的蛋啊?怎么生得出来?”
      “想不想见识一下?”她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想!”
      “手镯挺好看的,给我吧。”
      我毫不犹豫地把那罕见的血玉镯子撸了下来,递给了她。她把玩着镯子,嘴角一丝冷笑,“就算弄清楚我们一族是什么也没什么用,你这辈子是不可能离开光森林了。就算走得了,你又有什么能耐带人来寻仇?这镯子,白给了!”
      没错,就算我走得了,也不可能带人回来的。且不说我们战力有限,这光森林有进无出的,寻了仇又能怎么样?难道要一群人困死在这里么?微明和清竹的仇,我是没有能力报了。
      轻垂眼睑,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忧伤。语调放沉,“走不了,又没什么用,这样的人留下来做什么?看你们的样子,好像也不打算杀我,不如给我一份工作,让我安身立命吧。”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但我有这个能力吗?活下来,还不算输得太彻底。
      她打量着我,好像现在才认识我。“想得这么开?你朋友的仇,也不打算报了?”
      我又笑:“想啊,我还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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