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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   皇帝张榜公告天下,凡是能医治我身染奇毒者,必有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每日都有人前来试运气,但看了我的血样后都摇头走开了。
      清醒地疼痛的时候越来越少,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其实很多时候我已清醒了,只是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动弹。听力在这种时候异常的灵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猫儿跳落在木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武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守在我床边,略为紧张的呼吸声都清晰入耳。这种状况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的。大家以为我没有意识,会说出一些绝对不会在我面前说出来的话。比如前几天,两个宫娥一边打扫一边抱怨,骂我是个短命鬼,原以为攀上了金凤凰,能跟着进宫城吃香的喝辣的,没想到白高兴一场,早知道还不如去跟雷大小姐。随后她们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对未来皇后的预测中。再比如昨天,小环在房里哑着声音让人去裁我的敛服。
      那人迟疑道:“皇上说不许为大人做这种准备。”
      “皇上怎肯做这些准备?但我们这些下人难道真让大人到时候没衣服可穿么?棺木什么的倒不必准备,也不知皇上打算用什么规格敛葬大人。”说罢又哭了起来。她在我面前总是一副信心十足,“大人不会有事”的模样,这些惊慌和难过不知压抑成什么模样,也真是难为她了。
      这日,从黏稠的睡眠中醒来,说是醒,只是意识已苏醒了。不一会,感受到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动作轻柔,母亲般温暖。头顶落下一声叹息,轻轻的覆盖下来:“可怜的孩子啊。”是太后,她也来看我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母后,朕要救她。”
      抚摸着我的手停了下来,“皇上是想用王族的秘术?”
      “是。”
      “不可,若因此让世人得知王族的秘密,其祸不小。皇上就不能多等几日?兴许会有别的办法。”
      皇帝的声音隐隐的烦躁,“再拖下去青书就没命了!朕不能再失去她。”
      太后的声音依旧温柔,不急不躁,“当初你发起兵变,杀你至亲的兄弟,还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原谅你,你是怎么说的?”
      皇帝沉默了。
      “你说你不能让洛桑王族的基业败在哥哥手上,你说你会好好的守护王族,守护这个帝国。今日你却要为一个女人将涯之国千年基业弃之不顾?辰煜啊,你怎能这般糊涂?”
      “别说了!”他的声音掩埋了痛楚,是为我,还是为当年的决定?屋子里一时异样的沉默,良久,太后又叹了一声,兴许是知道他不想再触碰这个话题,便转了方向。“青书一向很有福气,相信这回也能化险为夷。”
      皇帝并不答话,太后又道:“她和薇染完全相反,她看起来很聪明,有城府,心里却干干净净,从不滥用自己的聪明。”
      “别拿那个女人和青书比较,她不配!”皇帝的声线忽然提高,连我这个“昏睡”的人都吓了一跳。我知道薇染是前皇后的名字,只听说她是个温柔大度,面面俱到的美人。传说她相貌极美,但凡她开口提出的要求,就算她不是皇后,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当年皇帝大婚,为了一睹她的美丽,帝都挤满了从各地前来观礼的人,偌大的帝都,每间客店都住满了人。人们宁可露宿街头也不愿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今日看来,前皇后的魅力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惊人,皇帝对她好像就没什么好感。
      太后又叹了一声,不再说了。不一会,太后摆驾回宫,皇帝送她出去,我的房间安静下来,树叶的摩擦声又传入耳膜。
      我依旧无法动弹,完全清醒时的疼痛,虚弱,昏昏沉沉,在这种状态下无影无踪,除了不能动,不能睁眼,我没有一丝在生病的感觉。无聊的时候我就胡思乱想,最喜欢幻想的是病好之后要做什么。老实说,对召唤师的出现我很是兴奋,毕竟那是传说中才存在的人物,见到传说总是好的,就算这个传说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的结果。传说中,召唤师可任意差遣魔物,能力越强的召唤师能控制的魔物级别就越高。这两次攻击帝都的魔物也不知是哪个级别,皮糙肉厚的,要不是早有准备,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解决它们。
      找到了召唤师,若他愿意效忠涯之国还好,若不愿……我只能当那个恶人了。
      门外的谈话声打断了我的思路,一个清冷的声线分外熟悉,“揭榜人很奇怪?”是去而复返的皇帝。我还以为他直接回宫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儿甜丝丝的感觉呢,是因为受到了重视吗?
      “是啊皇上。他说他为大人医治的时候,皇上一定要在旁边,不然不肯出手。”
      皇帝顿了一会,“也罢,朕正好在这里,把他带进来吧。”
      总管大人应诺而去。等待人来的过程中皇帝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对这个神秘的揭榜人也有些期待,没两把刷子的人不敢这般做派,除非是嫌命长了。搞不好这回真的是有救了。
      不多时,总管大人将人带来了,我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是对方走路太轻了么?他的声音分明是男声,略有些沉,说出口的每个字却如落入空谷,清明婉扬,让人沉醉。我虽看不见,却感觉到所有人都看着他,呼吸声都轻了,不知那将是一张怎样绝色的脸。
      皇帝淡淡的应了一声,“你要朕在旁才肯医治,现在朕在这里了。”估计他是听不懂雅言,皇帝也不会屈尊降贵用本言和他说话,总管大人忙给他翻译。
      他应了个好。一时房间又安静下来,等他的手覆盖到我的额头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他。他的手滑腻,微微的凉,玉石般的触感,仿佛连皮肤的纹理都没有。什么都没感觉到,他却得出了结论,“此毒,可解。”
      皇帝还未说什么,满屋子的人却欣喜若狂了,舒了一口气的声音,双手合十的声音,兴奋地和身边的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那人手上忽然传入一股凉意,侵入我的大脑,慢慢的渗透,下沉,我感觉脑子都被冻住了,牙齿先是酸,然后是钻入骨髓,直冲头顶的疼,我忽然觉得能打寒战,牙齿打架是多么幸福的事。紧接着,那股凉意化作一道冰线,迅速的往肚腹钻,像一条虫子,恐怖的虫子。遇到肚腹的伤口的时候,那股寒意停了下来,盘踞不走。
      我好像听到了肠子结冰的声音。慢慢的,我感觉不到肠子,内脏,四肢百骸了,仿佛只剩下意识,而意识正将游离。
      搞不好他不是来医治我的,是来杀我的。我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这个想法一瞬间让我十分惊恐,但睡眠引诱着我,只要睡着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死亡不也是一种沉睡么?
      正要听从召唤,沉沉睡去,忽然,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的剧痛瞬间袭击了我的大脑,我尖声痛呼,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有人忙抱住了我,眼睛模糊一片,一团团混沌,耳朵嗡嗡作响。模糊地,看到很多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风吹树叶的声音听不见了,他们在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好像都丢到深井里搅拌过一样,带着重音,在我耳道里炸响。
      一个人俯身下来,就像从天堂那么高的地方下来,玉石般触感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微微的凉。他的脸逐渐的清晰,像从雾中浮现出来,细腻,紧致,略有些苍白的皮肤,英气的眉,眼里有温柔的星星,慢启琉璃色的唇,声音冲破层层迷雾,像水纹一样扩散开来。
      他说:“该醒了。”
      混沌分明,一切清晰得沉重。我的呼吸很沉重,凌乱,几近贪婪地渴求着空气。
      他说:“她余毒未清,还需拔除几日。”
      逆光中我仰望着他的侧脸,远山起伏般,近乎完美的线条,令人呼吸为之一窒。
      自此,他便在北辰宫住了下来。除清早为我拔除毒素外便别无他事,每日在花园中流连。据说这几天北辰宫老是找不到人来使唤,是因为宫女们忽然都喜欢到花园里看花了。我的身体日渐好转,不两日便可下床走动,清醒的时候也不那么难受了。皇帝几乎每日都来看我,他已恢复了寻常淡淡漠漠的样子,但我已不再怕他了。知道了那层淡漠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情感,他脸上的坚冰就像小孩子闹脾气那般可爱了。一次,太后也来了,握着我的手欣喜道:“青书果然是个福星,哀家就说她必然能逢凶化吉。”
      我知道她这番话不是对我说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皇帝,他也正在看我,见我如此反应,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我忙低下头,暗暗吐舌,仅仅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他就猜到我知道了什么么?回想起那天他说的话,我心绪难平。我不知道什么是王族秘术,有多重要,从太后口中说来,似乎那关系着洛桑王族的基业,不可轻用。虽说由于太后的反对,那个计划未曾实施,但是只要想到他那么在乎我的生命,我就欢喜的要命。
      太后才走,他就摆出一张扑克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转动眼珠,看着窗台下漏进来的光斑,想起那天他抱着我到院子里晒太阳的场景。那个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直到现在我都怀疑那是梦一场。当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临死前知道还有个人这么的在乎我,死亡的阴影里漂浮着爱情粉红色的泡泡,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直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
      不自在地:“皇上在此太久了,也该回去处理政务了。”
      “你不愿朕陪着?”
      “不是……”唉,在我神志清醒的时候,我该和他聊什么好?直到现在,对于他,我只知道他是皇帝,有两子一女,最宠爱的妃子是颜妃,个性深沉内敛,让人无法捉摸。普通的君臣关系的话,只要敬畏他就够了,现在,他明显的不想让我当普通的臣子。没有共同话题,不聊工作,还有什么可聊的?
      他忽然微微笑了,坚冰般的面孔忽然温柔无比,我看得呆了。他说:“和朕一起不自在?”
      被人说中了心事般羞红了脸,若是别人,我一定会客套几句,但对他我没办法说谎,只能讪笑几声。
      他的手覆盖过来,带着令人心慌的温度。“青书,你若出事,朕不知要怎么原谅自己。”
      “是我不好,皇上没必要责怪自己。”说完我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如果那个奇怪的男人没有出现,他也不会用那个王族秘术救我的。他这样的人,决定好的事,是不会被任何人一两句话而改变的。之所以会改变,是因为自己也没有决定好,自己也在迟疑,在犹豫,也明白这个决定多么的不明智,只是还是忍不住要这样考虑。
      我的心再一次被暖暖的感动包围着,我是很容易满足的人,虽然他只是为我考虑过损害王族的利益,仅仅是考虑而已,我已非常满足,非常感动了。可下一秒,那点感动却陷在漫天的乌云里,挣扎着,不知何去何从。不用死了,现实的考虑陆续的萌芽,滋长,侵占着我的头脑。当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求之不得,可我不想当笼中的鸟儿,更不想和很多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喜不喜欢还是另外一回事,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全身心的投入。我怕,怕陷得太深,无法自拔,又无法解决这些现实的问题,还不如趁着现在,什么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先行退出。
      爬不过的山,我不会去尝试,哪怕会有亿万分之一的奇迹愿意为我的坚持,我的执拗而出现,我还是会选择绕道走,毕竟奇迹不是谁都能遇得到的,尤其是我这种向来不靠运气的人。
      怎么办,要不要把话说清楚?想起那天,我和他说,我喜欢男人是需要理由的,他说,他会把我一直留在身边,直到我得到那个理由为止。意思是就算我拒绝也是没用的吧,他是不会因为我的一两句话而改变主意的,真霸道。
      “你是不是在想病中朕对你说的话?”
      “啊……是啊。”我下意识的就说了实话。
      他微微一笑,我又看呆了,“你是该好好想想了。当朕的女人,压力不小。”
      “我不想……”
      “不过,有朕护着,傻一点也无所谓。”
      等一下!谁傻啊!但一想到这个世上有的是人比我聪明,我就无法反驳了,傻就傻吧。“皇上可以找个聪明的。”我小声嘟哝着。
      他笑着站起,父亲般摸了摸我的头,“朕就喜欢你这么傻的。好好养着吧,早日收拾魔法院那烂摊子,弄得不好,朕饶不了你。”
      我连忙答应,他回去后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刚才想说的是我不想当你女人。
      在他面前,我根本无招架之力。这样的男人,只适合用来膜拜,太过靠近,真让我无所适从。
      连伤带病闹了一个多月,没有我,总司局的工作依然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魔法院依旧将大批精英留在帝都协防,理事司恢复了寻日常的工作,只是需要高阶法师协同的委托一律推掉了。寻找召唤师事还在继续,虽然范围缩小了,但还是毫无头绪。袭击我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据说有几次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官兵还和他们交起手来,但无一不是惨败告终。有一次在城西郊外动起手来,几百号官兵对战两个,不但被他们轻松逃脱,还损失了大半兵力。丢人丢到家门口了,皇帝对此事的进展非常不满。我上书求情,陈言那俩人异于常人,厉害非常,非魔法院不能制服。但现在是多事之秋,魔法院的精英还有别的去处,就不将人力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了。
      帝都镇守因了我这份上书免于重责,自然是千恩万谢。此事传了出去,我意外的收到一片赞誉。人都说若是换了别人,巴不得小事闹大,不依不饶,方显出气派尊贵,高于常人,日后谁要找麻烦也得掂量着些。达官贵人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得满城风雨也是寻常,我这半条命都被人折腾没了,竟然随随便便一句不想虚耗人力就放过了。
      其实我哪有外人说的那么大度,只是确实腾不出手来处理此事。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什么?同那俩人交过手的幸存者交谈后,我愈发的心惊,这俩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据幸存者说来,他们不像魔法师那样使用元素之力,又不像是术师那样使用符术,相貌美丽,体态轻盈,也不像是黑巫师。但实力之强,令人咋舌,攻击速度很快,又具有魔法师那样大范围的攻击力,实在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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