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妖族统帅很愤怒，千米外都能听到他不顾身份的咆哮和谩骂声。妖族部族联合并不是铁板一块，迫于妖王的淫威迫不得不参战罢了，对妖王委任的这个统帅一直不屑一顾，若是平时，看到他如此失态，所有部族肯定暗地里嗤笑出声，可现在没有人笑，个个面色灰败，那一声声谩骂就好像砸在自己心头。风从盆地方向吹来，经过狭长的通道，冲撞出一阵阵鬼哭般的呜呜声。
　　空气仿佛带着颜色，死亡的颜色，死亡的味道弥漫不去。从这里到盆地，一路堆满了尸体，人族的，妖族的，交错堆叠着，残肢断臂和脏器丢得到处都是，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肢体，地狱的景象就铺陈面前。
　　昨夜，妖族损失惨重。没错，乍看来，尸山中人族的尸体更多，人族用将近两倍的兵力，歼灭了妖族的百万妖兵，损失更大。以总人口数来看，人族是比妖族多很多，可是，妖族是只要能跑会走的都是有生力量，可人族呢，一百个普通人里面，有多少是经过训练，能拿起武器上战场，可以对妖族造成伤害的士兵？若从这个方面看，妖族不吃亏，妖族统帅心疼的不是那百万炮灰，而是死在通道和盆地入口那数万精英。
　　昨夜，各部族派出的驰援小队被劫杀在通道处。和人族军队的纪律严明不同，妖族本就比较散漫，部族自治又导致了部族间各自为政，缺乏合作精神，加上各部族反应速度不一致，进入通道的时候并不是集合起来一起进入，有前锋有后卫，相互驰援，而是拉成一条狭长的兵线。旧关之所以重要，一方面是因为它是进入中原腹地的重要通道，另一方面，是因为它的易守难攻。尤其是这个狭长的通道和后面口袋型的盆地，简直就是伏杀的绝佳地点。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捷的妖族显然是太过于放松了，这个水草丰美，灵气盎然的地方对于妖族来说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其实人族一开始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原本的计划是，等妖族休整完毕，向帝都进军的时候再无声无息的启动锁元阵，击敌于半道。盆地外埋伏的援军同时进攻，通道口埋伏的刺客趁机偷袭敌后，让妖族两头难顾。但这样一来，妖族可以凭借逆天的机动性对人族援军进行反包抄，人族的胜率不大，这支名为利刃行动的军队一开始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只为消耗那数量庞大的前锋炮灰，为帝都的守护大阵减轻压力罢了。
　　看到妖族居然选择到口袋中心休整，利刃行动指挥官又惊又喜，立刻改变了计划，通知了两支驰援小队。低阶妖兵在盆地中被包了饺子，不多时，斥候小队通过狭长的通道进入战场，这支队伍被毫发无损地放走了。果然，真正的驰援很快就进入了通道，又给了人族一个大大的惊喜。谁会想到妖族的组织居然如此的零散，毫无防备的就进来了，反倒是人族准备的一系列的应对方式都用不上了。第一支千人队伍毫发无损的进去了，第二支队伍不疑有他，毫无防备的也进来了，走到出口才发现，后面跟随的人少了近三分之一，但他们没机会示警了，出口处隐忍许久的士兵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支队伍是各国军队中最擅长武技的士兵及魔法学院风系魔法师组成，不需要多有默契的配合，只需要能抵挡无法使用灵力的妖族精英的一合之击的能力就够了，风系魔法师躲在后面用最简单的风刃像切菜般收割妖兵首级。
　　这个狭长的通道是最佳的伏杀地点，对方就算人数占优都没用，地形决定了他们无法展开队形，这个地方是真真正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第二支驰援千人小队解决得很隐秘，很迅速，人族甚至还有余力稍稍的处理了一下尸体。第三支队伍同样毫发无损地过去了，途中虽然有人对路上的战斗痕迹和血迹提出了疑问，但被人族的挑衅冲昏头脑的妖族领队显然并没有重视。出口埋伏的小队已经光明正大的和第一支小队杀在了一起，第三支小队杀气腾腾的赶上来，想教教这些人族什么是死亡，才到出口，前锋数十人忽然一下子站住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愕然愣在原地，连领队都是如此。紧跟着的妖兵不知所以，还推了推前面的同伴。终于有人福至心灵，大叫一声：“不好，是幻术！”太晚了，退路已被封死，同时，许多妖兵忽然一齐脑中大痛，无来由的一阵惊怕，居然忘记了逃跑或者反击。巫族的精神震慑本就是刺杀的大杀器，用在此处是再美妙不过了。虽说对其中一些心智极坚定的妖兵作用不大，但只要能让他们动作稍为迟缓一些，就够他们死很多次了。
　　通道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等到尸体多到掩盖不住，驰援部队发现不妙，向旧关示警并大量增派人手一齐进入通道的时候，浓雾忽然一下子弥漫了整个通道，进入其中的妖兵忽然发现，通道比想象中的宽阔得多，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当然，很多妖兵走着走着就没有头了。
　　幻术、巫术和风系魔法在这个地方简直是逆天大杀器，蝶族和巫族的能力属于血脉中带来的天赋异能，不需要调取元素之力，自然也不受锁元阵干扰，而风系魔法师和其他各系的魔法师不同，风系调用的是自然之力，不是元素之力，也不受干扰。看到派进去的妖兵都像被浓雾吞下般，妖族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召集各部族中使用自然魔法的兵士上前。人族能领悟的自然魔法有限，风系魔法比较常见，其他的极为少见，妖族在这方面就比较占优势了，自然魔法系虽然也较为少见，但和人族比起来还是多了不少。
　　一道道风刃，闪电及轰隆作响的音波袭入通道，原本浓得像牛奶的雾气瞬间被吹散不少，露出了因为受了精神攻击而苦苦挣扎着攻击的同族及凭着天时地利人和而大杀四方的普通人族士兵。
　　看到那些原已沦为搬运工和弓箭手的士兵如今大放异彩，他们身后那些低阶炮灰的惨叫一刻不停，冲击着耳膜，妖兵恨得咬牙切齿，在各部族将领的带领下扑向通道。若有还无的香气从被冲散的浓雾中被挤出来般，浅浅地弥散开去。有了自然魔法的帮助，妖族很快扳回了劣势，人族边打边退，可闪电术不愧为最迅捷的魔法，只要被施术者看见，哪还有逃的可能？心念到，闪电就到了，狭长的通道中一阵阵电蛇狂舞，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劈出一道道焦黑的尸体。闪电将入口处的高阶妖兵的脸照得明明灭灭，高阶妖兵们看着敌人焦黑的尸体，脸上的狞笑在电闪明灭中格外的狰狞。
　　不一时，有人心念一动：不对，空气中怎么没有烧焦人体的焦臭味？还是幻术！随着他的呼喊出声，很多人瞬间也清醒了过来。通道中还是浓雾弥漫，进去的妖兵还是一声不吭，就好象沉到了那乳白色的深海里，身边还是有不少高阶妖兵面露满足而狰狞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让自己十分满意的场景。那些妖兵之所以还沉迷，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不少能力十分突出的高阶妖兵也沉迷其中。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妖兵更聪明，想象力和联想能力更出色，看到焦黑的人体，自然而然的幻想烤焦的人肉，毛发和骨骼混合是什么味道，鼻子也自然而然的“闻”到了那股子焦臭。最先清醒的那个，是个笨蛋，半天都没想起被闪电劈焦虑会有臭味，等他想到了，鼻子才闻到，就算他再笨也觉察出问题来了。
　　按理来说，蝶族的幻术应该不会因为这种笨蛋而被破的，可是，现在他们全力对付的是进入通道中的拥有自然魔法的妖兵，施放到通道外的只是一点粗浅的障眼法罢了，是以被一个笨蛋轻易的就叫破。其实就算没有这个笨蛋，这个粗浅的障眼法也不能困住那些高阶妖兵多久，但是，这么点时间够了，通道内已几近于沉寂。自然魔法压制了风系魔法师和普通士兵是不假，可对于无影无形的精神攻击和幻术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
　　妖族付出了及为惨重的代价，在天边破晓之时才杀掉了最后一个还滞留在通道中的蝶族老者。老者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看着恼羞成怒，瞪着血红的眼珠，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妖兵，老者忽然笑了起来，就算妖兵恼怒地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他闭着眼，含着笑，极安详，极满足地死去了。
　　妖族统帅很生气，很火大，满腔的怒火找不到宣泄口，他恨不得砸碎每一个他能见到的活物的头！可面前所有的活物都是妖族士兵，不是人族。一晚上，妖族损失了百万低阶妖兵，十数万的巨鸟，盆地中流血漂橹，地上铺满了尸体，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狭长的通道中尸体层层叠叠，高高的堆起，要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想要穿过通道，得手脚并用爬上尸堆才能前进，这些尸体中只有少量的人族尸体，大多数是蝶族人的尸体，还有少量的巫族人的尸体，数十个魔法师的尸体，部分人族精英，在看见势头不妙的时候，依靠蝶族的幻术和巫族的精神压制，悄无声息的逃离，妖族派出的一支小分队去追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还回不回的来。这堆尸体里，让妖族统帅心痛得要滴血的是那些各部族的精英，尤其是那几张格外熟的面孔。他们原本应该作为进攻人族首都的主力，而不是毫无意义，像条狗一样死在这种地方。
　　人族真的是太卑鄙无耻，太诡计多端了！
　　此刻，一队卑鄙无耻，诡计多端的人类正在隐秘的山间村落举杯相碰，庆祝这一场小小的胜利。这队不到四十人的小队大多浑身是伤，精神萎靡。大家一同举杯饮尽杯中酒，忽然，一种莫名的沉痛笼罩了这个破落的房间，愤怒，悲伤，失落和很多说不清的情绪在胸中鼓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个女孩忽然往身旁同伴的肩膀一靠，咬着唇哭了出来。这是一场胜利，但绝对不是一场能让人高兴得起来的胜利。盆地中，低阶妖兵的尸体堆积如山，不下于百万，可人族留在那里的尸体不会少，还多了三成。那是百万生命啊，不是蛇虫鼠蚁，他们用他们的血肉为帝都拖慢了妖族的脚步。那些人大多数是西方诸国的士兵，涯之国的力量只占其中的两成，可这一刻，他们的悲伤不再有国籍之分。
　　没有人出言安慰她，人人心中的沉痛恍如实质，只是除了她没人流得出眼泪罢了。流泪有时候是种解脱，真正痛的是，不管有多充分的理由，可你，哭不出来。
　　辰溪看着她，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也沉痛，可他也无话可说。夏梦寒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默哀中走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抱住了那个哭泣的女孩，眼泪这才汹涌而下，锁元阵是她的母亲林白夫人带着十数名术师主持的，她没能出来。夏梦寒不是不知道利刃行动有死无生，活着出来的几率小得可怜，可锁元阵是林白夫人创立的，不再是当初她用来对付情敌的那个范围小得可怜的阵法，这是个要覆盖方圆数里的超级大阵，要主持那么大的一个阵法，林白夫人的存在至关重要。夏梦寒不是没有反对过，可那个骄傲且倔强的林白夫人并没有听进去，一意孤行，而夏梦寒，从来都是拿这个妈妈没办法的。
　　也许，林白夫人是在为这个身为大法师的女儿打拼些战功，好巩固她的地位，但夏梦寒明显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也许，她永远都想不到。
　　女孩乖乖的，像依靠着亲人般，尽情的落泪。
　　这场战役，注定了没有胜利者。
　　追击者没能回去，走出锁元阵，面对那些已被打残，只能仓皇逃窜的人类，妖兵一个又一个魔法丢了过来，毫不留力，原以为带他们的首级回去是易如反掌的事，没想到被几道金光晃花了眼睛，随后他们就看到了他们无头的尸体停留在原地，耳边最后响起的是自己的头颅砸到地上的声音。魔法学院的院长，大法师大人，对付几个高阶妖兵如果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人族也别想着对抗妖族了。
　　夏梦寒就像早就知道内墙会倒般，早早的就提出要带辰溪离开。辰溪自然是断然反对，夏梦寒这一次没有和他费什么唇舌，她只是笑了笑，然后忽然出手，一道黑气直冲他的面门，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夏梦寒要对付他这个虽然身具巫族血脉但并没有继承天赋异能的太子爷那是分分钟的事，如果她不想和他商量，当然就可以不和他商量。辰溪身边的人才要反击，夏梦寒一句话就让他们停下了，她喝道：“你们想让他死吗！”
　　他们停下了，他们不想让他们的主子死，只是拿他没办法罢了，现在有人有办法，他们要做的只是配合。辰溪在这个已荒废了的村庄小屋中醒来，夏梦寒并没有守在他身边，欣怡告诉他，夏梦寒去接应利刃行动中的劫杀小队了。她不是只会缠着他的，其实她从来就没有不顾工作地缠着他，只是以前他不耐烦，所以不管她是不是空闲了才缠他他都觉得烦恼罢了。
　　夏梦寒把这些幸存者带回来了，其实她并没有收到去接应他们的命令，利刃行动的计划里并没有预计有幸存者，只给了他们这支劫杀小队一个模棱两可的命令：尽可能地消耗妖族力量，倘若形势不对，不必拼命，尽量多回来一些人。
　　不是遇到强大的反击就全身而退，而是尽量回一些。劫杀小队五百人，在行动前就已经决定了哪些人是可以尽量回来的。蝶族和巫族的能力太过霸道，能很好的拖住妖族的脚步，他们没打算让一个同伴回来。大战一开始，这些守护者种族就如闻神召，知道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早就知道他们的使命是什么，当这个使命需要他们去抛洒鲜血，他们没有退缩。预计的撤离人员本不止这区区的三十人，而是将近一百名珍稀异常的风系魔法师，可事到临头，绝大多数风系魔法师留下了，他们用他们的生命换取多杀几个敌人，为更优秀的同伴守护一条活路，一条回家的路。
　　狭长的通道层层叠叠的是敌人丑陋的尸体，更是他们的赫赫战功，是足以让整个人族铭记他们的理由。
　　如今，同伴们呼吸着空气，也将痛苦和悲愤吸进胸腔，吐出的是比起誓师时更一往无前勇气和愈发坚定的信念，守护人族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