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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

  •   拖着这个男人在山道上前行,很多次我都有放弃的念头,只是死死的压制住。我的身材不算矮小,但诺尘的身体对于我来说还是庞然大物,刚开始是扶着,然后是背,背不动了就拖着走。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但是回头一看还是看得到出发的地方,真让人泄气!沮丧非常的时候我就胡思乱想,我在想,人类要不是有道德的约束,还会有多少人强迫自己去救助其他人?就像野牛群的牛,整个群体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一起把尖角对外,保护圈内的小牛和老牛,要是落后的被狮子扑倒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牛会回头帮忙的吧。
      累到不行的时候,我已经没力气胡思乱想了,多想倒下来什么都不管了,但肩负着一个生命的压力让我无法轻易放弃。以前跑一千五百米的时候,老师和我们说,当你觉得累到不行的时候,调整气息再坚持下去,慢慢的,你的力气就回复了。我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在清晨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每次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就告诉自己,再坚持下,也许力气就神奇地回复了。直到最后,喉咙痛得几乎要裂开,弯腰在跑道上咳了半天,我还是没感受到力气慢慢回复的感觉。现在,是另外一个尝试,等到我觉得无法再忍受的时候,是不是力气就会慢慢的恢复了?
      什么时候才无法忍受?什么时候才能倒下来?意识渐渐的模糊,是不是大脑为了保护我的身体,开始麻痹我的感觉,为什么我感受不到我的双手,双腿了?一个人彘在移动,多可怕啊。
      远远的看见人影,并且那人影向我们奔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这才发现我的双腿在发抖,脚底已没有知觉了。我想如果我现在倒下去,不但会给接应的人带来麻烦,也会对我的身体造成损伤,越是疲劳的时候越不能这么快坐下去。我转头想对昏迷不醒的诺尘说我们到了,不期瞥见身后跟着一个人,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璟树!我大惊失色,手足无措,他怎么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看见了吗?看见我带着诺尘逃离他,看见我对他的怀疑和不满。他表情阴冷,我看不出他究竟是愤怒还是失望。我放下诺尘,向他的方向紧走几步,我想和他解释,他应该能理解我的,我不是一个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的人。我想告诉他,诺尘的说辞我也存疑,并不是笃定了他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还想说,诺尘身受重伤,要是不跟他下来,只怕他不肯干休,等到他回来了,以他的个性必然不肯放过诺尘,我不希望他再滥杀无辜。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一股脑的告诉他,张了嘴,却停住了,解释?璟树怎么会听人解释?下一秒他扬手把我们全部绞死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
      隔着十几米远得距离,隔着无形的空气,阳光横亘在我们之间,像一层墙。多么近,多么远。想起月光下他的脸,他长长的睫毛的投影。才答应他要试着在一起,转身就选择怀疑他,背弃他。他静静地看着我,面色阴沉得可怕,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一个叛徒,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全身冰凉,止不住地发抖。
      我会害死诺尘,也会害死正在向我们奔过来的接应的人,甚至,我的命都可能丢在这里。我没有自信到认为他能为了我熄灭他的怒火,他是那么容易生气,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啊。
      脚步声渐渐的近了,来人对我叫喊着什么我也听不到了。璟树步步后退,我焦急地意图上前说点什么,他忽然转身离开,不一会,他的身影就在树林间消失不见了。
      我瘫坐在地,全身发抖。
      接应的人是附近瑞城的士兵,他们把我们带出山谷,带到一座大城市里。过程中不少人来向我行礼问好,但我不知怎么应对,我也不想应对。我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办才好。这些人的行为举止都证明了诺尘所说的话的可靠性,璟树真的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该怎么办?保持着沉默,我被安置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一群侍女服侍着我梳洗换装。
      镜子里出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衣饰华丽,纤尘不染,头发绾成高雅的样式,戴着名贵的首饰。若这就是我应有的样子,这样的我快乐吗?摸着脖子里那条陌生的项链,醒来后不久我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它不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而且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解不下它,它和我现在的样子多么般配,它也是我失落的生活的一部分吧。
      侍女报,镇守大人和掌兵大人求见。我不想见,我害怕,我可以拒绝的吧,试着拒绝一下吧。只说了一句“不想见”,侍女便应了一声下去了,接下来也没人敢再说此事。
      我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屋子里静悄悄的,人虽多,却咳嗽不闻。侍女们也不敢看我,像没有生命的木头立在那里。我想见诺尘,明知道他可能还未醒来,但是我想见他。我只认识他,失去的一切我都不认识,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不该找回我失去的生活。我想见他,开口提了一句,侍女便毕恭毕敬地领我去了。
      诺尘房间里很多人,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硬着头皮进去,里面的人忙不迭地起身问好。面对那些低垂的头颅,我不知如何回应。我现在应该让他们知道我已失去了三十年的记忆,已不是他们口中那高高在上的总事大人吗?
      “不必多礼。”我涩声答道。保险起见,我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失去了记忆吧。坐在诺尘床边,看他双眼紧闭,眉头蹙着,睡得极不安稳。我问身边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他什么时候会醒?”按我的个性是不会这样和人说话的,但现在我是他们眼中的大人,应该不好太过客气。就算他们觉得我有些不同,但我遭逢大难,有些变化也是正常。
      那人回道:“静养两天,烧退了就会醒了。”
      我点了点头,那句“谢谢”险些脱口而出。错眼瞧见一个大官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侍从和大夫便告退而去。留下的两个人里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官,我猜他们便是求见不得的镇守大人和掌兵大人了。两人且是告了罪,说了些办事不力还望恕罪之类的。我想起诺尘和我说过,瑞城掌兵非要派人来救我,诺尘和璟树交过手,知道他的实力,应该会阻止他的,之所以没阻止成功,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一意孤行吗?
      “请问掌兵大人,你派去救我的人怎么样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一点。
      掌兵大人面有愧色,不敢抬头,“他们,全军覆没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倒不是想象不到这个结果,只是确定了这个事实依然让我难受。镇守大人适时补充一句:“幸好诺尘侍卫还是将总事大人救出来了,也算大获全胜了。”
      看着他谄媚的样子我很生气,又不知要怎样。“帝都的帮手什么时候会来?”
      “这……下官收到魔法院的传书,说是大约这两天就要到了。”
      明明没有这个实力却迫不及待地动了手,是想抢在帝都的帮手到来前抢得头功吧!为自己的私利却把无辜的兵士搭了进去,这两个人真是该死。我不想看见他们了,把身子转向一边,“知道了。”
      他们还欲言又止,又不敢怎么样,只好告退而去。整个房间只剩下我和诺尘,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种生活也并不是那么的美好。未失忆前我是怎么对付这种人的?接下来我该怎么办?璟树做了过分的事已是既定事实了,我要怎么反应?璟树啊璟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诺尘烧得脸上通红,我便自然而然地给他换冷毛巾,除此之外我也没事可做,我还不习惯当他们的总事大人。
      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我才梳洗罢,便有人来报,说帝都的人来了,正在前厅求见。我万般不想去,但想不去挺失礼的,人家千里迢迢来找,不去见一面说不过去吧。打听了诺尘还未醒来,我硬着头皮去了。
      大厅上七八个披着斗篷的人,见了我都站了起来,行礼齐声叫了声大人。他们身上散发着和普通人不同的危险气息,整个大厅的气氛有些压抑,感觉所有人都凝神屏息,怕惊着什么也似。
      我依旧回了句不必多礼,便在主位坐下了,茫然地看着他们,其中一张熟悉的脸让我眼睛一亮。
      “伊琳,你好。”
      伊琳微微的愣了,像是想不到我会这样和她打招呼。在她看来我们才分开不久,在我看来我们已分开很久了。她还是那么美,美得特别,骨架和脸型都很硬朗,偏偏眼角上扬,透着点媚气,鼻梁很高,嘴唇鲜艳饱满。
      “大人可还好吗?”
      “嗯,没什么大碍。”我满心想和她单独说话,又不知找什么理由。“你们远道而来,却是辛苦了。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是先行过来保护大人的,护卫高手还在后头,等他们来了,再去捉拿刺客,大人安心在此休养几天。”
      捉拿璟树么?我有点不乐意,我最初的设想也只是骂他一顿,然后各走各的。我现在是还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就不这样想了?
      伊琳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大人是不是累了?”
      啊?没有啊。还未反应过来,伊琳便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臂,“属下这就送大人回去休息吧。”说罢就把我拉了出去。
      走出了其他人的视线,伊琳的动作就粗鲁得多了,拽着我的样子像老鹰抓兔子。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走到僻静处,她忽然停下来,握着我的手,一股暖流传入我的手腕,流入我的四肢百骸,一时整个身体暖烘烘的,无比受用。我还想着,用水之息来给人检查身体的时候感觉像传功大法呢。忍不住就笑了。
      伊琳没有笑,脸上愈发的严肃,“没有问题。你究竟是什么毛病!”
      我在想,我要是告诉她我完全没有了近三十年里关于她的记忆她会怎么样。不知这三十年里她有没有变得沉稳一点,如果按照以前的个性,估计会勃然大怒吧。
      “咳,我哪有什么毛病,你也查出来了,我身体好的很。”我悠然地笑了,看她想发怒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真是好玩。但我知道玩得越久我就死得越惨。忽然就收敛了笑容,严肃而快速地:“我失忆了,近三十年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伊琳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我被伊琳审问了很久,她寻常一副精明的样子,有时候有点笨啊,都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问我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有用么?反反复复的我只能说山里的小屋,屋里的老爷爷,诺尘,之类之类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是,你我还是记得的,还有武莹,听诺尘说起她,他竟然认得,我想你也认得才是。”
      她忽然咬牙切齿地:“噬魂师!该死!”
      噬魂师应该就是那个老爷爷了吧,亏我出逃的路上还担心他,担心他那把老骨头受不起诺尘那一敲,现在想起来应该再敲一次才解气的。
      以保护我的名义,伊琳和我住在了一起。晚上在一个被窝里说着话,我感觉又回到了考魔法院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一见到她就被她的美貌折服了,她乍一看像座冰山似的,我屁颠儿屁颠儿去和她套近乎,想方设法帮她的忙,在我面前她这座冰山也就慢慢消融了。考试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就住在了一起,晚上也曾在被窝里说话到很晚。以前我也被人笑话过,说我是个女孩子的身体色狼的心,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这份“爱美之心”也不一定是占有,欣赏也是可以的嘛。
      向她细细的询问这三十年里我遇到什么人,都做了什么事。她说的和诺尘说的并无多大差别,只是我觉得他们都对我隐瞒着什么。尤其是当太子侍读那一段,那段经历很不合理,总编修助理前途无量,为什么忽然让我去当侍读?虽说太子侍读也是很有前途的工作,但若和太子关系没搞好也是没用的。按我的个性,绝不愿为着什么荣华富贵去刻意讨好太子才是。再说,就算我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中途退出去建立理事司也不合常理,理事司是前所未有的,我也不知会不会成功,怎么会轻易的就抛弃太子侍读的身份去冒这样的险?
      他们是确实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还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说我是妃后,我记得妃后就是预备皇后,是吗?”
      “的确如此。”
      “那……我喜欢皇上吗?”
      “你怎么这么问?”
      “如果我想当皇后,一定是因为我喜欢皇上吧,我想象不到我会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己去争那个皇后的位置。”
      她脸上阴沉起来,难道我说错话了?难道我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她对我的反复无常感到讨厌了?
      “这个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皇上。”
      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还能直接跑去和皇帝说,请问我喜欢你吗这种话啊。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我们那么亲密,她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伊琳,我还能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你还怕我保护不了你?”
      “不是,我在想,我还能回到失去的生活里吗?我对我的身份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害怕见所谓的我的下属,怕见公门中人。说实在的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我吓得发抖,就像偷了东西的贼一样。”
      伊琳握住了我的手,紧紧一握,目光坚定。“放心,有我在。”我勉力一笑,这句话让我稍稍定下心来。忍不住逗逗她,“我不想回去可以吗?我现在还很幼稚吧,当不了你们的大人。”
      伊琳瞪着那双媚眼,语气冰凉:“你敢!”
      我一缩脖子,我不敢我不敢。吃吃地笑了,从被窝里露出眼睛,想象着自己像一只鼹鼠。“最后一个问题,伊琳,在帝都的我,快乐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荣华富贵也好,权势滔天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是否快乐。
      这也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想我的朋友都能轻易解答,伊琳却像是被难住了,沉着脸,半晌不愿回答。她是一个不屑于说谎的女子,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都不会说,她的反应已告诉我答案了。
      在失落的生活里,我过得并不快乐,还有必要继续那种生活吗?这次失忆,是不是另一种生活的开端?是不是可以选择另外一种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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