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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   也许是他良心发现了吧,我们在一个小镇停了几天。我终于有一套完整的衣服,虽是粗布麻衣,却让我觉得十分舒适,十分安全。也有了鞋袜,脚上的伤口休整了一天就愈合了。不管他是为什么停下来,都为官府的人找到我争取了时间。
      他好像完全不关心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危险。这次看他出手,我看得出来他的灵力又增强了不少,出手完全不像当初的一味的狠辣,现在的他从容内敛,正是对灵力的掌控进入随心所欲的前兆。就算如此,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国家还是十分愚蠢的。地方的官兵对他没办法,但帝都有的是能对付他的办法。他带着我往叶国方向走,我想他是想从日城出关,涯之国和叶国有停战协议,一旦我们去了叶国,涯之国就没办法继续追捕他了。但以现在的脚程,就是走上一两年也未必能到日城,涯之国也不会让他轻易的带着我逃离这个国家。
      只要我忍过这个月就好过了。只希望他在这个月里不要对我有兴趣,不然我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他只是疯了,疯得要拿云天国百姓的性命和他陪葬?云天国女王的眼光也实在差得可以了,怎么能奉这样一个疯子为首席法师,怎么能派这样的人代表自己的国家出使别国呢?想了一会又觉可笑,我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我不也曾看错了面前这个人,一再的相信他吗?
      这小镇旅店的房间虽然简陋,倒还干净,木窗正对着小花园,窗下菊花开得浓烈,可惜我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了。这个房间被他种了结界,除了他,连苍蝇都进不来。一天中我几乎都蜷缩在小床上睡觉,睡不着了就呆呆地看着窗外明艳的菊花,幸好他也不来打扰我,我慢慢的平静下来,没有那么害怕了。我想,如果他想对我做什么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我也没必要太过于惊恐和哀伤,若逃跑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需要有足够的判断力和行动能力。
      我会好好吃饭,乖乖的喝水,能睡就多睡一会,尽量不要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一天,我午睡未醒,迷糊间听到他和什么人在说话。醒来后站在窗边听了一会。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温声道:“你就真不能为云天国想想,为我想想?”是云天国女王。
      他沉默了一会,“你招揽我时我就说过,我想走就走,不会知会与你,你也同意了。”
      “我也不是要拦你,只是,我想不到你要走还要拐走涯之国正得势的妃后。我想不到你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后果,明明在百花宫那么的精明仔细。”我心道:她说的是那个魔鬼吗?精明仔细?他怎么可能?他一直都是这么不计后果,粗暴冷漠,完全不顾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听她又道:“你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就算你能带她离开又能怎么样?她不喜欢你。更别说你还带不走她。”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的语气冷硬起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向你的主子赔罪吧!”想不到他对云天国女王都这般的冷漠,说话完全不留余地,女王怎么还能向他求婚呢?估计是为云天国着想吧,有他在,附近的国家也不敢放肆。虽说云天国得到涯之国的保护,但也不能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告诉涯之国,让涯之国出头吧。
      “璟树……”
      “你明知道就算我不这样做,洛桑辰煜也不会放过我。若我按原计划和你回云天国去,只怕我才出边境就身首异处了!”
      洛桑辰煜是皇帝的名字。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就算他不抓走我,皇帝也不放过他?皇帝为什么要为难他?听他说来,好像本来是打算和女王回云天国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自愿回云天国去的,是谁逼他离开的?又是谁给他一种只要他离开国门就会被杀的感觉?所以他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掳走我吗?他只是想拿我当人质?
      女王沉默了,透过窗户的缝隙,我看见她微微地低头,沉吟不语。栗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呈现一种温暖的色泽。金黄色的菊花就在她脚下铺开,随着微风,轻轻地触摸着她白色的裙摆。璟树虽对她无情,她还是为他着想,希望能保他周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怎么当王?怪不得云天国只有被人欺压的份了。
      我推开窗户,两人均回头看着我。我冷冷地开口:“云天国这次的麻烦不小,女王是想让整个国家为这个愚蠢的法师陪葬吗?”
      女王看了璟树一眼,我继续道:“云天国百姓的性命只在女王一念之间,今日若助我逃离,他日我必向皇上求情,免去云天国罪责。女王也知道,我的话在皇上心目中是什么分量。”
      璟树一言不发,直到我说完,才不咸不淡道:“你若选择背弃我,也是情有可原。你是一国的君王,百姓为重,的确没必要为我这种人受累。”说着转身就走,“你能出动什么人我心知肚明,若逼我出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我劝你不如回去通风报信,一来安全,二来也能证明对我的行动并不知情。事后你求求情,想必洛桑辰煜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我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看起来女王对他的评价倒也不是乱说的,他的确有精明仔细的一面。
      不等女王做出什么决定,璟树就拉着我离开。知道我只是个人质,胆子也大起来了,一路对抗着,“不用你拉,我自己会走!”
      得不到他的回答,我忍不住动了气,“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真是疯了,竟然让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如果只是为了保命,实在不必如此。以你的能力,躲个三五年根本不是问题,带着我反而是累赘。”这实在是很诱人的说法,但他无动于衷,好像根本没听到。
      “你放了我,我可以替你求情,不计较你的所作所为,你根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停了下来,“你不计较我的所作所为?”
      我愣了一会,他所指的是什么呢?现在的,还是过去的?我所指的又是什么,若他真的放了我,我去向皇帝求情,我要原谅的是他的现在还是过去?现在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无非当了几天人质,我可以不予计较,那过去的事呢。我能一并原谅了,再不计较吗?
      “我若不计较,你会放了我吗?”
      “不会。”立刻回答了,没有任何犹豫。我更生气,“难道你还想挟持着我原谅你不成?你疯了,我恨你,不可能改变的!我不计较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现在我只想走,只想离开这个人,回我的帝都去,回到我的日常生活里去,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我恶心。我原本都快忘记了啊,我原本只是想用一天一天累积的幸福,把那些痛苦和耻辱埋下去,不必想起,不必在意。如果他只是云天国使臣,出使完毕就回去了,我也可以当他没有出现过。那些报复的想法我只是想想而已,我不会让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毁于仇恨。
      “你不过是想保命,但你现在的作为是适得其反。”
      他拉着我的手力道忽然加重了,我咬牙忍着。他极不耐烦道:“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只从见到女王后,我的勇气一点点的回升,我几乎要忘记了,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弱女子了,我是一国的重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后啊。不管落入什么样的境地,也不该手足无措才是。
      我大力甩开他的手,站在那里不走了。冰冷地迎向他隐含威胁的目光,“你明明知道,这样的赶路方法是完全没用的,反正你也不怕人来追捕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他仿佛为我的镇定而惊讶,抿着唇,呆呆地看着我。不管身在何处,我都应该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总事大人。“你想怎么样,明说吧,这样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也不是个故意找死的人。还是明说你要做什么吧。”
      他踏上前一步:“你会满足我的要求?”
      我不动声色,“那得看看你提出的是什么要求。”我的心为他这句话还是狂跳了几下的,如果他说出的是我完全无法接受的要求,我还能不能如此的克制情绪?
      他又上前一步,已差不多挨着我的身体了,我的呼吸慢了下来,强迫自己不要为此而动摇。他伸出手,握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扬起头看着他,我毫无抗拒地照做了。
      “我想要你!”
      我正色道:“你确定?”我不能再逃避了,必须考虑这个可能性,虽然我满心觉得可笑。
      “确定。”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在我耳边低语的时候,我觉得那两个字蕴含着些许悲伤。任由他抱着我,我看着天上的流云,被他掳走的第二天,我也是被他抱着,也看着这样的天空,我依然愤怒,依然痛恨,却不能,也不会歇斯底里了。我已经为我的愤怒和痛恨宣泄过我的情绪了,宣泄只能让我一时放松,却于事无补。
      “你想要我?是身体还是心?”
      感受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也许是想不到我会这样说吧。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我也有些不可思议。我能为了自由委曲自己,接纳他的身体吗?只是想想,已经忍不住恨意上涌,牙关紧咬了。
      “我要从前的你。”他捧着我的脸,看进我眼里去,强迫我注意到他眼中的疯狂。“你只要一直相信我,对我好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变,你为什么要变!”他忽然大吼起来,那平静的外表轻易的就撕裂了,此刻的他,腮帮隐约鼓动,我甚至都有一种会被他随时咬死的感觉。我吓了一跳,曾经的恐怖记忆翻涌而上,我知道这是他崩溃的前兆,每当他这样,都会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来。
      他忽然紧紧地抱着我,紧得我觉得胸腔都要压碎了,又是忽然间,把我推靠在树干上,粗暴地吻我的唇。我就那样呆呆的,呆呆的任他掳掠,一是我还在震惊中,二是,我不敢轻易反应。上一次,他这样做,我反抗,哀求,哭泣,但有什么用?只会让他更加的疯狂。他疯狂地吸允我的唇,鼻子压迫着我的鼻子,我无法呼吸,他的气息灌进我的口腔,唇齿交缠的感觉让我羞耻不已。我死死地忍住推开他的欲望。
      感受到我的冷淡,他慢慢的,慢慢的冷静下来,待他的唇离开我的唇,我才轻轻地推他,毫无阻碍地,把他推离我的身体。我就这样清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这样,我会让你后悔终生。”被人爱着是一种特权不是吗,因为对方爱着,就被你牵制住了,伤害自己就是伤害他,甚至比伤害他还要严重。就算觉得不可思议,但我还是得出结论了,这个人,这个可怜的疯子,他爱我,不管出于什么畸形的心态,但他爱我。
      他且是愣了,像是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一般,脸色变了又变。我安静地,平静地看着他,我不能有任何情绪,不能刺激他。撇去对他的一切偏见和恨意,理智地看着这个人,其实他只是不知要怎么去当一个正常人。初见他时,他冷漠,神秘,举止优雅,哪怕是口吐残酷的话语,也无法改变那份优雅,加上衣着光鲜,说一口好雅言,略有些洁癖,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那种有着良好教养的大户人家的公子。他的冷漠又正好给人一种天之骄子应有的孤傲决绝之感。不知他是魔法师的时候,他无论去到哪里都很受欢迎。一直以来,人们不是对他太过宽容,就是对他太过残忍。在两个极端里成长的人,会长成什么样子?
      和魔法师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从最初的敬而远之到后来的同情,理解,慢慢的融入他们的世界,我现在知道了我要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他们有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脆弱,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应付那些伤痕。若我只是个旁观者,若他是我的下属,我会原谅他吧,我会站在他的立场,理解他的疯狂。但我不是,我是当事人,我无法轻易的放下我的恨意,无法轻易的忘却我的屈辱。
      “从前的我,你已经杀了。”一时间我很难受,难道我希望我们走到这一步吗?相互仇视,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如果当初能好聚好散,现在还保留着美好的回忆,我会感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并且不时为我没能为他做什么而感到惭愧。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遭遇了那种事,还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相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忽然冷冷道,刻意伪装的阴冷,刻意放缓的音调,但他的眼神暴露了太多内容。“带你去见个朋友而已。”
      “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
      不理会我的嘲讽,他径自走在前面。我犹豫了一会,依旧跟上去。现在撒泼耍赖逃跑完全没有意义,我不跟着他走,难道还等着他扛着我走么?听到他说不会对我怎么样,我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帝都会找到我是迟早的事,在此之前只要我不遭遇什么就好了。
      晚上的时候他忽然转了方向,带着我拐向山区。这里还是涯之国腹心地带,这一片应该是月河山脉。之所以有这样的名称,是因为整条山脉从空中俯视就像一弯月亮落在了地上。月亮的两个尖角勾住了这个国家最大的河流瑞江。据说,从空中俯视,月河山脉和瑞江就像是帝都的项链,温柔地围绕着这片富饶的土地。可月河山就没有名字的那么唯美了。这个世界美丽的地方基本上都会遭来魔物,魔物乱窜的风景,再美也只能匆匆欣赏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月河山这么大,周围又是平原,可以出去的地方太多,只怕在这里躲上三年五载,帝都也莫可奈何。他不像是来躲藏的,倒像真的是来找朋友的,一心奔着目的地去了。
      又过了几天,我们身上都脏兮兮的时候,一座小木屋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他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笑容,看着我的眼神也变了,“到了。”我忽然觉得,他带我来不是来认识他的朋友的,我有点怕,不想进去,他不由分说把我拉了过去。
      那座小屋在半山腰上,鲜花环绕,山涧奔流着河水,对面山上还挂着一条小瀑布,此时天高云淡,一群大雁一字而过,这里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一个白胡子老头赤着双脚在门前编着藤篮,见了我们,很是惊讶。“璟树?你怎么来了?”
      他只淡淡的点头:“来找你帮忙。”
      老头忽然仔细地打量我,我不由得有些心惊,却无处可躲。“你说的女子就是她?”
      “嗯。”他似乎很急,完全没有了一路上的悠然,“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始。”老头又盯着我,忽然叹了一口气,“对她可不公平啊。”璟树回头深看我一眼,但并未做声,握住我的手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又是不由分说的把我拉进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等着我,我开始挣扎,“不,我不进去。不要,你想干什么!”徒劳地拉住门框,我的反抗就像童子一般无力。被他拉进了卧室,按倒在床上。仰望着那个白胡子老头,这才发现他下巴和脖子全是乌黑溃烂的脓包。
      “你是黑巫师?你想对我做什么!”黑巫师的共同点就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运用自己的能力都会造成术的反噬。能力越大,施术的次数越多的黑巫师死得越早。所以上次审判的时候我才用了不必古月大人使用黑巫术的方法,也就不会对他的生命有所损耗。据说黑巫师的能力是天生的,不必经过学习和训练,只要催动念力就可以了。黑巫师会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很难说,像古月大人那种黑巫师可说是绝无仅有的。
      只见他缓缓地摇头,一脸的痛楚,似乎极不情愿,最后一次问璟树:“你决定要这样做了?”
      璟树坚决地点头,“为了今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开始吧。”
      我无法冷静了,哀声道:“告诉我,告诉我你要对我做什么,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好,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也什么都不会记得。”说话间,那老头的双手已靠近我的额头,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仿佛有吸力一般,明明我的衣服和头发都没有动,但我觉得我快要被他吸进掌心了。恐惧死死地携住我的心,看看他掌心出现的黑色,又看看璟树,我多希望他忽然叫停。
      他说:“我要抹去你的记忆,从我伤害你那天起。”
      “你的意思是,那天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不会记得?”
      “是。”
      我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不要忘记,我的生活有太多比你重要的人,比你重要的回忆,我不要忘记。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老头开始颤抖,手心的黑色扩散,扩成一个黑洞,我仿佛感受到大地的呜咽,四周颤抖着,悲鸣着,窗外是飞鸟惊慌逃避的声音。我拼命的挣扎,大声的哭叫,我哀求他,踢打他,但他无动于衷,保持着那个令我呕吐的深情目光看着我的眼睛。
      “睡吧,睡一觉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要睡,我不要结束,我不能忘记啊!我不能忘记我的朋友,我的工作,不能忘记辰溪啊,我的辰溪啊。再一次弄丢了我们相识的记忆,我的辰溪该有多么悲伤?
      意识慢慢抽离,像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了进去。我感觉我的□□也一点点,一点点的抽离,想象着我只剩下一个苍白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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