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适感愈发的强烈了，我总是觉得乏力不适，精神很差。强撑的后果往往的陷入更长更深的睡眠中。一再的强调小环在我说好的时辰叫我起床可她没有一次是认真执行的，这让我无名火起，可看到她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发不起火来。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想让我多休息一会，这毕竟是一番好意，我也不该生气。只是如今事务繁杂，千头万绪，我只是放不下心来罢了。
　　这份短暂的平静和安全是极为脆弱的，天空中那层看似单薄的防护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危机还矗立在我们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这种感觉下，我当然不能放任自己安然入睡，只是那种疲惫感折磨着我的神经，让我无法时刻警醒。
　　又一次原本只打算午间小憩却在将晚时分才起身。倦怠感没有消去反而愈发的厚重了，我每每起身都是挣扎着，强迫自己坐起，天旋地转好一会后视野才逐渐清晰。这一次，当我的视线从好似不停上翻的画面中终于定格的时候，意外地看见房间中多了一个人。是皇帝，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多少年了，我从未看见过他脸上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强忍着欲呕的不适感，我轻笑道:“怎么，我脸上有花么？”
　　他不理会我的故作轻松，面色沉重地走过来，我头还晕着，躲不开他的手，就让他将我的脸捧在手心里。他好像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并忧虑地看着我，“青书，你怎么了？”不待我回答便拥住我，满怀歉意地:“对不起……这一切原本不该你承受的。”
　　我张了张嘴，原本想宽慰他几句，一时心神激荡开不了口。耳听他又道:“谢谢你。”我轻拍他的背，正想说:不用谢，谁叫我是你的妻子。话未出口便听到:“谢谢你放了她。”我的心猝然受冷，手也像抚上一块烙铁。轻而决绝地把他推开，顺势抚住额，“我头晕，替我叫小环进来。”
　　他出去后，我无法忍受屋内的闷热，起身推窗，就着涌入的寒风梳理纷乱的心绪。我的辛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以前怎么不见他来心疼，怎么不为此道谢？原来我的辛苦，终究比不过他和她的夫妻之情。气苦了一会，禁不住哑然失笑，我怎的也和那些无知妇人也似，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说他是否是因为颜妃才来和我道谢，其实他今日为何而来与我何干？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不在意了吗？
　　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心生了期盼，而柔软了呢？
　　我苦笑，现在，还真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帝都的平静并没能持续多久，第五天夜里，我的房门被急促地敲响，将我从粘稠的睡眠中唤醒。门外是蒙蝶焦急的脸，“皇后……”她不必说了，我已经看见了天空中的异像。最外层的绝对防御就像被烧红的玻璃，一圈圈地释放着灼人的热浪。外层用以制造真空层的玻璃罩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绝对防御正在遭受冲击的嗡鸣清晰地从头顶传到帝都，传到每个人的心头。嗡，嗡的撞击声，就像催命的钟声。绝对防御若破，帝都就像是个不设防的婴儿摆在野兽面前。我也陡然变色，我的犹豫很有可能把帝都，把人族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脑子飞快地转着，嘴上也紧接着急忙问道：“第一套方案立刻准备启动！按照紧急预案，所有的特殊能力者按原计划准备应战！”犹豫了一会，还是咬牙道：“万法寂灭阵预备启动。”
　　蒙蝶犹豫了：“可……”我摆手，“去做好准备吧，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了。
　　看着天空中震颤愈来愈烈的绝对防御，我心中升起一阵疑惑。绝对防御既然能冠上绝对二字，当然不是随便叫叫而已，能起这样的名，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绝对防御除非是设立方自行解除，不然极难打破它，这也是它敢用绝对二字的由来。当然，那个对内也是绝对防御的缺点对于人族来说也是致命的。长期困守对于这样一座超级都市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任谁都知道，哪怕富裕如涯之国，粮草的储备也是有限的。只要妖族围困帝都超过一个月，帝都就可不攻自溃。倘若帝都还有反抗的余力也还罢了，可绝对防御之下，帝都安全是安全了，可也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当然，帝都方随时都能撤除此阵，那当然最好，可帝都自己要当铁乌龟来消耗自身，妖族为什么要阻止？要说这种阻止只是举手之劳也还罢了，可看如今的架势，要破除绝对防御，妖族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啊！
　　这个损人不利己的行为究竟对谁会有好处？
　　想到此处，就像有道闪电闪入脑海，一切豁然开朗了起来。会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绝对防御的竖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管怎么说，人类都没到需要当缩头乌龟的地步，可由于那个会发出次声波的妖兽的缘故，人族的节奏被完全打乱，绝对防御在计划外竖立了起来。人族明明还有足够的反抗力量，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绝对防御下耗干粮草等死的。在此情况之下，人族会采取什么简单好操作又具备足够震慑的方法解决此事呢？以璇歌对人族力量的了解，他只能想到那个了。而那个方法，立刻就会暴露他的内奸身份，一旦身份暴露，他苦心营造的听话，受控的印象会瞬间土崩瓦解，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途。人族迟迟不用那个方法，他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可他不知道我的忍耐限度是几天，一旦他消耗光我的耐性，使用了那个方法，他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这几天，他过的肯定比我艰难得多了。
　　我的沉默其实也是一种逼迫，我在逼他做决定，逼他拿出解决方案来，如若不然，我会立刻撕毁我们之间脆弱的结盟，随他自生自灭！他知道，以我的冷血和冷静，不可能会看在什么情谊的份上，到了如今的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情谊比种族的生存更重要了。
　　没想到他拿出的解决方案是怂恿妖族强行打破绝对防御！
　　想到此处我心中一寒。不是说这个方法不对或者不好，平心而论，这个方法很好，好得我都气笑了。打破绝对防御，一来，人族就不必那么早使用那个会暴露他内奸身份的方法，二来会消耗妖族的战力，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当然，仅仅是对于他而言。对于人族来说可是惊险万分啊！倘若妖王铁了心要速战速决，不进行无谓的试探和消耗，绝对防御一破就立刻全力进攻，对于人族来说可说是惊险万分。因为阵法都是会消耗大量的能量的，人族不可能摆好阵法十二个时辰待命，就等妖族撞上门来，竖立阵法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再者，阵法不能无休止地一个接一个地竖立，就算人族还有余力都不行，阵法一旦被破，阵法周边的元素之力都会紊乱一阵，越是强大的阵法越是严重，就算是擅长转移元素之力的术师都不能平息下来。这就导致了阵法竖立间会有一段时间的空档，可能这段空档期会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这点时间，以妖族的强悍和机动性，足够将帝都踩踏一遍了！像绝对防御这种本身就根植在帝都内，结构坚固得仿佛本就存在于天地间，动用的力量少得可怜且不受元素紊乱影响的大阵，仅此一家别无他处。
　　璇歌是看见绝对防御能够无缝衔接，所以这般肆无忌惮地用这种无脑的方法解决此事吗？
　　他是真的不介意人族被灭族是吧！他可真不担心我会拉他岩雪部族陪葬！
　　我脸上微微笑着，却不过是为了平息颤抖的双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随便拢了拢长发，披上一身轻便宽松的常服，不耐烦地接过小环追着送出来的厚厚的白狐皮披风，无视了待命在院内的马车，跨上马背便往东城门赶去。整个帝都都醒了，突逢变故，不免有些民众忘记了原先遵守的规矩，跑到只允许公务用的驰道上来，或是一脸恐慌地看着天空中的异像，或是焦虑地和身边的人谈论着什么。在前开路的诺尘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不时呵斥挡道的人。我面色不郁，愈发的烦躁，咬牙一催□□的白马，不管不顾地直冲上前，一个大汉躲闪不及，被马儿冲跌一旁，龇牙咧嘴的开骂，我面若寒霜，一鞭子抽去，他脸上立刻多了一条红痕，他还要骂，不经意看见我的脸，吓得面色惨白，一时间愣在那里。我和诺尘毫无顾忌地策马奔腾，一阵鬼哭狼嚎后方赶到东门。
　　除了受伤的，特殊能力者已集结完毕。可我还发抖，手上握着的那个形状奇怪的白瓶已经被汗湿了。失去了阵法依托的人族，只能和妖族硬碰硬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两者之间的力量差异了。
　　人们沉默地看着天空，神色凝重，不必我明言，人人都知道，帝都这一次真的是遇上大危机了！没有人不害怕，对死亡的恐惧原本就根植于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可没有人逃，他们若是逃了，就等于把这座城，这城里的百万生灵送到妖族的屠刀之下！他们只是安静的等，等绝对防御破碎，他们将用血肉之躯为帝都撑起一道防御屏障！
　　撞击绝对防御保护罩的红光渐渐的凝实，凝成一颗妖兽的巨首的形状。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张脸啊！就好像用数以万计的丑陋灵魂集结而成的那些灵魂扭曲着，嘶吼着，意图冲破这张脸，却只能在一次次与绝对防御的冲击中碎裂成一圈圈的红色热浪。妖兽的其他部分也逐渐成型，绝对防御承受的冲击也一次比一次更激烈，下面两层隔音防护罩则碎成了漫天散碎的星光。
　　死魂兽终于完全凝结成躯，天空中忽然散发出一种令人动弹不得的可怕威压，望向天空的众人就好像被一双充满怨毒的血眸冷冷地盯着，每个呼吸都变得清晰无比。死魂兽仰天长啸，胸腔鼓荡，倏忽弹射而起，曳出一道华丽的尾羽，火箭般飞速远去了。人们心中疑惑：咦，它这是……惊疑未定，便见它化为的星停了下来，随即原路坠落！原本鲜红的颜色在坠落中愈发的明亮，仿佛是被吹燃的炭火，成千上万的冤魂包裹着烈烈火光向我们呼啸而来，很快的，砸在绝对防御透明的光罩上，炸裂成一圈迅速漫散开去的火光。绝对防御无声无息，连持续不去的震颤声都不曾出现，所有人心中一喜，心道：幸好……心念未罢，便见绝对防御光罩无声无息地，从被砸的地方开始裂开一道白光，如玻璃的裂痕般辐射开去，最终碎裂成漫天五色的光华。
　　人们愣住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传说中的绝对防御就这样碎裂了？
　　妖族猖狂的笑声和妖兽的嘶吼声将人们从愣怔中拉回现实。天空中，无数的妖兽正跨出虚空，那身高近百丈的妖兽率先把一只脚踏进帝都城墙内，将城墙内一栋空兵营踩了个粉碎，另一只脚踩到东大街上一栋民宅，在民众的惊叫声中，踩出一地的肉碎和血浆，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建筑密集的地方去，步步尖叫，步步冤魂。特殊能力者们怒喝着，在陡然漫起的白色雾气中扑向入侵者。
　　仅仅是一个空档，妖兽潮水般越过城墙，帝都乱了，平民百姓抱头鼠窜，尖叫着四下奔逃。人族强就强在有众多阵法依托和加持，失去了阵法的庇护，论单打独斗，人族的战力远不及妖族。这也是三千多年前，就算有那么多传说中的大能力者的帮助，太祖皇帝前前后后用了一百年时间，反复的退守和收复，反复试探和开发新阵法，历经无数的苦难，牺牲了无数人才将妖族赶回光森林的原因，也是今日人族能和妖族有一战之力的原因。
　　这个骄傲而富裕的城市乱了，鲜血和绝望在这座光辉的城肆意蔓延。空气中，元素之力依旧紊乱，甚至直接影响了元素法师的能力施放，那个终极攻防大阵无法竖立，特殊能力者们只能消极的应对。我急得下唇都要咬破了，正要跟上去，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战术，蒙蝶不顾我的反对，将我推入安顿着空的阁楼中，命诺尘见势不妙就带我远远离开。真是反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床上流着口水睡得猪也似的空忽然吃吃地笑了，迷迷糊糊却异常清晰地说道：“是时候了，你们也该醒了……能做到这一步，真是……”
　　此时，在帝都内抵御妖兽的特殊能力者，清楚地看见那百丈妖兽，一边抵抗着打在他身上的各种攻击，一边踉跄着像踩积木那么轻松地将建筑踩成碎石瓦砾。这只妖兽一开始被妖族召唤而来攻击防护罩，它那巨斧中蕴含的灵力非同小可，兼之皮糙肉厚，特殊能力者一时居然奈何不得它！它虽然被迫得狼狈，竟然也倒退着，撞倒踩碎了无数的民宅，将无数的生命无辜夺取后，慌不择路，一路闯到了相对空旷的魔法学院。紧随而来的魔法师们这才注意到，魔法学院内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一阵强似一阵，就像……有什么正要苏醒。
　　这种感觉很快的强烈起来，强烈到周边的普通百姓都能感受到那股气息，就好象，十数万人的心脏同频率跳动，嘭，嘭，嘭的声响，令人的心脏也不禁跟随着那个频率一齐跳动。
　　百丈妖兽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同寻常带来的危险气息，它不安地嘶吼着，不甘地胡乱挥动手中的巨斧，意图将死死缠着它的苍蝇般讨厌的特殊能力者们赶走，烦躁地踩砸它身边的建筑。魔法学院整齐的校舍，矗立在绿荫中的雅致宿舍被踩砸成碎石瓦砾，树木折了，假山倒了，栖息在魔法学院的鸟儿惊慌四逃。百丈妖兽狠狠地挥动巨斧，砍向魔法学院最为神秘的练功房，那个里面比外面大得多且在里面受的任何伤都能好转的练功房。瓦片和木材碎裂的声响和寻常的房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百丈妖兽提起巨斧的时候，里面露出的并不是桌椅，也不是普通的空空荡荡的房间的景象，流转的星光让目睹此景的人都惊呆了。只见半破的屋顶下，奇异地流淌着幽蓝的颜色，比天空更蓝，比海更幽深的幽蓝，突兀得就像存在于另一个空间，幽蓝色中流转着彩色的光斑，光斑围绕着一具具黝黑的干尸。干尸密密麻麻，延绵不绝，不知几千几万具，那并不大的建筑内，并不止外面看起来的这点面积，那些干尸披着残破的衣料，掐着各种手势，或坐或卧，保持着一个个怪异而恐怖的姿势陈列在那个空间里。嘭，嘭的心跳声更响了，一声一声，仿佛就在耳边敲响。
　　一双双血红色的妖异眼睛从干瘪的眼眶中点亮，野火般蔓延开去，一声声戾啸从残破的喉咙中发出，那些干尸动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诡异地看着百丈妖兽，浮现出一个冷笑的表情，嘎嘎地咬响下颌骨，迟钝却不迟疑地从破碎的屋顶中乌鸦般飞撞而出。
　　还流着口水的空吃吃地笑，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嘟哝着：“我便助你们，再看一眼你们守护的世界……”他的身体猝然浮空而起，在空中怪异地卷曲着，积蓄着什么也似，倏忽展开，温柔的白光瞬间席卷了整个帝都。白光给人一种怀念的感觉，就好象……过往的一切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