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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   前来救援的其他高手也到了瑞城,见面的时候伊琳在我身旁,一一提醒我哪个叫什么名字,我该说些什么。这次见面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我很不开心,一种无能感挥之不去,说出口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出于我的意愿,我的思想。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失去了三十年经历的我,已不能当回他们期待的那个总事大人了。
      躲在假山后看着伊琳匆匆而过,她应该是去找我了吧。这几天真是辛苦她了,帮我处理一切麻烦的事务,苦苦维持着我原本的形象。不想见她,不想听他们叫我大人。知道还有另一种生活很有趣,重新认识失去的生活也很有趣,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绞尽脑汁地想要回到过去就很烦人了。
      我还在犹豫,还在观望,不知还要不要回到那种我不熟悉的生活。虽然这样想很对不起那些我熟悉又陌生了的朋友,但也没有办法吧。昨天我听伊琳和什么人说起噬魂师,噬魂师啃噬掉的记忆是不会恢复的,不像受创后失忆或者是被封印压制住记忆,它们就是消失了,像被吃掉一样,永远消失了。
      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找回它们了。至于朋友们,只能重新建立友情,敌人们也只能重新仇视,爱情……我想起我问伊琳我喜不喜欢皇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至于爱情,只能重新建立缘分,若无缘再续,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昨日伊琳说起噬魂师的时候语气愤怒,和她对话的人不时得出言提醒她注意音量。这三十年的记忆,就算我不在乎,也有人在乎的。明明不是我的错,我却像对不起她一样,羞愧难当。璟树这次真是过分了,其他的我都可以谅解,这件事我要怎么谅解?忽然之间,我三十年的人生都没有意义了。听别人说我的事,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无法感受到其中的悲喜。
      他们今天应该出发去搜捕璟树了吧,对于此事我已没有任何想法了,搜捕就搜捕吧,定罪就定罪吧,我无法干涉,也不想干涉了。对璟树的感觉模糊不清,我应该恨他,但我恨不起来,就让别人代替我解决吧。如果决定的权力交到我手上,我估计也就是骂他一顿,让人恶狠狠地收拾他一顿就算了吧。
      边想边躲着人,走到偏僻的院落。围墙的转角处,几棵落光叶子的海棠,纤细的枝条伸向天空。天色有些黯淡,想来不久就要转凉了。仰望着天空感慨我乱七八糟的生活,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躲了躲,希望来人没看见我,别来打扰我。
      脚步声径直往这边来了,我叹了一口气,看来当大人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躲个清静都难。虽然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但被人说高高在上的总事大人小贼一般躲在角落里,总不大好听。我摆出悠闲的模样,假装只是闲游到此,思考下人生。好整以暇地等着来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瞪大眼睛看着来人,迟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璟树依旧是那副阴冷淡漠的模样,身上穿着粗使下人的衣裳,一顶油污甚重的帽子戴在头上,很是滑稽。
      我忍不住就笑了,我从没见过璟树这样,他一直都是派头十足,又挑剔又讲究。笑了一会觉得不妥,就板起脸来。“你怎么混进来的?”
      他不理会我的问话,我强撑起来的凌厉在他面前毫无威慑力,步步上前,一寸寸地压迫着我。我开始紧张,想起来他是多么容易生气,他生气又是多么的可怕。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简单,声线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跟我走!”
      一瞬间我多想屈服,卑微地听他的话。可惜现在不是三十年前,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发生的单纯的关系。我奋力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我不走!”我生气了,难道他不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吗?为什么还这么理所应当地要我听他的话?难道他认为夺走我的记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吗?
      我的肩膀被抓住了,下一秒,我的背重重地撞上身后的石墙,我还以为他会像那天那样强吻我,愤怒地瞪着他的眼,准备着随时推开他。他却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像看着即将失去的珍宝,伸出两指,触碰易碎品一般轻触我的脸颊。我且是愣了,悲伤一丝一丝地从他指尖传过来,一时我多想心疼他。强撑起严厉,打开他的手,“你不要乱来,再不走我就叫人了!”今天已有一批人出发去找他但留下来保护我的人也不少。虽然我走得太偏,就算我大声叫喊,他们一时间也未必听得到,但他的目的不是杀我,这点时间差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要在层层严密的守卫中把我掳走是万万不可能的。忽然把惩罚他的权力交到我手上,我手足无措,不知要不要立刻大声的叫喊。对他的行为我当然感到愤怒,我恨他不尊重我,恨他自私,恨他的幼稚,但我对他真的没办法产生那种刻骨的痛恨,我无法感受到我失去的记忆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他忽然沉声道:“对不起。”
      我愣住了,璟树竟然会道歉。
      “对不起……”他冷漠的外壳崩塌了,神情苦痛,忽然抱过来,头抵在我颈间。他在哭吗?
      “你,你不要太过分。”我的语气软了下来,“你走吧,被人捉到你就死定了!”
      “跟我走。”
      我再一次对他的幼稚感到震惊,苦笑着和他拉开距离。“不可能的,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我不告发你,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不管摆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样的新生活,我都不想拖着鲜血走下去。对他,我无法恨到连我的人生都赔进去。就这样吧,从此再不相见,各自遗忘就好了。就算伊琳知道后气急败坏地骂我软弱可欺我也没办法,我一直觉得所追求的幸福在前方,实在是没必要为这类小事弄岔了路。
      他的身体明显地一颤,然后哑声道:“这是你对我的惩罚?”
      我狠心地点头:“是!所以,以后不要再出现了,我已经不想见到你了。”抹去我的记忆,和削去我的肢体有什么区别?都是恶毒的侵害,只是现在我无法感受到切肤之痛,所以能轻易的放过他,在我后悔之前,还是快点消失吧。
      “你说过会试着在一起……”
      “那是以前,是我以为什么都来不及发生的三十年前!现在,这个允诺作废了。我不能容忍你的行为,其他的我都能忍受,但这个……”
      他忽然抬起头来,迷茫地重复着:“其他的都能忍受吗?我杀了你,能忍受吗?”
      我吃了一惊,反应过来他说的可能是以前的事。“我想那并非出自你的本意,你不会照顾他人,不会为他人考虑,我猜就算我在你面前死去,也不是你亲手所杀。”
      “我□□过你,也能忍受吗?”
      我闻言呆住了,他所说的每个字像放在寺院里的大钟里一一敲过,震得我耳朵发麻。捂着额,我想,是我听错了吧。
      他又重复道:“我□□过你,你也能忍受吗?”我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的说辞,也许他是试探我,考验我的呢?
      “不,不可能。”我选择不相信。我不是什么保守的女子,只是觉得若是要发生身体关系,一定要在相爱的前提下。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相信我会轻易的爱上这个人。
      那是比削去我的肢体还要恶毒的侵犯,我想象不出我是怎么面对那个场景的。
      “不可能,你不会的。”我知道和同龄人比起来我比较幼稚,个性天真,执拗地去相信我认为可以相信的东西,就算已经被那份相信一再的伤害,也坚持着不愿放手。为我的傻气,我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代价才能得到相同的成长,但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我一直相信,璟树只是不懂表达情绪,不懂和普通人相处,不懂得管理自己的愤怒,但本质还是好的。一个本质还不错的人,是不会侵犯女孩子的。
      “你会忍受吗?”
      连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我的脸迅速的失去了血色,有什么情绪在我心里爆炸一般,我的思维,我的身体立刻被那种情绪控制住了,眼睛酸胀得要命,用一种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冰冷语气冷冷道:“你在期待什么?你还在期待什么!这么可笑的话竟然还能连问三次!”
      心里有个声音和我说这是不可能的,只要不听他的话就好了,什么都好了,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要相信,我不要信,我已经对他那么好了,为什么还会遭遇这种事?与其说是这件事的本身让我无法接受,不如说是这件事所带来的挫败感让我无法接受。为什么不管他表现得多糟糕我还是相信他内心深处只是个无助的,孤独的,被抛弃了的孩子?
      是我傻得可以。
      我想吐。
      不顾一切的要跑出去,我要大声的叫喊,大叫救命,让守护在这里的人出来救我,把这个人抓起来,要杀要剐我完全不管不问!才冲出去几步,被他抓住手腕,瞪着他的眼,忽然回手狠狠的挠向他的脸,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也呆住了。不够,还不够,倘若他说的是真的,这一切怎么会够?可我能怎么样?我又能怎么样?没有受辱的记忆,如何正确的调动面对这种事应有的情绪?发了疯的母狼一样尖声大叫,受到他的阻挡后一口咬住他的手,死死的咬,全身颤抖。
      四周开始嘈杂起来,空气中有血的味道,是别人的还是这个魔鬼的?我的脖子被重重一击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伊琳,转动眼珠,看了看一脸关切地围着我的其他人。伊琳示意他们离开,他们也就识趣地走了。空旷安静的房间让我安心,蜷缩起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伊琳摸着我的头,“好了,你现在安全了。”
      安全?我知道她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可是为什么我一直笃定的,信心满满的状态消失了?我的安全感打了折扣了吧。
      “他呢?”问出口之后我有点怕,不知道期待的是什么样的回答。
      她摇头:“跑了,不过也身受重伤,风平已带人去追了。”风平就是那个和她谈论噬魂师的那个人,她一定很信任那个人吧。一再的嘱咐我,不要把我失忆的事情说出去,却和风平无所顾忌的谈论此事,风平一定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蹭过去,抱着她的腰,“我想回帝都。”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道:“好,我去安排。”
      我无力地应了一声,不肯松手。我想,我该面对现实了,我已不是三十年前那个简单的女孩子了,再没心没肺地四处流浪下去,像我这样身无长物,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的家伙,一定会吃上不少苦头吧。帝都的一切是陌生的,是空白的,但根基仍在,应该能给我一份安定的生活。
      回帝都的日子很快就决定了下来,周围的人忙碌了起来,出行的准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诺尘能下床走动了,但力气还未恢复,深为自己不能参加追捕行动而自责。他和伊琳是我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但他实在是无趣的很,对我太过客气,太过尊敬,这样反而有一种无法企及的距离感。决定归程后我又去看他,他谨慎地看着我。我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不是。大人。”他小心地开口,“大人和几天前不一样了。”
      是成长了,还是只是伤心难过,以至于脸色不佳?
      出发前,伊琳又说还得再等几日,因为风平收到传信,说帝都那还要派人过来护送我回去。我有些不耐烦,这一等又得多等十来天,璟树已经受伤了,应该不会构成威胁,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是想再拨人手下来追捕他吧。只要我还留在这里,璟树就跑不远。
      想起那天和他对话的场景,我心里隐隐作痛。我多希望他说的不是真的,但理智告诉我,他说的是实话,他一向不会说谎。想起那天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问我是否能忍受这件事我就难受,我该感到可笑,可悲,可气,可我只是满心的焦躁。想哭,却哭不出来。我没有那段记忆,没有那些屈辱的感受,要怎么让自己哭出来?
      这段时间我无所事事,闲得发疯,又没有消遣的心思。满心要找人说说话,却不知找谁,说什么好。一时想能大醉一场,我也知道我要这样也没人能管我,但一时又不想用这种方式逃避。美酒应该是用来享受的,浇入愁肠,那是浪费了。伊琳忙,我只好去找诺尘。在这里,伊琳和诺尘是我能信任的人,其他人,尊敬也好,讨好也罢,因为带着一层防备,终究无法亲近。
      诺尘不会说话,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着我发呆。
      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条河吧,我忽然有这样奇怪的念头。一条河流入大海之前会是什么模样河水会是什么味道,和这条河从哪里起源,经过那些地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失去的这三十年,就像被截断的河流,不管要被引向何处,都必须重新经历,重新积蓄,重新成长。
      我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一句:“诺尘,我怎样才能强大一点?”
      他半晌不回答,我觉得奇怪,转目看他,却见他一脸难受的模样,双手紧握着,有些发抖。我以为他旧伤复发了,就碰了碰他的手,他手背冰凉。
      “诺尘,你怎么了?”
      “大人……”他艰难地开口,眼中满是自责。“大人不必强大,该强大起来的是属下。”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能保护自己是该有的能力,我不是在责怪你。我也不能老是依赖他人的守护。”我的个性自由不羁,不喜管束,想必就是有人跟着我保护我我也不喜欢的。
      “大人!”他的语气变了,极郑重地:“自此以后,属下绝不会让大人再受到伤害!”他说得真诚无比,我的心里流过一阵暖流。不管他能否做到,今日有这份心意我就十分感动了。
      “谢谢,谢谢你。但我实在不愿意任何人为我做得太多,很多事尽力就好了。像上次那样摆明了去送死的情况,我希望不会再发生了。”
      什么东西在他眼里崩塌了,阴云笼罩着他。像只受伤的小猫那样看着我,“大人……不乐意?”
      “不啊,不是!唉,只是,你以后会有你的生活,做不到的事不要答应啊。”我们世界里充斥着太多只是随口说说的誓言,我已经习惯不去相信太美好的诺言了。
      “大人!属下绝不是随口说说。”
      我忽然慌了,有人许诺永远守护我,这个承诺太重了吧。朋友也好,亲人也罢,甚至于爱人,我都无法想象有人会为我放弃自己的生活,放弃未来的打算,只为了守护我。他不会是当真的吧,我忽然希望他只是随口说来哄我的。我很震惊,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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