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五十二章 ...

  •   大法师夏梦寒被满园供出是谋杀季玉的幕后主谋,虽是大法师之尊,但在刑部和总司局的一再施压下,还是锒铛入狱了。魔法院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皇帝却非要我放假几个月。我一再的强调我没事,想工作,但反对无效,我几乎是被押着出帝都的。旅行的一切都不需要我操心,连路线都已安排好了,人手也准备妥当,连行李都迅速的准备好了。躺在宽敞的马车里摇晃颠簸着一路出了帝都,我的心情一点都好不起来。
      虽然感激他的一片好意,但这种完全不顾我个人意愿的好意实在是让我无法消受。或许这就是他对人好的方式了吧,我还是识趣点好,不要不识好歹。
      这一路的风景我都没怎么看在眼里,感受到我的郁郁寡欢,同行的人也不敢表现出欢喜的样子,一行人默默的赶路,这次出游和寻常的公事出行也差不多了。
      终于我不堪劳顿,要求随便找个地方住上几日。卫队长却道:“前方不远处有个大市镇,大人不妨再忍耐几日,这附近的小村子只怕不好安置。”
      我忽然觉得他们好像是要急着把我送到某个目的地去,虽然这一路我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但他们选择的线路也着实不是什么好的旅行路线。想了一会又觉无味,他们是皇帝派来保护我的,难道还担心他们把我卖了不成?随便到哪里去吧,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无味的休假回去工作。
      终于到达他们口中的大市镇,这里应该属于涯之国的腹心地带,虽然只是个小镇,但道路开阔,车水马龙,十分热闹。我依稀记得这里离落风城不远,以前也曾路过这里,但没有太多的印象。记起去落风城的原因,我不禁苦笑。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三十多年前的事算不得什么很遥远的事,于我而言却远得记忆都蒙上一层尘土了。依稀记得我追着凌乱的马蹄印一路狂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喉咙刺痛得几乎要裂开了。雪地里的马蹄印那么的清晰,我一度天真的认为,只要我一直走,一直走,不放弃,不懈怠,我就能顺着它找到雪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那些马蹄印忽然和整整一条大马路的车辙,马蹄印融为一体的时候我傻眼了。站在十字路口,四野茫茫,不知要往哪里走,不知要去哪里寻找那个笑容温暖的男子。
      说起来,倒是很久不曾想起他了呢。对他的思念和愧疚已在一年又一年无望的寻找中消磨殆尽了。有时我甚至怀疑雪明这个人究竟是否存在,是不是我在遭受重大的打击后编出来安慰我,陪伴我的人。
      直到今天回想起来,依然觉得他美好得不可思议。那样一个温柔的男子,笑容像春日的阳光一样,轻易的就让人沉迷其中。记得我们除了对方的名字什么都没有问,不在乎对方的过去,也不去想会有什么样的将来。想起他理所当然的要我照顾他,孩子气地提出这种那种要求。想起我们在晶莹剔透的森林里手拉着手游荡,像两个迷路的小孩。想起我们最后一次捉迷藏,我面对着一棵大树闭着眼睛乖乖地数到一百下,然后再也找不见他。
      那是一段水晶般通透的日子,梦一样轻盈美丽,也正因为如此,轻易的就破碎了。和他的相遇正好在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上,那时的我已决定抛弃过去,又还没有开始新的未来,新生儿一般虚弱,透明。那时的我们那么亲密,但并不是出于爱情,现在的我终于想明白了,也许我们只是两个迷茫的,不知该去哪里的傻小孩,单纯的想依赖他人,想要一个坚强下去的理由。
      我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不管未来我要面对什么,至少现在的我,沉浸在过去某一段美好的回忆里,不愿起来。
      卫队长提议到城郊去看菊花,我答应了。明显的看出他此举十分可疑,却还是答应了,不管他们在筹划什么,我都应该接受他们的好意才是。
      城郊开阔,几座小小的山丘,满地的野草已微微发黄了。风很大,树木和野草保持着同样的频率向一个方向致意。我不得不压着从脑后吹到前面的头发,不让它们挡住我的视线。素白的衣袖随风鼓起,九霄佩玉石相撞的叮当声格外清脆动听。
      山丘上有一棵大树,我的目标就是到它底下,采一朵小小的野菊花。
      树旁走出一个人,居高临下,略带试探的语调:“青书?”
      我愣住了,也许是风太大了吧,他的声音我听不真切,好像并没有落在这个时空一般。我抬起头,一时有些晕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笑起来,依稀是当年的模样,“你找到我了。”
      是雪明,我以为是我幻想出来的那个雪明。现在的他,难道也是我的幻想吗?是我太想逃避我的现在,才幻想他出来陪伴我吗?
      他奔了过来,依旧是当年的坦荡,他的怀抱干净得不像是真的。用力抱了我一会,忽然将我高高举起,让我觉得我还是那个身量未长的小小女孩。我笑了,一时觉得天地那么的明净,像在我们的水晶森林。
      “雪明?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脸上,温热的触感,就算是我幻想的,我也无法幻想出这么真实的触感。
      “一个陌生人要我来这里见一个故人,我也不敢想是你。”
      我们头抵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这么多年的空白似乎不曾存在过,我只是在那个冬天弄丢了他,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心情也接续到那个冬季,忽略这些年的改变,忽略这些年的挣扎和创伤,我多想还是当初那个迷茫但不染尘埃的女子,过去已去,未来未来。
      我忍不住哭了,不为委屈,不为思念,毫无理由地哭了。他有些着急地帮我抹着泪水,“别哭啊,青书,别哭啊,对不起,我躲得太久了。”
      仿佛这些年我们只是在捉迷藏,在他眼里我还是那个冰雪森林里的无知女子,森林里的雪一直未曾化去,我只是不小心走到这个秋季,找到了他。
      我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又滴下泪来。我们有太多的话要说,也有太多的话不必说。我不敢问他家在哪里,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也怕他问我现在在做什么,怕他问我遭遇过什么,一直保持着那些年的心情和回忆,多好。就算不能一直活在当初,只要在对方心里我们还是当初的我们,就能清晰的回味当时的心情。
      最终还是他主动开口,他说那次他躲得太远,被父亲的一个家臣找到了,不由分说就把他带走,他连叫我一声都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埋头数数的我越来越远。不过他相信我一定会来找他的,因为我答应过,不管他去到哪里都会找到他,陪着他,和他一起流浪,因为我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这些年他一直在等我,其间他也曾逃出去两次,回到我们的森林,他怕我只是在那里迷路了。
      我笑着说他傻,他的心智一直停留在那个冬天,停留在我们的初遇,他的执拗没有变,他的单纯没有变。听他说着这些年的思念和等待,听他幻想着我找到他之后他打算怎么生活。他以为只要我找到他了,我们就可以一起逃离这里,依旧四处去流浪,我依然照顾他,依赖他,我们能像多年前那样无忧无虑地在世界上游荡,不想过去,不想未来。
      我也就和他一起憧憬着,说着没有边际的话,有些事,明知道只能想想,却不能停止。因为哪怕只是想,就足以幸福了。
      一直到日影西斜,山坡下两方人马阵营分明地静立在夕阳中,他们在守护着我们,也在禁锢着我们。终于要分别,他笑着说:“我知道我们说的不可能实现,是吗?”
      “我不知道。”我也笑,明知道答案,却回答得如此的委婉。至少,给我们留一个可能,若他也落入我对现实的考虑,那得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
      “你还会来找我吗?”
      我郑重的点头:“嗯,一定!”
      他便拥抱过来,那么的安心:“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他就像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多好,一直保持着这样多好。不要长大,不要考虑那么多现实的问题,那些事交给别人去考虑就好了。他只要是雪明,一直是雪明就够了。
      其实我还有两个月的假期,我可以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天天来找他,但我逃了,逃离了这份依赖和信任。我知道不管我怎么怀念,我都不能再回到那一年的冬天了。不管我如何的忽视,也无法将这些年岁月的磨砺视若无物。
      美好的回忆,美好的相聚浅尝辄止就够了,这样就不会注意到一些细节,不会让这份思念变质。
      马车悠然往帝都去了,我趴在车厢里,把玩着一朵野菊花。小小的花朵,沁人心腑的香气。我忽然意识到皇帝叫我出行目的就是让我来见雪明,他知道我见到雪明心情一定会好起来。重温人生中某个快乐的回忆是悲伤的特效药吧,现在的我,就算想到那些烦心事,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奇怪的是,他怎么会知道雪明的存在,我的朋友里也只有谦离听我在梦里喊过他的名字,但完全不知前因后果。皇帝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这段故事?他连雪明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也许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应该感到愤怒和惧怕才对,甚至于毛骨悚然都不为过,毕竟隐私被侵犯是一件值得愤怒和惧怕的事,但我竟然没有一丝这些感受。就算我愤怒或者害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吧,我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就算我人生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羞愧,可回避的。回去后还应该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出于善意,别人的好意该心领,感恩才是。舒服地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车厢里翻了个身,抱着一个枕头沉沉地睡着了。这也许是我这么多年来睡过的最安稳的觉了。
      我心情好转,连带着身边的人都受惠。要求他们走风景好的路线,放慢脚步,打听到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就刻意的去,同时也照顾到他们的感受,偶尔放任他们换个班去赌场或者是烟花之地放松一下,也无伤大雅。他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这一天到达一个叫枫桥镇的地方。枫桥镇在一带湖水旁,四面环山,山上满是枫树,现在已全红了,深深浅浅的红很是醉人。我要求在湖边露营,他们就在湖边扎起帐篷来,又到枫桥镇沽了这儿特有的枫叶酒,买了些特色小吃。热热闹闹的晚饭结束,我忽然想在湖里洗个澡,他们便背对着我将营地围起来。
      湖水微有寒意,但我不在乎。有些胆战心惊地将身体浸到冰凉的水里,适应着水温,舒展肢体,也慢慢的放松神经。离开雪明到现在,我还没有好好的梳理我的心情,就这样放纵着它沉浸在相逢的喜悦里。内心的一块空缺被填上了,一时我感到无比的轻松,我是一个那么容易感到幸福的人,真的有必要为某些不愉快的事而破坏幸福的状态吗?有些人,忘记就好,有些事,忽视就好,没有人,没有事值得让我不幸福。
      这次回去,我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的生活了。
      四周很安静,只有我的撩水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一轮红日缓缓沉在湖水的那一头,多么惬意的傍晚。把微烫的脸沉在水里,我忽然想看看水底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强忍不适睁开眼睛,角膜的鼓胀适应下来后,我看见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像是水中舞动的飘带,绿色的,又像是一条蛇,卷曲着,悄无声息地靠近我。电光火石间,我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惊恐不能自已,忙直起身来,一手摸到我放在一旁的衣服,边迅速穿上边大叫:“来人,有刺客!”
      一语未了,我的腰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捆住,声音就像被人掐断一般生生凝住,紧接着身不由己地被甩向湖心。风声呼呼,擦过我的耳边。还未来得及惊怕,我便一头扎到水里,水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侵入我的耳朵鼻孔,一时脑中嗡嗡作响。
      营地大乱了起来,落入湖水前我看见红色的树林里伸出数条巨蟒般的绿色藤蔓,几下交剪,将我的护卫打得手慌脚乱。五官猝然浸在水里,胸膛里胀得难受,我挣扎着想浮上水面,手脚乱动着,头顶的光亮荡漾着,离我却依然那么远。
      一只大手将我一下拉起,我靠在一个湿漉漉的胸膛上剧烈的咳嗽,是诺尘,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跟了过来,此时他一手拿着出鞘的长剑,一手紧紧抱着我。营地也从最初的混乱和震惊中恢复过来,卫士们迅速地摆出应急作战的阵法,虽然遇到的是有备而来的高阶法师,但这种状况对于训练有素的士兵来说还不是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我不在他们的防御圈子里。如此一来,他们就多了几分焦躁。没有保护好该保护的人,他们活下去的人越多,受到的责罚就越重。可他们是有心而无力,那些触手一样的藤蔓让他们疲于应对,根本无暇顾及我这边。便是有一两个想不管不顾重出包围来到我身边,势单力薄的,很快就被藤蔓卷住,绞死在空中。我身边只有诺尘一人,对方从水下攻击,我没办法感受到元素之力流动的方向。在湖内跑又跑不动,我不会游泳,诺尘带着我转身都是问题。一颗颗水珠从诺尘额头滑落,也不知是水还是汗。
      藤蔓像章鱼怪一样,伸出长长的,湿漉漉的触手,居高临下,有视觉一般看了我们一会,猝然击下,要把我们贯穿!诺尘扬起长剑,一剑刺下,奈何身在水中,无处着力,这一剑钉在藤蔓上,藤蔓仿佛吃痛,怒而一甩,他不得不放弃长剑。
      我心如死灰,心知这一关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了,要么我一个人死,要么拉着诺尘陪葬。“诺尘,你自己逃……”
      “不!”他咬着牙,坚毅决绝的表情,“绝不!”说话间,单手击退了几次藤蔓的攻击。那些藤蔓硬如铁石,才几下,他的手就鲜血淋漓了。营地那边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正不知如何是好,脚底下一沉,一股大力拖着我直往湖底而去。诺尘一时分神,被水上的藤蔓缠住手腕,诺尘拉着我的手,藤蔓拉住我的脚,感觉自己就要从中被拉成两半了。这场拉扯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感觉快要被撕裂的时候身子一沉,胸腔的空气被挤压出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