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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第十九章
      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吹着,窗口我亲手挂的风铃发出恼人而聒噪的声响。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看着逐渐昏暗的房间。
      辰溪点起烛台,光线刺痛了我的眼睛,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不敢看他。
      他在我床边坐下,依旧是那副淡然却不容置疑的腔调,“青书,过来。”
      若是以往,他这样说话我绝对不会拒绝,可是现在……“不,别这样叫我。我不想过去。”把自己更深的埋进被子里,我只希望能尽情的痛苦,咆哮,埋怨这世间的一切!他却不肯走,已经那么晚了,王城都关门了,为什么他还不走?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失态,却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让我看看你。”他的话里有多少的心疼我都听得出来,一瞬间我多想抛开这可笑的被子,扑到他的怀里。可是我做不到,好像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这样躺着,躺一辈子最好了。
      他的手伸了过来,近在咫尺,我却躲开了,抱歉得都要哭出来了。
      “青书……”沉默了一会,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用我从未听过的低沉,压抑着悲伤的腔调开口:“遇见你之前,我曾有好长一段时间忘了要怎么相信别人。那时的你那么强大,但和其他法师不一样,不会把任何人都当成敌人。你还喜欢帮助别人,好像上了瘾,热心过头得傻气。”
      “别说了,别说了……”眼泪流了出来,我最不愿的就是回想当年的日子,我最想回到的就是当年的样子,可是我回不去了,我那么努力的想回去,可是我无能为力。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中我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谦离遇见我的时候,我是一个安静自持,清冷淡然的人,太多的苦把我的开朗和热心压制住了,坚持着我的简单和善良,为保持它们,用安静和清冷织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茧,把自己包裹起来。进入帝都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一切都很顺利,地位一天比一天高,我的安全感也回来了,放下了那过分的防备,甚至逐渐的忘却,忘却那些旅途中的伤痕。和微明清竹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以为那一切都未曾有过,那些伤口只是一场梦,噩梦,现在该醒了。
      我只是想不到我身上还有那么深的印记,那么丑陋,现在觉得我的皮肤自背部开始,一点点的被肮脏侵蚀,腐烂,散发出恶臭。那种对自己无法掌控的无力和疯狂又回来了,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卑微,帝都的一切都成了虚幻,昨天的我的自信都成了笑话!可笑的很。
      泪眼朦胧里,听辰溪接着道:“我要告诉你,遇见你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我连哭都忘记了,停下来静静的听他说。
      “不知真相的那些年我也过得很好,我是洛桑王族最受宠的王子,父亲虽然严厉,但都是为我好,被教训都是幸福的。你可曾听说过我母亲?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你也许从未见过那么坚强,勇敢,大度的女人,可惜她体弱多病,一年中大半年都缠绵病榻。那时魔法院没有水系魔法师,寻常的汤药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命。她喜欢我陪在她身边,给她读书。我想多陪陪她,她却总让我出去,像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人都说他自从得知身世之后连皇后也讨厌了,但自他的话里,我却听得出他对皇后的感情十分的真挚深厚。
      “你若听人说过我的事,估计听人说我连流月都恨吧。”
      的确有人这般说过,我听到时只觉无聊至极,辰溪是对这个妹妹很冷淡,但他个性如此,他对谁都是这么冷淡的,难道为了堵那些人的嘴就得在面对流月的时候刻意的改变么?还是说,他们已经习惯了流月所到之处所有人都捧着,宠着,受不了辰溪的不一样?这是多么野蛮的自以为是啊!
      “流月已拥有太多的宠爱,我身为长兄,有时要对她严厉一些。她那么可爱,我想象不到会有人不爱她。”
      “那年冬天……”他的目光落在很遥远的过去。“母亲病得很重,太医署已然放弃,宫城也做着国丧的准备。恰好,一个流浪的水系法师听说此事,亲到王城门口,要求为母亲治病。”
      若真如此,皇后就不会死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的心跟着揪了起来,虽知一切已尘埃落定,但我还是希望他会告诉我一个好的结局。
      “恰在此时,流月坠马受伤,命在旦夕,他二话没说便将法师自后宫召出,为流月治伤。等流月无碍了,母亲也……”
      “我不恨他做这样的决定,我相信母亲她也会理解。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欠我一个解释,欠母亲一声抱歉。母亲死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去守着流月,只有我留在她的身边。”
      “辰溪。”我握住他的手,替他难过。我没有失去至亲的经历,那种痛苦我连想都不敢想。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冰凉。“也是在那时我听说了自己的身世,我不知要如何面对。母亲一死,就有人收起对我的殷勤和笑脸,我太子之位不保的传言也凭空而起。天知道我多么不在乎那个。我只是受不了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变了,所以逃出帝都,遇见了你。”
      “青书,我当初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黏着你,跟你去任何地方。后来回到帝都,知道你来考试,我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接下来是长达十数年的空白。青书,不要推开我,不要拒绝我,我已经不想再错过和你的任何岁月。”
      我在被子里哭着哭着就笑出声来,慢慢的钻出来,就像钻出我的茧,扑到随时准备迎接我的怀里。
      “辰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完美。”
      “我完美吗?那你怎么一直当我是小孩子?”
      我以前虽然这样想过,但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你怎么知道……”
      他苦笑一声,“你看我的眼神和哄孩子的时候差不多。”
      我很羞愧,为我当初的自以为是。
      “这个伤口是……”他点住我的唇,“不用,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和你交换你的痛苦经历。你愿意释然也好,仇恨,报复也罢,我都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我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那因为耻辱和痛苦而冰凉的身体渐渐的被温暖包围,痛恨和报复,我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些,若能忘却,还有人陪着我一起忘却,已经是最好的了。
      今年过年格外的热闹,知道我出门不便,朋友们都到我家来过,理事司的人念着我的“伤势”,给我送了很多的礼物,其他各部的同僚也送了不少,连皇帝都有赏赐,看来今年可以过个肥年了!
      美中不足的是辰溪不在,他有一大堆的事情做,住持祭祀,参加庆典,还有必须出席的王族聚会,到各位老师家拜年,拜会国学院的先生们……估计不忙到元宵是忙不完了。
      我也终于可以“伤好”出门了,不过也只能去拜拜神,上街都不许,唉,流裳这个副手比我的上司还要命!
      年前发生的事只有我和辰溪知道,和辰溪约好了一齐忘却,抚平那些伤口,我很努力的完成这个约定。
      但我不能把留在我背上的脏东西当成不存在,找了伊琳来帮忙,让她试试能不能清除。她很惊讶,“这是……这是结界。这周围的藤蔓把中间的皮肤圈起来了,不让任何的力量修复……”后面的几个字她不忍说,眼里满是疼惜。
      我已不需要疼惜了,我不可怜,我只是还没有完全放下。
      开春后理事司又会忙碌起来,现在不是战时,不需要过多的帮助农民耕种了,理事司的事务大多是工部的指派,还有就是地方的申请。地方申请的事务五花八门,不一而足,这就需要审查,指派合适的人选,流裳,四方使和行在们忙得像陀螺一样。
      年假后不久,皇帝忽然召见,我有些惊讶:莫非皇帝忘了放我的半年假还未结束么?
      前来传信的内侍低声提醒道:“今早收到风平法师的信,应是寒石城那边出事了。皇上挺生气的,理事大人小心着些。”
      安已他们出事了?我吓了一跳。无非是去帮忙除除雪,挡挡寒流,这也能出事?他们做了什么?
      忙换了衣服进了王城。皇帝一见我便淡淡的瞥了一眼,眼神锐利,语气平淡:“身子可大好了?”
      那个语气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我不觉有些心慌,含糊的应了一声。他把一封书信交给身旁的内侍,内侍转呈给我。
      “理事司派往寒石城的人数日前在城外消失,据说是去办你的私事。”
      我大惊失色,“消失?怎么会?”私事?定然是我叫安已帮我做的那件事了。忘忧谷虽然偏僻,偶有歹人盘踞,但不会待太久,安已又不是一个人去,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
      “你惹出来的祸事,你自己解决。”
      我唯唯应诺,暗暗叫苦。
      “朕只好奇,你在寒石城怎么会有故交?”
      我吓住了,此事我只和安已说过,当时并无他人在场,他怎么知道的?随即想道:也许是安已出发前和人无意间提起,此事一出,就有人和他说了吧。
      出发去寒石城的时候辰溪赶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拉着我的衣袖说:“我跟你去。”
      我的脸立刻就红了,不自在地看看身后跟着的人,他们都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你不要胡闹,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想跟去。”他的目光诚挚而坚定,一点也不在乎身边的人已经露出的好笑的表情。
      一瞬间我真的想带他去,我想带他去看忘忧谷,翡翠江,还有神秘的蝶族部落聚集的白鹭林。在寒石城的经历说不上很美好,但是还是留下了不少的好的记忆。但想到那里的情况复杂,各种势力倾轧,歹人聚集,再弄丢他一次就未必找得回来了!
      “这次去不是去玩的。下次……再和你去。”若有下次,就是我们放弃帝都的一切,如闲云野鹤的时候。他也懂我指的是什么,估计看出了我绝不会带上他,也不勉强我了。
      “好,一切小心,早点回来。”
      “嗯。”我生怕他做出亲昵的动作来,低着头拉马缰,“那我走了,你,多保重。”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着他,想说,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实在不好意思。
      他微微一叹:“你放心。”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我走了,你也回去吧。”转身上了马,部下们也和他行礼道别。放马走出很远,回头还看见他站在原地。
      这次的事我又急又气又怕,急的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气的是不过去扫个墓竟然会出事!怕的是安已他们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要是因此丢了性命,我该怎么原谅我自己?恨不得马上到寒石城。
      寒石城是出了名的边穷乱,道路崎岖,地形复杂。要进入寒石城要穿过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森林,歹徒们时常抢劫过路行人,猖狂至极。寒石城镇守就算有心剿灭,但山高林密,上哪找人去?进出寒石城就这一条路,避无可避,很多地形还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商贾被抢得绝了迹,歹人连上帝都缴纳赋税的官兵都不放过,寒石城本就招募不到什么士兵,这几百年来没缴纳过一次赋税,收上来的粮食布匹就当成俸薪发给官员和士兵。里面的东西出不来,外面的东西也进不去,金银在寒石城形如废铁,很多地方还保持着以物易物的方式。名副其实的山高皇帝远,很多事情就算皇帝真心想管也管不住。
      寒石城的人还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礼,顽而不化,事事靠武力说话。寒石城镇守是帝都派去的读书人,也是唯一一个身兼镇守和掌兵职务的人,在那里待了数百年,据说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当初我流浪到寒石城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事迹,对他一向仰慕,可惜无缘得见。
      我从以前就搞不懂为什么涯之国不放弃这座城,要说有什么重要的战略位置也不见得,寒石城就在群山之间,无大路可通,苦寒之地,又收不上税,每年还得听寒石城镇守要这要那叫苦不迭。来旅行倒是个好地方,可惜敢来的都是穷大胆。当初我听说寒石城附近风景奇秀,就一路打听着寻来。那条森林中的小路走得我差点疯了,遮天蔽日的大树,森林深处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走了三天,被抢了三次,第一次是个樵夫,只是砍柴经过,顺便把我抢了一通,幸好我本来就一穷二白。临去前他还骂了我一顿,骂我是穷鬼一只。我都已经脏得不成人样了,你还看不出我是穷鬼,这怪得了我么?
      那时我胆子小,不愿多生是非,也就没有理会。
      第二次抢我的是一个妇女,抢得很仔细,把我绾发的木簪也抢走了。
      第三次抢我的是一个小孩,丁点大,叉起腰来气势十足。
      我得罪不起,我跑得起。那孩子追了一会没追上,骂骂咧咧的走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蛮有趣的。这次再去寒石城,我带着几个三阶法师,十几个禁宫侍卫,,应付强盗绰绰有余。若再遇见抢我的人,定要将他们的裤子都抢走,让他们也尝尝被抢的滋味。
      我幻想着欺负他们的样子,乐不可支。
      纤蔓看了我一眼,抿嘴笑道:“理事大人真有精神。”进了这暗无天日的森林小路,所有的人都显疲累之色。我嘱咐过他们要多加小心,仔细防范,精神紧张更容易疲惫。
      “现在还没进入寒石城,能笑就多笑笑,等进去了未必笑得出来了。”安已他们要是一般的人口失踪还好,要真牵扯到了什么,那就麻烦大了。现在急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方有喧闹之声,我且住了马,侍卫诺尘打马走出,前去查看。不一会回来,行礼道:“理事大人,前方有一队商队被抢。”
      “寒石城竟然还有商队进出?这倒是稀奇了。”我不禁来了兴致。这一路上都没遇上找麻烦的人,现在有麻烦给我找,我也想试试我这队人马战力如何。“走,上去看看。”
      “理事大人……”
      “不必担心,这条路许久没有商队进出,这伙劫匪应不是有备而来,乌合之众都要怕,那我们也不用去寒石城了。”
      如我所料,劫匪都是附近山民,武器大多是柴刀镰刀什么的。商队也不大,十数人押着两车货物。我觉得奇怪的是,一般商队都会有厉害的保镖,尤其是敢走这条路的,若对方只是乌合之众,怎么会那么久都摆不平?对方屡屡受挫,却前赴后继,好像有所凭依。
      我示意部下住马,我们一队人看戏一样看着前方表演。商队的人身手不弱,只是对方好像铜皮铁骨的样子,砍了小半天,反倒是商队伤者较多。
      四下微微打量,路旁一棵大树背后有什么东西碰上我的目光后躲了躲。向诺尘使了眼色,他极默契地,悄悄搭起羽箭,弯弓,嗖的一声,树后什么东西应声而倒。与此同时,那些刀枪不入的劫匪们顿时变成了软豆腐,不一会被打得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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