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28、第二十八章

　　老妖婆越狱了，皇帝大怒，狠狠责罚了负责看守的人。眼见就要行刑了，还把犯人给弄丢了，实在是太可恶了。又给我多派了几名护卫，让流裳也来保护我。
　　呵呵，究竟是保护还是监视呢？
　　诺尘也在新派来的护卫里面，我们算是老相识了。看得出他对这次任务的指派很高兴，只是向来沉默寡言，也不知如何表达。若他会说话一点，以他的能力也不止当一个小小的侍卫了。这样一个话都不会说的人，竟然来安慰我：“大人放心，那人不会再冒充大人了。”
　　“哦？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她要冒充我也没办法。
　　“大人身上这组九霄佩，是不能冒充的。”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猜得出这玉佩很特别，但说无法仿制也太夸张了吧，我所生长的国家几乎什么都能仿制。
　　“九霄佩是历代皇后的配饰，无人能仿制它的光华。”
　　见我不甚明白，身旁的侍卫承均接道：“大人，九霄佩是皇族至宝，是最高阶的破魔之玉，珍贵异常。不但能屏蔽魔法，一般的魔物遇上它也得退避三舍。”他嘴巴伶俐，讲话也清楚，“皇上真是宠爱您，从未有妃后能佩九霄佩的。”
　　我不以为然，宠我？是不想我死得太早而已。
　　诺尘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就是这样的人，能不说话绝不开口，说也不说废话，要他拍马屁比登天还难。理事司成立的时候，我去禁卫处要人，最先挑选的是老实人，因为老实人不会招惹是非，给我带来麻烦，当时我最怕的就是麻烦。几次任务下来，知道了他的实力和脾性，就放心的把很多事交给他做，也有意的让他执行一些需要下嘴皮功夫的任务。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副样子。
　　给我当侍卫算是屈才了，但他好像很乐意，我也不好反对。
　　派出去的人陆续的传信回来，大部分案件都验证了我的想法，只有两三个案子比较棘手。虽然是刑部派人前去核查，但也遇到了各种阻碍，有一个案件甚至一把邪火，把相关的物证烧了个干干净净。调查了涉案人员的身份，我明白了这些案件为什么那么麻烦了。这几个案件也是这场复查的主角，我向皇帝讨要御使，严令彻查，无故阻挠者，严惩不贷。皇亲国戚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这一点，无论多小的事直达天听了都会成大事。
　　再查反馈回来的案件，其中有几件是和魔法师有关的。不是平常人杀了魔法师找不到元凶，就是魔法师杀了人逍遥法外。这种事情好办的很，普通人杀魔法师，无非是觉得受到了威胁，一般不会有什么严密的计划，只要派去查案的人别死脑筋，别打着官家的名号去查就可以了。杀人在逃的法师嘛，只要派出魔法院得力的魔法师出去擒拿就好了。平常的杀人者还好办，杀人偿命，以正律法，没什么可说的。但魔法师杀人就有很多说头了，什么感受到了威胁啊，什么此人可能成为高阶法师，为国效力啊之类之类的。刑部内争吵甚烈，魔法院的几位长老也来抗议。我挥袖道：“天子犯法都可与庶民同罪了，魔法师算什么？该杀的就杀！”
　　掌刑大人道：“外面流浪的小法师也就算了，要是魔法院内的高阶法师呢？”
　　我看定他，一字一字的说得清楚：“我说了，杀人偿命！”律法就应该是公正的，不会为任何人而偏颇，有了特权那还叫什么律法？不过是废纸一张，吓唬吓唬那些无权无势胆子又小的善良百姓罢了。
　　不几天，我听说了他们在背后说我的话，说我是因为年前被袭击的事情怀恨在心，找由头为难魔法院。我也懒得搭理，嘴长在人家脸上，爱这么说我也管不着。
　　有圣令下，办事果然方便多了。那几个难查的案子，涉案者不是贵族子弟就是高官。我知道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杀鸡儆猴，好好的整顿一番那些贵族酷吏。这些天我安坐北辰宫，专等着人上门来求情。送的礼物和金银照收不误，话也说得很好听：没事，一点小事，我会办妥的。没几天就听我的手下说，外面的人都以为我这般作为也不过是想捞点好处。本来嘛，当理事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方正廉洁的好官，现在还不趁着妃后的身份多捞一点？一旦被扫地出门可就剩这点好处了。
　　这倒是真的，妃后要是被扫地出门，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忽然变成个平民，能平衡落差的也就是这个过程中积累的大量钱财了。当不成贵族，至少还是个土财主嘛。
　　看着差不多了，我才回刑部，将收受的礼物的钱财堆在刑部大堂里，将行贿者的名字，所求之事及行贿的数目一一公布，然后让掌刑大人将名单上的人抓来。又将此事上报皇帝，皇帝震怒之下，先处理那帮来求情送礼的，降级是轻的，重则贬为庶民。身在高位，但知法犯法的，抄家入狱。听说有人拖家带口的，走出帝都的时候骂了我一路，说我为了当皇后无所不为，下贱无耻，咒我不得好死。
　　承均道：“大人，要不要将那些人抓起来，再治一次罪？”
　　我笑道：“人家都一无所有了，估计以后连雅言都不配说了，让人骂骂有什么所谓？将来恨我的人会更多，这样都受不了怎么行？”
　　那几宗迟迟未决的案子也迅速的失去了阻碍，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经此一事，朝野震动，人人都心知肚明，我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有皇帝的撑腰，纷纷猜测皇帝的真实意图。皇帝下旨申斥了那些涉及冤假错案的镇守们，若有再犯，罪同杀人。
　　再在刑部走动，刑部的人对我恭敬多了。他们知道我敢来真的，根本不在乎他们合作不合作。我的命令执行起来也顺畅了，我也才有了自己是监察使的感觉。
　　如我所预见的，我的敌人越来越多，但相对的，也有人选择站在我这边。选边站和赌博一样，但比赌博更残酷，一局定输赢，一旦输了，那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很感激他们相信我有这个实力，但我不能告诉他们，他们最后会一无所有，输得裤子都不剩。
　　很多时候我回头看原来的那个我，那个辰溪深爱的我，那个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不想去想那么多现实的问题，泥泞也好荆棘也好，都想和他一起走下去的那个我，然后为现在的这个我感到惋惜。不再小心翼翼得害怕伤害任何人的我，辰溪还会喜欢吗？就算我最终成功了，皇帝放我们远走高飞了，辰溪还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失去了最初的理想，我现在的努力和残酷又有什么用？
　　十年一度的春考即将开始，帝都越来越热闹。大街上来来去去的清高的读书人越来越多。回北辰宫的路上，挑帘看着街上一张张陌生而意得志满的脸，想着当年我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吩咐车夫去谦离家。
　　谦离对于我的到来很惊讶，但刻意的表现出疏远，“监察使大人不是说妃后身份特殊，不好和男子过多交往吗？”
　　“你还生气呢。”
　　“不敢。”他坐在一旁，不理我了。我去拉他的衣袖，笑道：“陪我出去走走。”
　　谦离闹了一会脾气，挨不住我央求，只好陪我出去了。
　　帝都最繁华的街上有个酒楼，酒楼上有为我们这种贵客准备的特殊的房间。在雅间喝着酒，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我感慨万千，“这么快就过了十年。当初我们和他们一样时，可曾想到有今日的风光？”
　　谦离看着我，无不伤感地：“也想不到我们会如今日的疏离。”
　　“世事难料。你只要知道我不想伤你就好了。”
　　“我就是再傻也明白了。你最近弄出那么大的事，其实是早有预谋吧，你知道你的立场会越来越艰难，所以故意疏远我们。”
　　我笑而不语。很多事情不是我想解释就能解释的。也许是和紫言待得久了，谦离的脾气竟然也变得急了，道：“那你今日找我出来做什么呢？不怕连累我了吗？”
　　我避开他的眼睛，“只是偶尔，需要一下朋友。”余光瞥见他愣了一下，随即叹道：“唉，你啊。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讨厌你。”
　　“还记得当初和紫言上帝都的时候我们一穷二白。紫言问我，报名的那十两银子怎么办的时候，我说去了再说。当时已做好了没法报名的准备，幸好遇上了你。”
　　“我也感激你一路上纠正我的发音，帮我温书，替我修改文章。要不是你，我也未必考得上。”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苦读数十载，根基牢靠，能得这样的名次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我愣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知道你和太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很为你高兴。你表面上好像精明强干，实际上还是小孩子心性。没欲望，没城府的那个你才是真的你。”他拉住我的手，“青书，太子已不在帝都，但他一定在等你，我们可以助你逃出帝都，什么约定你也不用管了。”
　　我很感激他愿意为我承担风险，但是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皇帝会没防着我吗？就算我能逃出去，微明和清竹能不能安全出去？就算他们愿意走，让他们放弃帝都的一切，和我一起当通缉犯，他们可愿意？清竹胆子小，害怕未知的生活，而微明，是不会逆清竹的意的。
　　我不想他们以后恨我。
　　“我们今日只叙旧，不讲其他。”
　　他气得脸色通红，下一秒就离席而去我也不奇怪。
　　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好，我站在你这边。”
　　“什么这边那边的，又不是结党营私。”
　　“你以为我能完全置身事外吗？一旦你的利益受损，我别无选择，也只能站在你这边。”
　　“谢谢。”我真诚地说：“谢谢你，谦离。我不知我何德何能，能让你对我这么好。”
　　“你答应了？”
　　“我不知道。”其实我多希望他在我身边，很多时候我并不像我表面上那么有底气，其实我怕得要命，如果有一个懂我的人在我身边，多好。
　　谦离笑了，释然的模样。“你是想让我和你统一战线的，但是害怕我受伤，所以不敢答应。我的大才女，你不要总想着为别人负责好不好？你不过是寻常人一个。”
　　没错，我是寻常人，还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厉害的好。承担不了的事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而且，对于以后我会遭遇什么，我只有个大概的，模糊的想象。我需要一个能绝对信任的人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
　　听了我的叙述，谦离有些不可思议，“你说皇上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你当妃后的？”
　　“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谦离摇着头，“在你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距人千里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肯定又犯傻了。唉，也难怪，你也不过是个当理事的料，让你去玩阴谋阳谋也是委屈你了。”
　　我还以为就现阶段来说我干得还不错呢。有这么不堪吗？
　　“大才女，你也不看看你腰间挂的那是什么东西。九霄佩能让一个最后会扫地出门的人佩戴吗？”
　　“他只是不想我死得太早，误了他的事而已。”
　　“涯之国能存在这么多年，一部分原因是选择了天外客的那一套治国的方法，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王族自有一套压制魔法师的秘法。九霄佩就是王族重要的密宝之一。它绝对比你的命重要，比任何的改革都重要。”
　　看我深受震动，谦离接道：“就算憾不动那些老派贵族，洛桑王族至少还可以像别的国家那样，依靠部族自治维持下去。就算人心涣散，国力凋敝也无甚所谓，毕竟洛桑王族还可以维持统治。你说，这样重要的东西能让不是被选中的人佩戴吗？”
　　“你是说……”
　　“我觉得，皇上是真的喜欢你。”
　　“不可能！”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不服气般：“他答应过成功了就放我和辰溪走的。”他不能言而无信。
　　“就算你们把老派贵族连根拔起，但改革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到达完美，处理了一个问题又会出现别的问题。你是天外客，你们那个世界更新换代比我们这快得多，你说，你见过完美的格局吗？到时候又以别的理由把你留下，你又能怎样？”
　　的确是，不管采取的是哪个格局，总有不完备的地方。他只说，每一代皇帝都会迎来一个天外客，这个国家也是由天外客提供的另一个世界的信息为改革的方向，我还没有体现我的价值，凭什么离开。
　　我在殿考上写了老派贵族和魔法师是这个国家两大动乱的根源，可魔法师的安置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呀，有理事司的存在，魔法师们有了目标和盼头，就算是在外流浪，未曾进入魔法院的魔法师已经不再那么难以管束了，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只要铲除了老派贵族的特权，我就自由了。
　　可我忘了，皇帝从来没有明确的这样说过。
　　君臣小议设在花园里的品花阁里。饮酒赏花，加上阴谋阳谋，真是神奇的组合。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什么对贵族的监视，掌握的证据，调查什么什么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皇帝很平淡的声音却吓了我一跳，“青书，你有什么看法？”
　　“找到打击他们的方式并不难，只是得小心他们联合起来反抗朝廷。”
　　卫华接道：“他们的力量不足为虑，地方想得到和魔法院抗衡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涯之国每年养魔法师的支出就是很庞大的数字，更何况，在地方做事哪有在帝都的风光和受人尊敬？一旦遇上战事，挣了军功，又高人一等了。
　　我摇了摇头，“你们太依赖魔法院的力量。再说，就算能把他们的力量完全压制又能怎么样？魔法院杀死的多是平民的儿子，他们助纣为虐也许只是被逼无奈，能在一开始的时候预防这种事的发生为什么不做呢？”
　　那几人面面相觑，但我看得出他们有些不以为然，碍着我的身份不好出言讽刺而已。我今天有些不耐烦，还有莫名的火气，他们跟我客气，但我一点都不想客气。冷笑着说：“就看皇上最后是想把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子，是只想最终把一切权力牢牢的握在皇上手中，还是想建立一个人们安居乐业的太平之世。”
　　他看了我一会，我无视他的视线，专心欣赏一朵吐苞的海棠。气氛有些尴尬。最终，我听到他道：“说的好。你的观点果然很特别，就照青书说的考虑。”
　　卫华迟疑道：“若如此，会麻烦许多。连平民都怕……”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严厉地：“平民怎么了？你的俸薪是谁缴纳上来的？你的父亲在成为贵族之前是什么人？你今日助皇上整顿吏治，图的是什么？建功立业？还是受赏封疆？那你和现在你要对付的贵族又有什么区别？”
　　他有些生气，只不好发作。
　　我和他们一起行礼告辞，他让我留下。
　　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下我们。我还是不看他，搜寻着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怎么，在跟朕闹脾气？”
　　“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你倒是说说看，朕又怎么得罪你了？”
　　我猝然把视线移到他脸上，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可恶的是他还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我在考虑着是痛骂他一顿还是把谦离的推测平静的说出来，然后质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放过我。
　　但我还是不觉得他对我有丝毫的情义。他的目光冰冷，看死物一样看着我，我愈发的肯定，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一颗暂时还有用的棋子。我不知道这条路我要怎么走下去，我要怎么顶着这样可笑的身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