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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

  •   半夜里刮起大风,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户。从梦中醒来,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前的玻璃灯儿微微的摇曳。明天把它送给武莹吧。我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想道。睡觉时我还是比较喜欢房间暗些,被纯粹的黑暗温柔的包围着,很快就会沉入梦中。从前我就算半夜惊醒,很快又入睡了,今晚却再无睡意,心里像堵着什么,空气有些发闷了。轻手轻脚地起来,以免惊醒睡在外间的小丫鬟,身上衣衫虽薄,带着法石,身子却是暖暖的。推开窗的瞬间,冷风扑面,一时心中大畅。
      今年已经很努力了。对帝都,对这个职位的记忆只有一年半,但已经很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这份工作了。
      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不管一开始多么惊慌和排斥,一旦付出了努力就难以割舍了,对工作如此,对人更是如此。靠着窗棂看着黑暗笼罩的庭院,梧桐的枝桠隐约地浮现在黑暗中,远处花园里亭台的飞檐倔强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我深陷在莫名的忧郁里,无法自拔。
      忽然间,一道流萤飘过,像在黑色的水面上划过的小船,推开了层层的涟漪。是谁?谁在这样的夜出现在花园里?细瞧,那发光物很不寻常,看得出是个很通透的灯笼,但和我身边这个很不相同。
      是璇歌吧。我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连失眠都不让人安静的失眠。
      那流萤般的灯火持续飘动,最后停在了他寻常待的那个花圃旁。风越来越大了,呜呜的吹响,外面想必很冷,这么冷的天,三更半夜的,他到花园里来做什么?
      真是个怪人。我嘟囔一句。关上窗户回床上继续睡觉,一时却毫无睡意。想起来,上次见璇歌应该是十天前,那时他身受重伤,为我的不信任生着很大的气。昨晚抢灯的方式虽然不对,但得手后也高兴地向我走过来了。是想和好吧。看见我一脸嫌恶地带人走开,会不会难过?
      那种妖孽估计已经让很多人难过了,受点报应也没什么。这么一想我就自私地心安理得起来。不知怎么的,对他我特别狠得下心来,要是对着别人,我早就为自己的行为愧疚不堪了。胡思乱想了一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天色大亮了才起来。睁开眼睛就看见小环侍立一旁,颇有些紧张地看着我。我笑了:“怎么,还怕我醒不来吗?”
      小环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忙道:“大人,北辰宫昨晚遇袭了。”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遇袭?”为什么我不知道,要是这么大的事,应该会吵醒整个北辰宫的人吧。
      “大人睡得太沉,小环没让人吵醒大人。”
      “怎么回事?”
      “那对贼人从后门闯入,被发现时已到了后花园。侍卫鸣哨示警,那两人不但不逃,还想闯到秋芜院来,打死打伤了不少侍卫,眼看就要闯进来,幸好璇歌出手相助。”
      我眉头一蹙,“你说最后关头璇歌才出手?”
      “是啊,幸好他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明明在我入睡前他就在花园了,动静那么大,他怎么到最后关头才赶到?我且要了一杯水喝,语态平静地:“可知来袭的是谁?”
      “知道,就是上次袭击大人的兄妹二人。”
      不出我所料,但心头还是掠过一丝不悦。“武莹怎么样了,没吓着吧。”
      “昨晚一有异动,延隆就去守在她身边。武莹小姐受了点惊吓,但无大碍。”
      “侍卫们呢?承均重伤方愈,有没有受伤?”
      “他还好,侍卫死了两个,重伤二十个。”
      吃一亏长一智,他本来就是个圆滑的人,不可能再往那两人面前撞了。这次那两个人明显是为我而来,且这回不再是来抢我的衣裳首饰,他们为什么特地的来?难道是知道了我已经找到了召唤师?若真如此,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
      “璇歌呢,他有没有事?”
      “他好像没什么事。”
      “什么叫好像?”
      “他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但刚才侍女给他送早饭的时候叫不开门,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
      我起床要衣服穿,“瞧瞧他去。”
      璇歌到北辰宫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呢。对他的忽视是不是也太刻意了?他就住在花园旁一个小厢房里,现在两三个侍女正在拍门,还有一个内侍用力的撞门。那门看起来并不十分沉重,但却纹丝不动。见我到来,他们停了下来,慌忙行礼问好。我挥手让他们下去,那几个侍女欲言又止,十分不情愿地走了,其中一个还泪光闪闪的。妖孽就是妖孽,这才多大点的事,就惹多少人为他伤心难过了。
      我惊讶地发现,不仅仅是门,整个房间都被他下了守护结界。其实下守护结界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魔法师都是谨小慎微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在虚弱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的防卫。我惊讶的是,他的守护结界根本就不是魔法!也不是任何我所知道的特殊能力。他究竟是谁,他们一族究竟是什么东西?无意间按了一下门板,没想到手掌被吸住了,像被什么动物的吸盘吸附的感觉。我思索了一会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绝大多数守护结界都可以留一个“门”,这个门有时候是一个缺口,任人出入,就像流裳给齐连种的守护结界那样。而面前这个结界留下的“门”是第二种情况,它只允许主人允许的部分人进出。看来,这个“门”是留给我的了。
      我当然可以抽手就走,就当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可我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让人在外面等我,我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很是气闷,是久不开窗的那种气闷。房间里陈设简单,没有一丝杂物,就像主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在这里住。他平时都住什么地方?花园里么?难道他能变得像拇指那么大住在花蕊里?我忽然有这么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当然不能住在花蕊里,他倒在通往内室的地板上,衣衫凌乱,一动不动的。在他身边呆了一会才想起去触碰他的手臂,还好,还是暖的。
      “璇歌,醒醒。”见他毫无反应,我心里也犯了疑:该不会是真的吧!伸手拨开盖在他脸上的头发,那张脸玉一样苍白莹润,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琉璃色的唇半张,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该死,这个人就算是生病都病得让人妒忌。
      我不会帮人看病,但现在除了我也没人进得来,装模作样地探了探他的脉搏,脉搏很轻,几近于无。是真的,他真的受了重伤。一时间愧疚感攫住了我的心,他都半死不活了,我还想着他有什么歹意,在图谋着什么,真是太过分了。
      用力拍了拍他的脸:“璇歌,醒醒!快醒醒!”
      他极其不甘愿地微睁双眸,那虚弱的样子真是可怜。“你……”只说了一个字,头一歪又睡了过去。这让我怎么办啊?医生进不来,侍卫也进不来,这么冷的天睡在地上,难道要我把他搬到床上去么?
      心念才罢,便恶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才当了多久的“大人”?就养出了这娇滴滴的毛病?忙扶抱起他,他就像个听话的布偶一样任人摆弄。看起来弱不禁风,柔若无骨的美男子,想不到这么的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搬到床上,盖好被子。一摸旁边的茶壶,里面的水冷得像冰一样。没办法,出去要了热茶给他灌下,又要了伤药过来,将他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心里嘀咕着:对亲弟弟都下得了手,这得多狠的心啊!看璇歌那招人嫉恨的样子,估计是从小就占尽了宠爱,才招兄姐不待见的吧。他的新伤倒是不重,可十几天前受的内伤并未好好处理,直到现在也未痊愈,昨夜又与人动手,新伤旧伤一齐发作,这才倒地不起。
      期间他也醒了几次,不过很快又睡下去了。最后一次还抓着我的衣袖,像只受伤的小猫般把头抵在我手边,极没有安全感般蜷缩着身子。唉,我还能怎么样?只能摸摸他的头,坐在那儿陪着他,直到他再次清醒。期间小环来叫我,说是皇上派人来询问情况,知道我并无大碍,让我随内侍进宫禀明情况。我沉默了半响,方道:“谁说我并无大碍?我明明身子不适,不便外出,你替我去说明缘由就行了!”
      小环一再的劝解,我只当没有听见,小环无奈,只好跟着去了。到了那里,以她千伶百俐的性子,定能帮我说得圆满,处理得妥当。我就更加没有必要去见那个人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小环也回来了,趁着屋里没人,笑道:“大人,璇歌怎么样了?”
      “嗯,死不了。”刚才他醒来的时候我让他把结界收了,让医生进去了。
      “大人也是的,大人现在位极人臣,怎能屈尊降贵去端茶倒水?”
      我疑惑地看了小环一眼,她不像是会说出这种不近人情的话的人。看她神态安然,丝毫不为这句刻薄的话而愧疚,眼中颇有些忧烦之色,忽然意识到了她说这番话的用意。“那也没有什么,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
      “大人是否忘记了上次有人窗下偷听大人谈话?”
      我淡淡笑道:“那也没有什么啊,爱听就听吧。”
      “只怕那些人要断章取义,无事生非,大人,不可不防啊!”
      我扫了她一眼:“小环,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
      小环像是想不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般,“大人不在乎?”
      “我不在乎,所以,你也不要在乎了,免得自寻烦恼。”
      “大人……”小环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大人是不想争这个皇后了。”
      我愣了一下,“争什么……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争吧。”想起我病重时侍女在我身边说的话,“小环,你要是只想当‘皇后’的丫鬟,就不必守着我了。”人往高处走,我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为我做什么。
      小环受伤的眼神让我心中一痛,她勉力笑道:“大人说什么话?小环这辈子只能是北辰宫人,大人位极人臣也好,母仪天下也罢,小环都不会沾光的。”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小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人各有志,我只是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大人如此身份,不该向小环致歉的。大人忙了半天,许是饿了,小环给大人准备食物吧。”也不等我的回答,径自去了。
      她是生气了吗?虽然我对她的记忆只有一年半,但是我已十分的依赖她,信任她了。方才我那番话伤了她的心,将来无论我走到哪一步她都不会跟我走了吧。我十分懊悔,不该那样和她说话的,她表面上好像没什么,但我知道她是那种为了照顾他人的情绪,多大的委屈都会埋在心底,就算偷偷的哭泣,表面上也一无异状的女孩子。唉,我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多疑的毛病?从前就算遇到确确实实的恶意,也要为别人一再的找借口,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微明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知会有多失望。是不是该放下小心翼翼和步步为营呢?脑子里又浮现出伊琳的脸,血淋淋的脸,我忙捂住额头,感觉脑子里面隐隐作痛。
      又想起来了,不管多么努力,都无法忘记那张脸。那个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我连伊琳美丽的样子都忘记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喜欢来工匠村,这里有让我放下防备,全心信赖的流裳,还有我最喜欢的本国第一酒,有酒有朋友的地方,自然是受欢迎的。流裳的村长办公室我也待得越来越自在了。摇晃着酒瓶趴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街景,感受到流裳注视的目光。并不回头,也不想回应任何,只是任由她看着,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对我的好是无所求的朋友之间的情谊还是同性之爱,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只要她能让我保持这样的信任和依赖的状态,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需要她这个朋友,需要在她面前完全卸下防备,就完全不管她的心情,不管她的愿望。我究竟变成了一个多么残酷的人?
      反应过来前,我已哀叹出声。流裳适时地:“大人,有烦心事?”
      她的关心还是一如既往。我抿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失态。“没有,只是累了。”
      “听闻北辰宫昨夜遇袭,死伤了不少人,大人不是应该在北辰宫处理此事吗?”
      按照我以往的脾气,现在应该在照顾伤者,抚恤死者家属,却不负责任地逃到这里。“嗯,这些事已交给承钧和凝夕了。”是知道皇帝那边必然派人前来过问,所以逃了。先是不管不顾地在妖孽房里待了半天,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去逍遥自在,我是多么糟糕的大人啊。不经意间瞥见下面街上一道熟悉的身影,轻咦了一声。流裳循着我的目光看去:“云天国女王,她怎么会在这?”
      看见她就想起那恐怖的苍白头颅,想起那些想要忘记的事。心中的涟漪才刚泛起就被我压制住。思量了一会,冷笑一声:说什么向我赔罪,自请为质,满嘴谎言!借口留在涯之国,考察涯之国,设法找到涯之国控制魔法师的法门才是真的。按说,她身为一国之君,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不但不该责怪,反而值得称颂。是因为讨厌她所以讨厌和她有关的一切吧。想起她微笑着将那颗头颅递给我的神情我就觉得恶心。为了自己的国家的安全,不惜牺牲任何人,没错,我知道她没做错,换做是我在她的位置也会这样做,可她不该让我知道这件事,更不该让我亲眼看见璟树的头颅!直到现在,哪怕已经绝望地相信了他确实曾对我做过那么过分的事,可由于缺少相关的记忆,我对他的恨意依然无法很强烈,我只是想忘却而已,他会遭遇什么与我无关,只要不让我知道就好了。可这个女人,居然微笑着将他血淋淋的头递给我,将那血淋淋的事实和屈辱呈现在我面前!
      许是已经感觉到我想到不开心的事,流裳忙转移话题:“大人去看齐连吗?他和江海做了有趣的东西,大人想必是喜欢的。”
      我笑着摇摇头,“流裳,不必如此,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失去的那三十年里,拥有那个屈辱的记忆的我都能活得好好的,现在更加应该活得好。虽然事实并没有改变,但是至少我不用面对那个屈辱的记忆。再说,璟树都已经死了,我还念念不忘做什么?恨一个死人有什么趣味?转头对流裳道:“她虽在涯之国为质,到底还是一国之君,你身为村长,也该接待一下。”
      “大人……”流裳有些迟疑,不知我到底是不是说反话。
      我微微一笑,“她能将涯之国安顿魔法师的方法带到云天国,也是对云天国百姓有益的好事。但她这样瞎转悠也没什么用,你就大方些带她到各处参观,不用管我,我一会就去齐连那看新奇玩意。”
      流裳又审视了我一会,见我一无异状,这才领命去了。她准备下楼的时候,我叫住了她:“记得告诉她,让她身边的人别再披那身白披风了,碍眼的很。”那金色的滚边刺痛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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