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35、第三十五章

　　看完伊琳的冰之术，延隆很是吃惊，但还是一副妒忌又不服气的样子，嘟着小嘴不说话。我让他对付诺尘这个侍卫，他很不屑的模样，似乎我的要求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没想到才上手就被诺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了个狗啃泥。延隆愣在地上，也忘了起来。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诺尘大骂，说他赖皮，没让他准备好什么什么的。诺尘是个老实人也不怎么样，我和伊琳直接笑出声来了。诺尘对他还是客气的，要是来真的，他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就算能让他做好充足的准备，只要诺尘有了警觉和防备，他的术没打到诺尘身上都没有任何意义。
　　魔法师靠着天赋轻易的得到夺人性命的力量不假，但普通人通过训练，将敏捷和反应，力量提高数倍，依然是魔法师的头号天敌。等他骂够了，我问他：“你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他哼了一声，并不理我。
　　伊琳道：“难得见你受小孩子的气，从前只见你招小孩喜欢，从来没见过你受气。这小子何德何能？”我听出她有些动气，便笑道：“小孩子嘛，不要和他计较了。”
　　伊琳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语轻轻，却有毫不掩饰的鄙夷：“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瞧不起她，你又算什么东西？”她和水蓝都是急脾气，区别在于水蓝骂起人来嗓门大，又瞪着眼睛，声色俱厉挺吓人的，她骂人的时候声音很轻很平静，和她不熟的人都不知道这是在骂人。
　　“你要是不稀罕她的指点就滚出去，像你这样的法师能有多大作为？我向来看不起你这种人。”
　　延隆气咻咻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牙关咬紧，瞪着伊琳，两只小手紧握着，平时的狂傲和伪装起来的阴冷全然不见踪影。我想他现在估计满心都是扭头就走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什么留了下来。
　　我倒是蛮喜欢这个孩子的。年少轻狂谁都有过，只要本性不坏就好了，脾气什么的可以改。虽说我也讨厌他以前随意杀人，但想想他从小就被爹妈赶出家门，尝尽世间冷漠，不懂事，蛮横无情倒也在意料之中。在我的那个世界里，少年犯还没有死刑一说呢，给他个机会改过自新总是可以的吧。
　　过几日延隆问我：“你真有那个法师说的那么厉害？”
　　我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他狐疑地看着我，难得的一副思索的样子，那红扑扑的小脸，亮晶晶的眼睛真是可爱。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你要不要赌一把，乖乖听我的话？”
　　他思索片刻，转成一个坚毅的表情：“要！”
　　魔法院的考试如期举行，流裳的工匠村也热闹了起来，很多法师在工匠村住上了瘾，连考试都没有去，直接在工匠村拜了师父，当了学徒。工匠村各个部门开始有条不紊的运作着，这个异想天开总算落入了现实。
　　流裳邀我参观工匠村，我就带着齐连去了。齐连还是黏着我，但明显的没有第一次的惧怕了。见过他的人都纷纷和他打招呼，他虽然不敢回应，但看得出已不是出于害怕，而是羞赧。
　　“工匠村已有部分工坊正常运作，但产量很低，还不足以自给自足。”
　　我笑道：“就算依靠朝廷救济也不值什么。”魔法院一年的开销够工匠村用十几年的，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能把这些不安定分子约束在这里就是工匠村的成功了。“魔法工匠一旦出师，各种货品的产量会大增，未雨绸缪，你现在就该想着如何规划才是。小心到时候供大于求，堆一大堆废物在这里，影响工匠们的积极性。”
　　“属下正是担心这一点。但属下并无商业运作之能，所识的又都是法师。不知大人可有人选推荐给属下。”
　　“现在还没有什么理想人选。”要找人来管理这里谈何容易？魔法师中有这种才能的我还没见识过，普通人又不想招惹法师。
　　一个小伙子忽然冲过来，流裳立刻拦在我面前，喝道：“什么人！”
　　小伙子看起来挺机灵的，乌溜溜的眼睛，且笑了笑，才道：“多有冒犯，不好意思。村长，我只是想和齐连大人说几句话。”
　　齐连听见人叫他名字，忙躲在我身后。我笑道：“你想说什么？”
　　小伙子挠了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也是金系法师，想当齐连大人的学徒。”
　　这人倒也机灵，知道现在工匠村的魔法工匠还在摸索阶段，想一步到位，拜个厉害的师父。我看了齐连一眼，齐连害怕到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我想，齐连并不愿意。”说罢带着齐连继续走，他不甘心的跟上来：“当不成徒弟当仆役也成啊，只要能跟在师父身边。”
　　呵，连师父都叫上了，这人还真是自来熟。
　　忙不迭的自我介绍，“我很机灵，什么活都愿意干的。监察使大人，您就请师父收下我吧！”他以为我能做齐连的主，干脆求起我来了，我除了苦笑也别无他法。
　　流裳停了下来，道：“你说够了没有？”流裳天生的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又是工匠村真正管事的，那小子见她不耐烦，倒也不敢怎么样，一瞬间有些委屈的神色，默默的行了礼，不敢再跟过来了。
　　到了流裳的村长办公室，齐连放下心来，也不那么粘着我了，独自走到窗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街景。我环顾着这个房间，房间不大，但处在村子的中心，又是制高点，街景一览无遗。不期对上她眼神，我吓了一跳，做贼般心虚地转开，只听她道：“今次请大人来，主要是有事相商。”
　　“哦？你现在是负责人，有什么事你做主就好了，没必要和我商量。”
　　她完全不理会我的话，“大人或许不知，魔法院入选法师都会有一个宣誓仪式，誓约效忠涯之国。属下在想，工匠村的法师虽不入流，却有些未经魔法院选拔的法师，资质灵力都很好，是不是应该联系魔法院，也举行一次宣誓仪式？”
　　“宣誓仪式很重要吗？”
　　“是，若入选法师不愿宣誓，不但从此失去进入魔法院的资格，还会被涯之国放逐。”
　　这个我只听说过，以为不过是个形式，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在看她说得那么郑重，看来得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才行。
　　忽然反应过来，她和我说这种她自己都能做决定的事绝不止是和我商议。涯之国所有愿意服务朝廷的法师都必须宣誓备案，那我手下那些秘密杀手……
　　瞥了她一眼，她面无表情，高深莫测，不知她究竟知道多少。她若是知道了是不是代表皇帝也知道了，故意让她来向我暗示什么？
　　若是寻常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巫泽已把事情闹大，一个月期限已到，皇帝罚了帝都镇守，派出了魔法院的人，我若不管，巫泽就要吃大亏了。眼看蝶族的人就要赶来了，现在放弃对这些人的绝对掌控岂非前功尽弃？若执迷不悟……
　　“嗯，我知道了，你自己做主吧。”
　　“大人。”她只定定的看着我，以她的立场不能向我透露太多，但我打定的是执迷不悟的主意，是以假装听不懂看不懂。
　　就算此举会撞破王族的秘密，惹来杀身之祸，我也不能在此时放弃。我放不开，不能在巫族的朋友们的哭声里安睡，不能在巫泽的怨恨里若无其事。
　　师父总说我难成大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我难以割舍的东西太多，愿意舍弃的东西也太多。很多时候人没有那么多资本可以舍，做错了一次决定也许就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喜欢在自己眼皮底下有不可控的秘密势力的存在。我最初成立那个小组的时候也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刺探消息什么的，完全没想过用它来挑战皇帝的权威。
　　但我日渐的依赖它，频繁地使用它，甚至一再的提升它的能力。来参考的法师进了工匠村，一未去参加魔法院的选拔考试二没有留在工匠村，以皇帝小心过头，处处派人留意我的行踪的个性，注意到我手下这个组织是迟早的事。流裳的提醒给我敲响了警钟，也许我该收敛了，我所谓的秘密也许并不是秘密。
　　忍不住有些愤恨，皇帝把我当贼来防究竟是什么意思？
　　回去的路上，齐连忽然小声道：“皇后，我可以带那个弟子。”
　　我惊讶极了：“你不害怕？”
　　他的脸红了，头埋得很低，声音很小：“嗯，皇后的村子好像不危险。”
　　何止是好像，若他也入住工匠村，村里的治安官肯定对他进行严密的保护，小心翼翼地伺候他这个比熊猫还要珍贵的家伙。现在他才是工匠村的偶像，人人以他为目标，把他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人想要伤害他？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和人交往，只是这个世界的人对魔法师的偏见导致他在外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待遇。若能正常的和人交往，说说笑笑的，谁乐意住那个潮湿的山洞？
　　能让像齐连这样的人都能在阳光下欢笑，不用提心吊胆处处提防就是我当初建立工匠村的目的。
　　虽说如此，我还是让人给他安排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又让流裳在他的院子里种上一层防护结界。前去拜访他的人都必须经过两三道检查才能见到本尊。那天那个小伙子也不知哪里合了他的胃口，他心心念念要收他为徒。流裳调查了，那小伙子叫江海，虽说灵力不怎么样，却有个十分强大的师父，把他保护得很好，四处流浪，地方去得不少，苦头却没吃过，个性才这样天真乐观。听说了工匠村的消息，师父觉得这样的地方正好适合摆脱这个小子，就把他送到这里来了。他自己也觉得是时候自力更生了，对这个决定欣然接受。经调查，非但他本人没有什么不良记录，连他师父都清清白白，我这才放心让他跟着齐连。他也确实是机灵，讨人喜欢，不几天就让齐连对他放下了防备，认认真真的当起他的师父来了。
　　才把御用的魔法工匠拐来一个，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把那两个也拐来了，他们要是来当工匠村的台柱，起到的示范作用是无穷的。
　　回到北辰宫，小环告诉我有客到。我一阵狂喜：蝶族的人总算是来了。赶到客厅，却见一个男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听见响动回过头来，未语先笑，一口编贝般的牙齿，“青书姑娘。”
　　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惊喜道：“玉欢！你怎么来帝都了？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笑道：“这儿可不好找。”他先是去了理事府，他不知我的官职，就和门房说找青书姑娘。理事府的人全换了，门房不知我的名讳，说没这个人，就打发他走。幸好隔壁府上的马夫路过，问了他要找的人的相貌，知道是找我的不假，就指点他来这里找。
　　我歉道：“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没有知会那边。”我也实在没想到他会来找我。从寒石城回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早就把他说过的话抛在脑后。我那时又打着和辰溪离开帝都，永远不再回来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会落入如此田地。
　　“这倒没什么 。”我看他神情颇为落寞，不自在的打量我身上的官服和那组玉佩，我想，大约是我的身份和他的预期不同吧。
　　“玉欢兄弟如今下榻何处？要在帝都待多久？”
　　“我在西门的明玉楼住，那是我家产业。此来帝都是为了清查账目，估计得待上一年半载。”
　　“太好了，日后咱们可多走动。上次的事还未好好谢你。”
　　“青书姑娘这样说就见外了。那些，不值什么。”
　　我看他愈发的不自在，便笑道：“今晚我在醉仙居设宴，就当给你接风洗尘，可要赏脸啊。”
　　他迟疑了一会，“定当奉诏。”
　　又闲聊几句他便告辞了。待他走后我问小环：“明玉楼是不是专营玉器的？”
　　“是啊，明玉楼是风见城一户富商的产业。才到帝都二十载就把帝都的玉石生意抢了个七七八八，十几年前帝都几家大户联合起来想挤走明玉楼，没想到明玉楼不但没被击垮，还不知用了什么计策害得那几家大户损失惨重，从此明玉楼在帝都玉石市场一家独大。此事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寻常人都知道的。大人问这个干什么？”她嘴巴伶俐，思路清楚，帝都里大事小事记了满脑袋，我问她一句她回答我好几句。
　　我无奈地笑了笑，选她当这个总管倒是选对了，只是管起我来倒也烦人的紧。“那你知不知道那家风见城的大户除了明玉楼还有什么产业在帝都？”
　　“这个不大清楚，不过听说万通钱庄是他们家的，对了，醉仙居也是他家的。”
　　看来今晚吃饭不用付钱了。
　　晚上我带了谦离去，他们俩同是风见城的人，一个是贵族子弟，一个是巨贾之后，从来官商不分家，要说不认识谁会相信啊。果然，谦离一见玉欢就愣了：“咦，怎么是你小子？”
　　玉欢也惊讶，“谦离兄，你怎么在帝都？”
　　“躲我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谦离高兴起来，“前些日子还想着让明玉楼的管事带话给你，约你相见呢，没想到你却自己来了。”又对我说道：“青书，你不是老说要谢我当初资助你参加春考么？要谢就谢他，当初我被我爹净身出户，眼看就要讨饭了，是玉欢慷慨解囊才让我渡过了危机，那笔钱我挥霍了好久都没用完。”
　　我笑了，忍不住奚落他：“怪不得你出手这么大方，原来是因为不是花你自己的钱啊。”
　　玉欢有些羞惭地：“对不起，燕家落难的时候我原本也想……”
　　谦离挥手道：“我明白，解释什么？我们兄弟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么？来，喝酒。青书和我说今晚要请客，我还说这个抠门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大方了呢，没想到请的是你，还在你们家酒楼请。这小女子的算盘是越打越精了。”
　　我噗嗤一笑，“这可怪不得我，谁叫我的朋友个个比我有钱呢。别看我吃皇粮，开销可是很大的。”尤其是多了个秘密组织之后，那点小俸禄越看就寒酸了，近来还想着怎么赚外快来着。
　　“得得，又找借口。”
　　玉欢看我们你来我往相谈甚欢，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气。我见冷落了他不好意思起来，笑道：“我和谦离是上届春考的时候在路上结识的，这么多年打打闹闹的习惯了，你别见笑。”
　　谦离笑道：“许多年不见，你倒是变老实了许多。怎么话都不会讲了？”
　　玉欢的神情又有些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