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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

  •   白光水纹般扩散开去,温柔又怀念,好像没有什么威慑力,细看来,有些东西却变了,挂在屋檐下的干辣椒迅速饱满起来,又变回那鲜红的样子,被寒冬冻得坚硬的土地冒出了绿色,绿色扭曲着,挣扎着,长了枝,开了花,河里流水潺潺。白光扩散到魔法学院,练功房外那棵枯死了很久的老树颜色变了,有生气在树皮中流转,随即迫不及待地抽出芽,展开叶,分出枝桠。鸦群般飞出的枯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那些明显不是现代服饰的破布恢复了古代的样式,衣裳内的躯体饱满了起来,枯骨生肌,血管树根般遍布全身,干涸的管道里开始有血液流淌。只点着两点红光的凹洞也鼓胀起来,鼓成两枚冰冷的眼珠。强大的气息随着他们的到来而降临这片土地,那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感较之妖族召唤出的死魂兽高出不知多少倍。
      所有人愣住了,闯入帝都范围内的妖兽不约而同地面露惊惧,嚎叫着步步后退。枯骨士兵们杀神般疾射而出,带出一道道白色的气流。闯入魔法学院的百丈妖兽首当其冲,两道白色的气流席卷而过,那个与诸多特殊能力者缠斗许久的妖兽一声不吭地断成三截,没有人看清它怎么死的,只看见两道气流毫无阻碍地从它身旁飞过,妖兽恶心的绿色血液便如急雨洒落在魔法学院内。而这一幕还在帝都各处继续,令人族头痛不已,疲于应对的妖兽被乱鸦般漫天飞舞的枯骨士兵席卷而过后便成了一具具丑陋不堪的尸体,帝都危机顿时解除。
      妖族还未反应过来,枯骨士兵已如鸦群般投射而出,径直扑向城外的妖族。
      喊杀声大作,法阵之外,人族第一次有了反击之力。反应过来的我,立刻下达了反击的命令,所有原定消极防守的力量全部主动出击!在墙头弥漫的白色雾气呼啸而出,那是蝶族拿手的幻术。白色的雾气中传来一阵阵古老而神秘的歌声,令人沉醉,那是天女一族的侍神仙乐。紧接其后的是特殊能力者结成的小队,再后面,则是各国联军中的精锐及手持破魔武器的普通士兵。
      幻术对付一般妖兽和低阶妖兵还好,如此大面积的幻术施放,又脱离了阵法加持,对高阶妖兵本不起太大作用,可加上巫族的精神攻击和天女一族的能力加持,其杀伤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妖族猝然遭遇反击,一时也惊呆了,想不到连突袭也必须龟缩在阵法中的人族忽然这般硬气。而且,当先的那些满脸死气的人族士兵是怎么回事?灵力强大得吓人不说,就算好不容易将法术打到他们身上,就像打在铁板石块上似的,要么是完全不起作用,要么那本该将对方撕成碎片的法术打到对方身上只崩出了一点碎屑,那双泛着血光的眼睛冰冷得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随后扑来的白色雾气和雾气中震天的喊杀声也让妖族压力倍增,早在利刃行动中,这种白色雾气的诡异就已传遍妖族,让妖族大为忌惮,一时也未意识到这种雾气对高阶妖兵威胁减弱了不少。妖族一时间阵脚大乱,边退边召唤出强大的妖兽抵挡。战场上空像下饺子般,一只只长相或凶狠或丑陋或怪异的妖兽,体型一只比一只庞大,纷纷落地砸出大片飞扬的尘土,人族推进的脚步一时受阻。
      战况激烈异常,整个战场都被烟尘和雾气所掩盖,战局之外的人根本看不清局内形势如何。蒙蝶主动请愿深入战场中,以便随时发号指令。我犹豫了,她是魔法师没错,可她的灵力也就只能在理事司混口饭吃,上了战场就如同一个不设防的婴儿,倘若身边的人护卫不周,以她的能力,遇到任何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蒙蝶急了,“皇后!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此战之后,我们已无退路了!”她也知她此去九死一生。我咬牙,最终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小心,你不是战斗人员,不必一同冲锋陷阵。”她郑重地点头,不等我阻止,仰头将一粒药丸吞入腹中。
      我只能在城楼上目送她的背影,这一刻,这座城不再有高低贵贱的分别,在战场上,我们都是战士!
      虽然看不见,战争的惨烈却实实在在地传到了这里,号角声一阵接着一阵,尖锐的指令音破空而出,响彻云霄。这场混战持续了三日三夜,双方都不断地增兵,那白色的雾气好像噬人的鬼雾,数百万的鲜活生命不停地进入,鲜血一刻不停地流出。
      整整三天,我待在城楼之上,不吃不睡,急得嘴唇都裂开了。三天,仅仅是三天,这座城市同我一样焦虑不堪,苍老了百岁。空也和我一样呆立墙头,他脸上的迷茫之色尽消,双目灼灼如狼。我问他:“你也在等一个适当的出手机会?”他没有回答我,仿佛没有听到,只是认真而执着地盯着那雾气的方向,就像一杆枪,像一颗炮弹。他是作为武器被创造出来的,除了守护和破坏,他不需要关注任何的事。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守望着,等待着,看那雾气往前挪一寸我们就欣喜万分,那雾气往后退一点我们就心如刀绞。
      雾气持续后退,已经退了一整天了,浓雾中还是没有传出鸣金收兵的指令反而依旧不时地传来增兵的指令音。帝都最后一批兵士刚刚出了东城门,是一群身穿银色铠甲,面带灰色面具的士兵,是禁宫侍卫,已经是帝都最后一支训练有素的士兵。除此之外,帝都只剩下一些等待开启阵法的特殊能力者和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各国汇聚帝都的力量,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增兵号令中外派干净,当然,还没有任何人回来。我的嘴唇又干裂了几分。
      还没有消息吗?还没有回应人族的攻击吗?他是放弃了合作还是在暗示我,妖族的力量还未消耗到我们两方联手能打败,驱赶回光森林的地步?我是继续相信他,不动用那个会让他被怀疑的力量还是,在帝都被压垮之前用尽一切力量反抗妖族的入侵?我一次又一次地咬唇,结痂的细碎伤口一次又一次地破裂,熟悉的咸腥味弥漫在口腔中。每一秒的迟疑,代价都是数十或者数百或者数千的生命的逝去。我等还是不等?不等,可能我面临的是错失将妖族赶回光森林,给人族留大片可供生存和耕作的土地,留下可供繁衍生息的人口的最佳时机,不忍一时,可能失去的会更多。
      我急我燥,可我只能强撑着冷静,大脑一时不停地分析,计算。为什么那么多人一次次地来叫我休息?我不累,我的脑袋从未如此的清晰和兴奋,我好像徒手可以打死十匹饿狼。
      雾气一退再退,喊杀声,惨叫声,天女族颤抖、恐惧却坚定的歌声,妖兽的嘶吼声,妖兵们桀桀的怪笑声,愤怒和尖叫声,混合着,清晰地传到城墙这边,冲击着我们的鼓膜,撕扯着我们的神经。城墙上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每个人都攥着拳头,紧张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雾。
      指令音未断,还在不时地发送着进攻,暂退,退守两翼,左翼或右翼进攻,特殊能力者回退,战士出击,魔法小队尖兵绕行切割中路等等复杂而有序的命令。战局之惨烈,从雾气退离的地方可以看出来。每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都卧着尸体,或完整,或散碎,或是人族,或是妖族,或,已分不出是哪一族。妖族还在增兵,进攻势头未歇,雾气中还是会露出高高的尖角或者丑陋的头颅。妖族还有余力,而人族,看起来已似强弩之末了。
      我不知道蒙蝶为什么还不下令退守帝都,我们还有阵法啊,我们还有那个终究大阵,传说中,凭着那个阵法,数百人困守一年多,直到援军到来。我们可以依托此阵,和妖族再杀个一年半载!蒙蝶为什么还不收兵?
      我手上自然有最高级别的指令音,我自然可以不理会她的判断,径自鸣金收兵。可我要这样做吗?她的能力所有人有目共睹,她对战局的预判和审视远在我之上,她毕竟是从一个战火连连的国家逃过来的,灵力或有不足,但确有大将之才。正因为如此,在凝夕死后,我才会提拔她作为我的副手,正是为了今日,她的能力能派上用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懂,可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当局者迷?我不可遏制地发抖,死死攥着那个魔法金鸣器,瞪着那白色的雾气,恨不能身在其中。
      雾气直推到城墙前一百丈处,已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憧憧的人影。兵部总指挥使焦急地叫道:“皇后!”
      除了不为所动的空,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喉咙发紧,看了看那杀声震天的白色雾气处,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空,握了握已被汗水湿透的魔法金鸣器,声音嘶哑:“再等等!”
      再等等,我相信蒙蝶的判断。再等等,我相信璇歌不会背弃我们的约定,不会背弃对自由,对尊严的渴望。再等等,我以整个城的生命,以整个人族的未来下注,等一个好的开端。
      雾气退到七十丈处,五十丈处,三十丈处……我在发抖,所有人都面色惨白。
      终于,尖锐的指令音冲破云霄,响彻天地。明明是杀伐之音,在我耳中却恍如天籁!我毫不犹豫地带着一道白光直扑战场,似龙非龙的生物带着我,像破空之箭般直射而去。
      雾气两分,暴露在目光之下的是或伤或残,不足千人之数的族人,以及气势汹汹,挂着鲜血碎肉,气势腾腾,漫山遍野,不下数万的妖兵精英!越是高阶的妖兵能召唤出来作战的妖兽就越高等越难缠,而战场上没有一只站着的妖兽,我们的族人,用自己的血肉,将那些危害极大的妖兽埋葬在人族的土地上!数百万士兵和特殊能力者,打到只剩下这区区的五百人,依然没有退却,就为了给我,给那些自愿放弃生的机会的人们,给帝都,给人族,创造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杀的大好时机!
      风来,风里带着浅浅的水汽。天空中闷雷阵阵,乌云无端生起,累积,厚压而下,随即拧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充满了可怕的威压。帝都内的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身边的一切都震颤着,身体也缓慢而清晰地变得有些干渴,正想找水喝,缸里的水却迅速地,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河流干涸了,树木枯萎了,铁器慢慢的薄得像一张纸,脚下的土地变了颜色,那种感觉,就好像土地也失去了生命。
      传说中,万年难遇的天才魔法师,但凡出手,必是生灵涂炭,出手后也是赤地千里,饿殍遍地!风云变色,世间的一切声息都在我的手中,带着风,带着雷,带着所有英灵的怒火和杀意,挥指间,亿万细丝蓬勃而出,倏忽闪烁着五彩异光,随即寂灭成淳朴的白丝,如灵蛇,如水流,如流星,直扑而去。天上的乌云随着漩涡呼啸而下,整个战场黑雾弥漫,鬼啸连连,绝大多数妖兵还未来得及反抗和尖叫,先是成了一具具满是窟窿的尸体,随后被乌云黑雾带去了血肉,干净得好像被用心地洗晒过。我不喜欢尖叫,不喜欢鲜血,我杀人,一直喜欢优雅干净却不会留任何的余地!
      跑不掉了!白丝像光一样,倏忽出现在那头,那头,再那头,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安静地流血和死亡的身体!战局立刻转向,原本的杀人者变成了被杀者!
      空一脚踏出空间,出现在我面前,眼中有了笑意,双手前伸,唇角微勾,轻轻一句:“空间。”
      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那些白丝却忽然失去了优雅,变成一道道白色的厉鬼,失控地冲撞,消失,闪现,冲撞!原本还慢悠悠追去的黑雾,瞬间也露出狰狞的鬼面,无情地撕咬着一切活物!原本跑得远远的,理应远离战场的高阶妖兵,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妖族阵营大乱,已无所谓反抗了,只想着逃命,然后变成尸体。
      我心中大喜,多日的抑郁此刻全然吐出,足踩着白螭,径往妖兵后方,我要乘胜追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要他们后悔踏出人类禁线!
      那是他们的营地,我狞笑着,双手微扬,就要将那些帐篷刺成烂布!
      一道紫色的微光轻而易举地切开我的白丝,直向我面门切来。不管灵力多强大,我的身体都只是个普通人的强度,我躲不开,也躲不了,紫光打在九霄佩的屏障上,咔嚓一声,屏障和紫光一同湮灭,同时,九霄佩的主体玉石上也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凭空添了一道裂纹。
      洛桑王族的至宝,最高阶的破魔玉,整个人族仅次于皇帝的清龙佩的破魔之物,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破掉了。
      不容我震惊或愤怒,一道又一道的紫光袭来,我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密集的白丝回卷,替我阻挡,掩盖我闪躲的方向。白丝被轻而易举地切断,消散,又一次次地重新长出。
      对方只有一个人,而我,手上有万千魔法师的灵力,我一人可当千军万马,可对方,却实实在在的只有一个人。
      冷汗涔涔,来不及去懊悔自己的冒进,一个念头占据脑海:要死了!要死在这里了!
      黑雾回防,围绕在我身边,尖啸着冲向那个袭击着,白丝也无孔不入地从各个角度进行打击,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倏忽间失去了对手的感应,我大惊失色,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心念才罢,便立即回退。
      肩膀却不期撞进一个胸膛,我的心一下子楸紧了,死亡的恐惧一下子笼罩下来。
      精致的发丝从后面飘过来,微微的拂动。一个熟悉而久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是璇歌!
      空气中无声散逸出去的精纯水息,寻常魔法师根本无法感知到的精纯水息,围绕在他身边一丈之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他看着我,就像多年前在北辰宫那样戏谑中带着点无辜,他就带着这样的浅笑,指间带出五道紫色的光痕,直抓向我的脖颈!
      白螭被狠狠地抽飞了,那个无往不利的神兽在他面前幼儿般可笑,白丝在他面前只能无奈地分开,我被抓着脖颈狠狠地砸在肮脏腥臭的地上!
      背光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见他冷漠地扬手,“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哪!”
      我毫不怀疑他会杀了我!和他的部族存亡比起来,我的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我没有求饶,只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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