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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第四章
      微明和清竹的家干净雅致,红梅供在青花瓶里,摆在窗前,和窗花相映成趣。在厅上候不得多久,便听脚步声急促的往这边来了,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被人抱住。
      “你这个坏东西!你到底上哪里去了?你可知道我这十几年来想死你了!”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叹了一声,抚着她的背,“对不起,是我不好。”对面的微明投来感激的目光,我假意不见。
      清竹立起身来,抹干眼泪,努力做出生气的表情,“你说,这十几年来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找我们?”
      我最不想说的就是这个,道:“现在我找来了,不就好了么?”
      “你还是喜欢岔开话题,一点都没变。”
      我微微蹙了眉,我还没变化吗?还要多明显?
      微明忙打圆场,“清竹,青书累了,你的饭做好了吗?咱们边吃边聊。”
      “我去让下人们快点准备。今天可有许多话说,不许再敷衍我了。”
      目送她带着雀跃转身入内,我转头对微明道:“谢谢你。”
      “对不起。”他的伪装坍塌下来,我看到他眼中深深的苦痛和自责。“对不起,这十几年我没有一天不痛恨自己。”
      “不必如此。我若是你,也许也会那样选择。”心情平静得让我自己都不可思议,但我知道我绝无作伪。也不知我是真的不介意还是我强撑的风度调动了我所有的演戏天分,乃至连自己都骗过。
      我的话并没有让他眼中的苦痛稍微减轻,他看起来更加的自责,更加的惭愧。我苦笑道:“如果我的出现只是让你过一个愧疚的新年,那我会很难过的。”
      他勉力笑了。我们都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照顾他人情绪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很相似的。
      饭桌上是愉快的氛围,清竹兴奋的说着这些年来的经历,他们与我分别后一直过得很平稳,很顺利。微明如愿的考了好名次,成为工部行在。这些年虽然晋升极慢,但是对于微明来说却足够了。他也没有太大的欲望,脚踏实地,平平稳稳的就很满足了。清竹在安定下来后忽然对炼药师这个行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很顺利的寻找到了老师。经过了十年努力,现在已经是极有名气的炼药师了。
      我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但也有些心不在焉。他们说的这些离我很远,好像在听的是陌生人的故事,无法很热烈的感受到她的兴奋与快乐。我为我的冷淡感到羞愧,这种羞愧累得连微笑都有些吃力了。满心想着的是紫言和谦离,幻想着的是晚上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我们会说些什么,饭桌上该是什么样的气氛。
      甚至极度渴望紫言恶狠狠的骂我一顿。
      清竹要我晚上一起吃年夜饭,方便的话在这里住上几日。微明替我拒绝了,说我原本是来寻人的,被他硬拉了来,现在可能已经误了事了。
      清竹和微明送我到门口,清竹拉着我的手再三的嘱咐我一定要再来,不然绝对不会放过我。我再三的答应,她才放下心来。忽然恍然大悟:“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大想说,但是终究也是逃不过去的吧,只好笑了笑,“我现在是一名掌信。假期有限,但是我一定会再来的。”
      “掌信?你怎么当起了掌信?”清竹的惊诧和关心绝无作伪。我心中一痛,不知如何回答,微明也转了视线,不敢看着我们。
      清竹依依不舍,无可奈何的松了手。她松手的刹那我松了一口气,顺势紧了紧围巾。
      “那,再见了。”
      走出了很远,我回过头来,看见微明揽住清竹的肩膀,像寻找着什么凭依。
      紫言见到我,先是愣了,随后奔过来,抱住我的腰,许久不愿放手。好不容易让她松开了,这才看见她的眼圈红了,眼睛亮亮的,却倔强的不肯掉下泪来。
      谦离也松了一口气,“那天你被抓走,我托了好多人打探你的消息,甚至还买通了死牢的看守,但没有人知道你的消息。我都快要放弃了,想给你立个衣冠冢,但这个丫头说什么都不肯!”
      “我知道她绝不会丢下我的!”
      谦离的脸上是难得的忧郁,“青书,这几个月你究竟在哪里?”
      “我一直在王城当掌信,被看管得很严,所以没有办法联系你们。”
      紫言怔怔的看着我,“你现在回来,是不当掌信了么?”
      “不是,是年假。只有三天。”
      紫言摇了摇头,忽然转身,跑到里面去了。
      谦离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她偷偷哭了多少回。”
      “我猜的到。”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是“戴罪之身”,这份工作由不得我选择。
      年夜饭出奇的冷清和压抑。紫言说什么都不肯开门,我们只好让她一个人待着了。谦离带着些许嫉妒,道:“她这么黏着你,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母女呢。”
      “是是是,她是妈妈,我才是女儿。”我样子比她大,但是活的年头却比她少得多。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不在你身边了,看谁来照顾你!她想在我身边,不是需要我的照顾,而是她认为她得照顾我,不然我一定会吃苦头,一定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
      想起在暗月城的时候,她经常要我跟在她后面,她带着我玩,带着我做这做那,几近蛮横的要我收下她送我的东西。外人不知,还当她欺负我,要我当她的跟班。只有我知道,她是那么的怕她的好意被拒绝,她不需要我回报什么,只希望我不要拒绝。
      她活得虽然比我长很多,但她还是个小姑娘啊。
      饭后我端着点心在紫言门外叫了半日,她才把门打开。看她眼睛浮肿,鼻头红红的,想是方才哭过了。我很歉疚,不知说什么好。
      紫言通红的眼睛瞪着我,忽然咬牙切齿地:“你这个蠢蛋!”
      我无言以对。没错,我是个蠢蛋,要不是殿考的时候思虑不周口无遮拦,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紫言赌气般夺过我手中的糕点,闷闷的到房里吃着。我走进她的房间,只见我的东西都好好的摆在她的房间里。师父送我的琴挂在墙上,琴面一尘不染。我用过的书籍整理得好好的,其中一本还打开着,仿佛我刚刚从这个房间出去。
      不知我何德何能,能让她对我这么好,我的命是她救的,她照顾我,为我出头,替我考虑。她对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我不离开她,不拒绝她的好意而已。
      紫言忽然道:“当掌信,好么?”
      我忙点了点头,“好,在皇帝身边办事,能不好么?”个中滋味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那,我也能当掌信吗?”
      我吓了一跳,忙道:“掌信都要饱读诗书的,你跟谦离多读几年书,再过了春考,才有可能的。”
      紫言脸上又是一副思索的神情。“那,我可以当宫女吗?”
      我有些生气了,“你怎么会有这些愚蠢的想法?”
      “愚蠢?”紫言有些诧异,“你把我丢在那个人的家是聪明的想法吗?你把我丢在这里是聪明的想法吗?你究竟有多聪明啊!”
      “我……我只想让你过得平稳一些。我流浪得太久了,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
      “那是你认为好的!你没问过我我想要怎么样!你知道我在那个男人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没错他是很照顾我,可是所有的下人都笑话我,说我是野孩子!我妈妈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你明明答应我爹爹会好好照顾我的!”
      我哑口无言。看着她的眼泪慢慢的从眼角渗出,嘴唇倔强地抿着,我忽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对不起。”除了道歉我不知要说什么。“我想,我只是不习惯,不习惯有人把我看的那么重要。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安稳的生活。”莫名的,有悲伤翻涌而上,泪水缺堤。“我不敢相信你会觉得我那么重要。我不知道我哪里重要……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他还是选择了背叛我……我只是不懂。”我语无伦次,不知自己说了什么。那个冬日的雪花落进心里,想起我在坑底等死的日子。坑顶渐渐的被积雪覆盖,一层一层,逐渐加厚,刚开始像冰糖,慢慢的像棉花糖,近在咫尺,看起来那么的可口,可是我冷得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了。微明和清竹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当时想,就这样消失好了,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已经破碎了。
      一直以来都是我需要他们,需要他们作为我生存在这世上的理由,他们也许从来都不需要我。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怜。
      后来又想,我为什么一定要别人需要呢?别人的需要或不需要,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不能因为一个我很讨厌的人的需要,就高高兴兴的为他而存在。
      我是我自己的,自己的支柱。
      我想我是从那时变得冷,以前那傻乎乎的热心肠的姑娘不见了,很多时候我的热心和善意只是出于礼貌和教养。我经常会被他人对我的善意感动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紫言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童稚的脸上是我没有的稳重,“你别哭了。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又没有了亲人……我以为你也当我是你的亲人了。”
      我羞愧得无以复加。“对不起,我只是怕……”怕我自作多情。而且紫言又不是那种需要人照顾的娇滴滴的小女孩。
      “你以前遇见了什么事我不管,以后不要忧心忡忡,多疑天真。你怎么想别人我不管,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破涕为笑,被一个外貌只有我的世界里十来岁的小女孩这样教训,可真是古怪的很。但是又不得不服气。
      余下的两天我们一起逛街,买东西,谈天说地。谦离满肚子的古怪,每每能逗我大笑,紫言负责和他斗嘴,拆他的台,气得谦离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烦恼和即将要面临的孤独被我暂时的抛在脑后。直到紫言给我收拾了回去要带的东西,我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把再去见清竹和微明的承诺抛诸脑后了!
      我有些后悔,又隐隐的有些窃喜。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也确实不想去见他们。但是如果我不是忘记了的话,就算再不想去,也会去履行诺言的。现在我就要回王城了,再晚城门就要关闭了。
      迅速的写了一封信,让下人送去。下次去赔罪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暂时不用烦恼了。
      交代完事情,回身看见紫言。紫言把一个小包袱递给我,王城里什么都不缺,但是她还是让我带了一些点心。又把背上的琴囊递给我,“我想那儿不可能有琴给你用的,你带着它吧。”
      我一一的接了,她又嘱咐了我几句。谦离愈发的好笑:“你们还真像母女俩啊!”
      那把琴入城门的时候还费了不少的事。由于琴在那个世界是很昂贵的东西,掌信又是不能收受他人礼物的人,为着这琴我受了好一番盘查。好不容易证明这本就是我的东西,才放了行。以后的生活就没有那么无聊了。
      扳倒武城的后遗症还在折磨着我,坐在我工作的位子上,还是会想起武莹,我愧疚,不安,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凡是我负责的区域,备份的言册都整理得整整有条,查阅言册不再是一件繁琐无趣的事,虽然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来翻阅。
      下工的时候就与我的琴作伴。师父曾说我慧心有限,难成大器。我倒是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想成什么大器。从我们那个世界来到这里的人差不多都会得到某种特殊的能力,在我的那个能力被封印之后,我的“器”也就停留在了从前那个平凡的自己身上了。
      不甘和痛恨是有的,我也不是什么圣女。但是痛恨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变回那个平凡的人,平凡人,很多时候只能选择忍耐和原谅。因为无可选择。
      很多时候我也分不清我有没有原谅那些伤害我的人,我所谓的原谅是真的原谅吗?还是为了麻痹我自己的痛苦而欺骗自己的呢?是不是一旦有机会,就像对武城一样,依然会毫不留情的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置诸死地?
      如果得到了我想要的力量,我会不会撕下我现在淡然大度的面纱,变得冷血和残酷?
      我想,我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了解自己。不同的境遇可能会让我拥有完全不同的心境,到时候我还能不能想起今天所考虑的这些?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惧怕自己的阴暗?
      这些想法很可怕,就好像不能确定自己能控制自己一样。就好像心里藏着一头猛兽,而我不敢确定我能关住它。
      琴声寂寞,枯涩,弹了一会便觉无味。正要出门透气,门外,晦暗的走廊外一棵紫藤,此时紫藤粗大的根须上靠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双手环抱,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看来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会了。
      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衫,身上一无配饰,我无法从他的服饰间看出他的身份,只好含笑点头:“你好。”
      他肆无忌惮的打量了我一番,没有礼貌地:“刚才是新曲子?”他的声音很冷淡,说得一口好雅言。
      我有些不高兴,我讨厌这样的目光,还是答道:“是。”
      “你作的?”
      “不,是一位长者所作。”
      他点了点头,“果然。听起来就不像你的作品。”
      我讪笑一声,正想告辞离去,他站了起来,直向我走过来,“你不要弹这首曲子了。”
      我有些诧异,“为什么?”
      “你还不能弹这样的曲子。”
      我不由得有些生气,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这样的语气实在是让人不舒服。他又上前几步,离我只有两步之遥了,我奇怪地抬眼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想干嘛。
      “你不认得我?”
      我仔细看他的脸,他比我高一个头呢,清淡的表情掩不住他眉眼的稚气。我大概估计了一下,他也就是我那个世界里十七八岁的样子吧。要是我在这个世界里遇见过他,以他这么奇怪的做派,我不会不记得的。
      我惶然地摇了摇头。
      他忽然伸手过来,我受惊地往后退,右手还是被他抓住了。不由得很是恼怒,眉头一蹙,喝道:“你做什么?放手!”
      我的手腕内侧有一个金色的印记,看起来就像是两条蛇纠缠在一起。他摸了摸那块印记,自顾道:“果然。”
      我更加奇怪,也慌了,他知道这个印记,他是知道我十多年前的样子的,但是他是谁?
      他自顾拿起我的左手,左手手腕上也有一个相同的印记。抬眼看着我,眼里有笑意,仿佛这是一件值得笑的事。
      “难怪你要来考试了。你已经永远不能当魔法师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已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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