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69、第六十九章

　　涯之国幅员广阔，占据着已知大陆的东南方，南临沧海，北至苍蟒的恨天山脉，寒石城是嵌入群山间的一颗明珠。山脉和沧海包围中，东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曼罗国与涯之国交界。曼罗国外便是不知边际光森林。大陆的地图也到此为止，留下大片的空白。恨天山脉连着光森林，加上沧海，像是上天划分的人类禁线，人们可以在这条禁忌线边沿寻求吃食和物产，但需注意分寸，不可太过。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闯入禁区，但都有去无回。久而久之，人们便默认了空白的存在，鲜少有人去探索那片空白。
　　涯之国西面小国林立，与之交界的国家多达四十余个。三千年来，周围小国各自吐并更替，唯有涯之国屹然不倒，雄踞一方，傲视天下。近千年来，涯之国边界也战事不断，但敢于进犯涯之国的也只有那狂妄自大的叶国了。叶国在叛乱和灾荒中崛起，建立者拥有一支让周边小国闻风丧胆的军队，还有数名实力莫测的魔法师为其效力。叶国纵横一百多年，从西一直打向东，遇到涯之国这个硬骨头才收敛了气焰。
　　摊开大陆版图，凌泽问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凌泽，去年第一次魔物无故出现的地方是哪里？”
　　“是晴无城附近的璧城。”
　　“第二次。”
　　凌泽告诉了我，待我标识了近来出现的所有的魔物出现的地点，我们发现了一个现象，魔物的出现是以帝都为中心，向帝都涡形递进。
　　“帝都才是目标？大人，应当立刻将外派的高阶魔法师召回，守卫帝都。”
　　我沉吟一会：“召回是要召回，但须得秘密行事。”
　　凌泽略一思索，明白了我的用意，领命去了。这种做法会让外面的魔物更难清除，总司局会受到更多的责难。且我们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很难让人信服，若估计错误，总司局不作为的罪名可算是不可辩驳了。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大人更不会善罢甘休，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还有，那些因为我的错误估计导致魔法院不能及时反应而被魔物害死的人命我要怎么负责？要说我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是不可能的。动摇的时候我会不自主地想起伊琳，那血淋淋的一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若不能承受这种压力，我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身在高位，意味着任何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而我不可能永远都是对的。
　　没有人永远都是对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一个身在高位的人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地双手沾满鲜血？
　　十数名精英法师被秘密召回，秘密值守在帝都八个城门旁。我的私人小队也被召回，对于我的命令他们有些迟疑。队长行礼道：“大人，传说召唤师和寻常人并无二致，召唤术的施为又属于精神控制，无迹可寻，怎么寻找呢？”
　　我也不得其法，召唤师的存在只是个传说，数千年来只听人说起过，也没人见过。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们且留意下那些行为怪异的人吧。”
　　队长迟疑了一会，还是应了诺。我也知道这样等于大海捞针，行为怪异的人哪里没有？尤其是帝都这样的大城市更是不缺怪人，按这样的找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但我也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理事司收到的关于清除魔物的请求越来越多，等出外处理魔物的魔法师回来再派遣新的任务就太慢了，有心让风系法师将新的任务通过风之术传给外面的法师，但他们绝大部分都不识字，只能等他们回来。如此一来，效率大大的降低，来来回回的，魔法师们疲惫不堪，这才意识到总司局要求他们读书识字是多么的必要。
　　这些麻烦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因为理事司无法及时回应各地的其他请求，又遭了不少弹劾。我满心烦躁，又不能怎么样。没几日，听说皇帝申斥那些弹劾理事司的，说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今春怪事频频，他们还嫌不够乱！理事司的职责是协助，不是有求必应，搞清楚了再来弹劾！
　　如此一来，没人敢再说理事司的不是，连同风言风语的那帮人都消停得多了。可惜，皇帝的话没有传到清竹那里。她让人来找了我几回，让我去看微明，说微明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去哪里了。我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多去他们那儿几次。看得出我很累，微明让我多休息，少点来看他也是可以的。我含笑说没什么，总司局清闲的很，我是有空的，只是懒惰些。
　　我的考虑和准备总算没有白费。一日，大清早的，一只体型巨大的魔物出现在帝都的东北门。当时城门已开，车马往来，平和热闹。魔物凭空出现，落地时震得城门都摇晃起来，巨大的身躯几入云霄，大大的嘴，满嘴利牙，小山般粗壮的四肢，还有一条粗粗的菱形的尾巴，全身上下覆满鳄鱼般的鳞片。守门的官兵都吓得呆了，直到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他们才反应过来，迅速关闭了城门，四处示警。等总兵大人调派了人手前来，城门外已尸横遍野，城墙被砸开两个大口子。十数名魔法师各据方位，魔物身上缠着木系法师的粗藤，后足和尾巴被土系法师的岩石封住，火系法师，金系法师和风系法师正全力攻击这只受困的魔物。
　　魔物刀枪不进，金系法师的凌空刃也只能在其身上打出道道白痕，火系法师的火球就像温柔的雨点。魔物仰天长啸，整个帝都似乎都颤抖起来，人们尖叫着逃往城中心。两只前爪狂暴地打在城墙上，城墙是由巨石条垒成的，可说是固若金汤，就算是顶级的金系法师也不能轻易打出缺口。就是这样固若金汤的城墙，在魔物的利爪下像土块一样松软。面对这样的情况，士兵们哪还有什么发挥的余地？我纵马前来，远远的瞧见，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叫道：“退后！全部退后！你们在此只能让魔法师投鼠忌器！快去引导市民逃难！”
　　我还要上前，承均忙拉住我的马儿，“大人，不可再上前了！”
　　对啊，我已经不是那个强大而骄傲的水系法师了。
　　我转头问赶上来的副手凝夕：“夏梦寒呢？她怎么还不出现？”现在正是需要她这个大法师的时候。
　　“大法师好像是出城去了。”
　　我勃然大怒：“什么？她疯了吗？”我调回这些魔法师就是为了和她一起形成守卫帝都的坚实力量，事到临头她却不见踪影。我见风平在前面，便打马上前，凝夕惊呼一声：“大人，不可太近！”
　　打马直到城墙前，对漂浮在天上的风平大声叫道：“风平，快去城外找夏梦寒，立刻带她前来！”风平一声不吭，化作一道黑影飞射而去。
　　凝夕赶上前道：“大人还是退后避开吧!”
　　魔物的嘶吼带着腥风扑面而来，木系法师虹玉满脸汗水，手中的绿光时强时弱。土系法师的岩石屏障已被挣脱大半，若她的藤蔓断了，魔物就要冲进城里了。我见一旁的塔楼还完好无损，和魔法师，魔物刚好成三角之势。便对凝夕道：“送我到上面去。”
　　“大人……”
　　“少废话，快点！”若魔物入城，死的人就不止外面这些了。她是风系法师，灵力虽弱，但送个人上屋顶应该不成问题。她无可奈何，催动灵力，一小股气流在我脚下盘旋，裹着我直升了起来。魔物的样子更加的清晰，碧绿的眼睛，恐龙般的大嘴，口水滴答，腥臭扑鼻。
　　魔物身上的藤蔓已裂开许多，虹玉全身发抖，绿光颤抖，随时会熄灭。我大声道：“木系法师，收去魔法。”她闻言惊异地看我一眼，“大人，这……”
　　“听我的，立刻收去！重新凝聚木之息，由大化小，提炼精纯之息！”听凌泽说过，我的这套方法理事司人人知道，魔法院的精英弟子碍着夏梦寒不敢明目张胆的修习，但暗地里修习的人不少。希望面前这个虹玉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再迟疑，晃手收去魔法。魔物失去禁锢，腥风扑面，血盆似的大口直扑了过去。虽早有准备，但那几个魔法师毕竟是肉身凡胎，缠斗半日，已疲惫不堪，忙让了开去。魔物这一扑，又快又狠，直接压在城墙上，碎石飞溅，砸在身上生疼。绿光飞掠，一条细如小指的绿色藤蔓激射而至，卷住魔物的脖颈。那藤蔓看起来柔弱不堪，随时都可能断裂，魔物却无法再上前一步，无法咆哮出声，只能原地拼命地扭动脖颈。
　　我大喜过望：有效果了！当仁不让地指挥起来：“金系法师，以大化小，攻击魔物的双眼，火系法师，将火之息融入金之息中。”
　　“这怎么可能？”
　　我不耐烦地：“叫你做你就做！”理论上这是完全可行的，至于实际操作，就看他们了。
　　看着他们笨拙地试验了好一会，略有些成效就忙不迭的使出，金之术带着灼热的火之息，道道攻击魔物的双眼，魔物似乎对此颇为忌惮，疲于闪躲，连挣扎力度都小了不少。
　　“土系法师，将魔物脚下的土地慢慢的弄得松软。”土系法师不再怀疑，立刻催动土之息。那魔物纵有神力，在无可支持的情况下也使不出来。看着那魔物哀嚎着慢慢下陷，我心中一松。正在此时，天上传来威严的怒喝声：“哪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话音刚落，四周的一切都震颤起来，仿佛这世间一切坚硬的物体都都为之而颤抖！大片的金光飞射下来，流星般绚烂，俯冲向那挣扎不已的魔物。巨大的魔物在这绚烂的光华下瞬间显得渺小无比。
　　沉闷的金属入体的声响，暗绿色的鲜血四下飞散，腥臭无比。魔法师们且愣了一会，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这种欢呼声由近及远，迅速弥漫整个帝都，这是对强者的崇敬与赞美。
　　凝夕将我接下来。身上的官服沾了半身的腥臭，粘糊糊的，我强忍不适，一言不发地上了马，打马往北辰宫而去。小环被我的狼狈样吓了一跳，忙让人给我准备洗澡水。
　　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浴室出来，小环迎了上来：“大人，大法师求见。”
　　她来做什么？不好好的享受她的英雄待遇，来这里做什么？随即，我猜到了她的来意，沉吟一会，“让她等着吧。小环，你让承均去把凌泽叫来。”
　　等凌泽来了，我才将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身轻便的常服出现在会客厅。夏梦寒脸上颇有些不耐之色，又不敢怎样，规规矩矩地和凌泽一起上前行礼。直到今日，我还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为什么要忍耐我？名义上她是我的下属，但大法师的职位是能者居之，无人可动摇，日常生活中我又没有什么可以为难她的地方。若我们身份互换，我才不要搭理她呢。
　　落了座，我道：“今日请二位前来，是商议启动最高防御一事。”
　　夏梦寒皱了眉头，“有这个必要吗？最高防御几千年来未曾启动过，为了几只魔物，值得吗？”
　　凌泽也迟疑了一会，谨慎地开口：“大人，最高防御消耗巨大，牵连甚广，只怕总司局不能作此决定。”我知道他的意思，人们认为这次的魔物攻击只是个偶然事件，没有人会想到召唤师那里去，毕竟召唤师是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人物。
　　我叹了一声，“正因如此，才找二位来商议。这次不过是一只魔物，就把帝都打得个措手不及。”说到此处，我错眼瞥见夏梦寒神情有些不自在，只假作不见。“若下次出现更可怕的魔物，只怕损失更为惨重。”
　　凌泽凝眉不语，我便看着夏梦寒，“大法师认为如何？”
　　她有些茫然，有些不耐，却道：“最高防御是要六位长老中的金木水火土五位长老，各自占据城墙五个方位，共同撑开五元守护结界。大人要是不想让上面知道，可以让五位长老守在城墙上，只要不是突发事件，有半盏茶的时间准备，都可撑开结界。”她不知道我们对召唤师的猜测，却无条件的支持我的决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有什么是值得她讨好的？
　　我看向凌泽，“理事大人认为如何？”
　　“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最为稳妥。”
　　“好，那就这样办。大法师自去准备吧。”夏梦寒看看凌泽，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低头喝茶，没有理她，她只好告辞而去。
　　等她走了，凌泽方道：“大法师此番前来只怕是为擅离职守之事道歉，大人不打算原谅她吗？”
　　我笑了笑，“她若说出了口，我也得原谅她，毕竟她现在是这个城市的英雄，所以我才不让她有说出口的机会。”
　　凌泽没有笑，“大人早就想出这个无声无息启动最高防御的办法，是想让大法师亲自说出口吗？”
　　“她自己说出来不好吗？省下来我们多大的事。”五元守护结界等于是在这个城市上空加了一层防护罩，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面的东西也出不去。若是在灭国大战中用此方法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平时用这个方法就太过不便了。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召唤师什么时候会再出手，最高防御不能一直撑下去，不然，这座城市没有被打垮，拖也拖垮了。我当然可以直接命令五系长老守在城墙上，随时准备着启动最高防御，但这势必要和夏梦寒多费一番唇舌，不得不向她说起我们的考虑。不管夏梦寒是因为什么原因擅离职守，我都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她既然有心为此事前来道歉，可见还是心怀愧疚的，心怀愧疚的人做起事来总是不问缘由还特别勤快，这样就够了。
　　魔法院三阶弟子中除了驻边法师，其他的一律召回。那些跑去工匠村当治安官的精英法师也被请了回来。魔法院内弥漫着不安的情绪，他们猜得出来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和这次的魔物袭击帝都事件有关，很多人都认为危机已经过去了，总司局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不知事态会严重到什么地步。
　　所幸外面不再出现新的魔物，未及处理的魔物也被当地军队处理了。上次皇帝为理事司出头，现在就算理事司完全无作为，也无人敢说半个字了。我虽感激皇帝的作为，却也有些沮丧，人家只是看在皇帝的份上不与我计较，并不是因为我的本事。
　　转念一想，有人愿意提供帮助也是个人能力的一个方面，更别说这个人还是皇帝，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只有我才会不识好歹的在这里无故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