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帝只说：“不要再自作聪明。”
　　我并不打算应下，反手轻触他的脸，脸上是笑着，语气却正经，“我本来就聪明。”
　　很多聪明的男人喜欢找个笨女人，因为放松，也放心。在笨女人面前不必展示自己的聪明，也因为她笨，所以好搞定。这样的组合适合居家过日子。聪明的男人找个聪明的女人更像是找搭档，是要同进同退，共同打拼的。女人没有足够的段位，不会懂那样的男人。自己的事都搞不定的话，更别提能对他有所帮助了。
　　挣开他的怀抱，我自行下地，拢了拢鬓边的发丝。“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小王爷的事，还请放宽心些。”他听得出，我所指的，并不仅仅是小王爷的事。
　　很多事我们不明说，是出于提防还是因为懂？
　　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外人不会相信我们会是一对情人吧，哪有活得那么累的情人？也只有我们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了。
　　站在周大人所住的梅堂外，看着墙上探出那绿意盎然的梅枝深深的叹，今年不会再见到这里的梅花了吧。就算皇帝对他再仁慈，也不会允许他还生活在帝都了。失去了周大人的梅堂，已经没有了值得拜访的理由了。转身决然而走，将那点愁绪抛在脑后。选择了立场，也就选择了谁会成为朋友，谁会成为敌人。莫说是师徒关系，便是亲如父子，兄弟，立场不同，同样逃不过对立的关系。这个结局是周大人自己的选择，除了一声叹，我还能怎么样呢。
　　至于夏梦寒，就看她有没有值得我拉到另一个阵营的资格了。她会认为她的爱情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呢？我很期待她的选择啊。
　　隔袖摸了摸那个形状奇怪的瓶子，也许白螭可以填填肚子了。
　　今年的秋天，似乎过早地来临了呢。还没好好感受夏季的炎热，就被那无处可逃的寒意裹了个严严实实，无可言说的孤寂莫名的填满了心房。
　　行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懂我了吧。
　　远远的，便见诺尘像一条黑色的标枪般立在车前，和周围懒懒散散的车夫比起来显得鹤立鸡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他大人的车驾都和我的车驾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知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我这个彪悍异常的车夫。
　　在马车前，与镇国大将军颜章不期而遇，他脸上的青气一闪即隐。我视若不见，微微点了点头便错身而过。上了车，吩咐诺尘回北辰宫。马车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保持着方才僵硬的姿势。
　　王族如今在进行着什么样的争论，想必他也是清楚的，只希望他做出聪明的选择，不要让我太过为难，毕竟，现在不是树敌的好时机啊。
　　在晴无成外遇袭之事，一开始我也一头雾水，能做出这么大的事的人当然不多，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里面会有人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普通人总以为一个人有权有势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不然。权势来得不易，守成也难，略为知道些天高地厚的，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轻易的损耗这来之不易的东西。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不愿意和小鱼小虾米计较。
　　当时我风头正劲，谁都知道我是皇后的大热门，对我下手，必须得有足够的利益催动才行。谁都能想到，我出事，首先得利的就是那三个备选皇后。这三个备选皇后身后各自有自己的势力集团，可惜，当时均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先说雷晚晚，她本人对于竞选皇后十分消极，雷家虽然背后鼓动，却收效甚微，雷晚晚依旧是我行我素，不听摆布。雷家虽说是老派贵族，在上次的对老派贵族的清洗运动中幸免于难，可也不过是保留了财力，当个大财主是绰绰有余，可要想以财力影响帝都的势力，就他们那点财力可远远不够。
　　再说月柔，表面上看起来她应该是最有实力的，本就是官宦之女，又较得王族欢心，可惜，皇帝从未正眼瞧过她，此人就算得登凤座，在皇帝有生之年只怕也别想说半句有分量的话。支持她，回报太小。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最有实力的候选人，反倒成了最冷门。
　　最后是蓝若，一开始最让人看不起的便是她了。虽然和我一样是出身寒微，又是以读书入仕的，最后还坐上了我曾经坐过的位置，可她始终像我的影子般，虽然步步紧逼，却无法掩盖过我的存在。当年我当刑部监察使的时候，皇帝有心在我任职期间以刑部为首，命改革派做了几件大事。这些大事虽然不是我经的手，可毕竟是我在位期间发生的。下属的功劳，记在领导头上不是很正常么？那时候皇帝是想让我建功立业，好让王族接纳我，顺利地封我为后。蓝若接任后，就算再努力，又怎么拼得过这些光环去？是以，一开始谁也没看好她，她也就没有什么支持者。
　　谁能想到她最后能趁着我不在帝都，忽然间得了皇帝的“宠幸”？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就算要拍马屁，建立联盟和信任，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之中就能筹谋妥当。所以，幕后的主使也不可能是她。
　　找不到动机，就无法分析出幕后的黑手，很长时间来我也很困惑，我并没有在曼罗国时表现出来的那般胸有成竹，那不过是吓唬人玩的罢了。直到，紫涵宫的宫女无意中透露出，颜妃和蓝若时常见面，感情深厚之事。这本来也没什么，作为皇帝的宠妃，很多人都会去巴结。会来事的，讨得这位宠妃欢心，多走动却也寻常，可这时机出现得那么恰巧，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我也是那时才意识到，能从我的死亡中得到足够利益的不是还有一个女人么？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后宫之事太过无聊，对后宫里的是是非非都是敬而远之，也一直认为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就算我日后当了皇后，也是打算辅佐皇帝，后宫的小事依旧还是颜妃打理。可我这样想，她未必这样想啊。当然了，仅凭一个后宫掌权的身份，还不够吸引人，若再加上未来储君之争，就足以让那个温婉骄傲的女人做出任何疯狂的事了。皇帝对我的感情有目共睹，难保他不会因爱废长立幼。现在说这个似乎有些牵强，也言之过早了，可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她会对我下手的理由。我是天外客，在这个世界不能生孩子，一旦有了孩子，生命就会很快枯竭，至于守护孩子，扶他登上大宝，根本无从谈起，可她并不知我是天外客。
　　本身就有能力，再加上足够强烈的动机，是她在背后操纵此事，那我所遭遇的一切就好解释了。颜章是镇国大将军，虽说已回京数十载，但知交故旧遍及全国。找个晴无成附近，既不靠近国境线，又不是什么重要关卡和大市镇的小小的驻军头目，随便许些什么好处，命他带上数千兵马扮成老百姓，分次出城，埋伏在晴无城外。涯之国和曼罗国向有生意往来，就是一时间出城人数增多，守城士兵也难以分辨。再在晴无城守将峦倾身边拉拢个内鬼，拦截曼罗国的书信，及时通风报信，让埋伏的士兵早做准备，也是轻而易举。
　　他只没想到，峦倾和凌泽是好友，我曾在私宴上见过他一次，知他事事喜欢亲力亲为，从不宽怠马虎，迎接一品大员回朝之事怎会推给下属？我见领头的不是他，又隐约的见得那些马匹身侧有寒光闪烁，虽是不明就里，还是立刻调转马头。
　　回到帝都后，我并没有如愿的“挽回”皇帝的心，皇帝也下令调查此事。可，若皇帝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他们就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要忽悠上面派下来调查的人不是很容易么？兵部自然也敢随随便便的把个乱七八糟的调查报告随便往承钧手上一丢了事。至于蓝若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我想，在皇帝受伤，她协理国事期间，关于我的奏折和报告一定都不见了。还有，能在曼罗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让曾经在涯之国为官，并和我有过节的西家主万成死心塌地的当走狗，一个现任妃子的影响力可不够，加上一个未来皇后可就绰绰有余了。
　　有了这样的推测，我便去找雷晚晚，请她调查此事。她是兵部按察使，调查此事合情合理。当然，我也曾想过，雷晚晚和颜家毕竟是亲戚，未必肯为我大义灭亲。就算真查出了点什么，搞不好先去通风报信，合起伙来对付我。我也不敢保证她会为了那个男人连亲戚都不要了。一直到在宗人府里和我见面，她也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证据交给我，就算她家这个亲戚害得她不轻，她还是没有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打算。那时的我有恃无恐，当然现在还是，我还真不怕谁合起伙来对付我。那时候并不知道皇帝对我深情未变，也没为皇帝考虑得那么多，心里想的是，皇帝不能杀我，我身负重任，他不可以杀我。我对付不了的，自然有皇帝对付，甚至于，那些想和我作对的，最好是合起伙来，这样就能一次性搞定，更方便。至于皇帝会不会为难，当时还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要是颜家兄妹能像雷晚晚那样多少顾念点亲情，我现在的立场会更为艰难，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想让皇帝为难了，不想要挟他，不想把烂摊子交给他，我要自己对付。也幸好，他们把雷晚晚这个好帮手硬生生的推到我这边，是他们的绝情让我手上握住了关键性的证据。在晨时院抓到的那个刺客，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难，现在还不是和颜妃撕破脸的时候。放他回去是故弄玄虚，让颜章觉得，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在背后搞什么鬼了，再想对付我也要掂量掂量。
　　我可不能还没成洛桑家的人，就先对付了洛桑家小王子的母亲。太会生事的媳妇，到了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
　　到了北辰宫，我才下车，冷不防旁边冲出一个人来，扑通一声便跪下了。诺尘见是雷晚晚的心腹沐寒，便只是虚挡在我身侧，并没打算拦她。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话虽此说，我并不打算扶她。
　　她低着头，声音很沉，“求大人救救我家主人……”
　　我叹了一口气，“你最近可曾去见过你家主人？”
　　她愣了愣，似乎不明白我问这句话的用意。“小人进不了宗人府，自主人被抓走，小人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家主人了。”
　　“我会安排你们尽快见上一面。见了她，你就不会再来缠我了。”说罢绕过她，径自走入。诺尘很快跟了上来，听得出他对此很高兴，“大人终于想到办法救雷小姐了！”
　　我又叹，“我并没有什么办法救她。宗人府的事是王族管，我的手伸不到王族里去。加上王族最近正准备着统一口径，选我当这个皇后，我怎可为了她的事自毁前途？”
　　“那大人……”
　　“我曾对雷晚晚说过，倘若信我，便深信不疑，我不会解释什么。我只想让她把这句话告诉沐寒，让她以后别再来烦我而已。”
　　“可，雷小姐要是死了，死无对证，大人的案子怎么办？就这样放过幕后之人？”
　　“雷晚晚死了这个案子才能继续查下去啊。就算她活着，也不可能作证了，王族不会允许这个丑闻有泄露的可能。”我一派轻松，一副那就让她死掉好了的轻松神色。
　　进了秋芜院，小环急忙迎了上来，“大人，方才承均来报，说大法师大人失踪了。”
　　我住了脚步，“失踪？”她会去哪里？“承均和夏梦寒并无私交，他怎知夏梦寒失踪？”
　　“承均说，之所以会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大法师大人还带着两个魔法师，两个卫士。一行五人天还未亮就出了城，然而他并没有接到大人吩咐出行的命令，觉得蹊跷，这才来禀报。承均已带人去追了。”
　　我哑然失笑，偏头对诺尘道：“派人通知承钧，让他别追了。”夏梦寒已经做出选择了，她还真是个容易下决定的女人啊！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要死要活好一段时间的。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她的决定也在情理之中。她对太子情深一片不假，可惜，都是一厢情愿，根本得不到一丝的回报。要是对方还在身边，或者能经常互通消息倒也罢了，偏偏还神出鬼没，无处寻觅。这样一份无处投递的感情，遇到真正的，危及生命的危机的时候，能坚持多久呢？夏梦寒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啊，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能为心爱的男人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又能为救自己的命做到哪一步呢？我真是对她的行动越来越期待了。
　　魔法学院操演失败之事还在调查追责，皇帝便命我重回总司局，续掌总事之职。出了这种事，此举是合情合理，倒没人来啰嗦。我还未去总司局坐堂，流言和猜测就已满天飞，便是深在北辰宫都能感受到那种诡异的氛围。重回总司局，就意味着重新掌握着这个国家的特殊兵力，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那是比兵部总兵还要重要的位置，连丞相都得让到一边，那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初皇帝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用心就十分明显，明摆着就认定了我这个皇后，其他人只不过是拗不过王族，叫来当陪衬的，王族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毕竟，当时并没有人敢挑魔法学院改革这个担子。等我把总司局立起来了，魔法学院的改革也初具雏形，皇帝派来了小王爷，很多人都会在心中暗喜吧。倘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他人作嫁，那我还有什么可稀罕的？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能臣，而能臣，帝都是从来不缺的。我所拥有的一切光环都不过是梦幻泡影，随时可能破灭。
　　如今，我转了一圈又杀回来了。事实证明，现阶段，除了我，谁也坐不好总司局总事的位置。有能力的，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像小王爷那样能得到皇帝信任的，又没有这个金刚钻。如果我的存在是不可或缺，那么，皇后的人选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些原本倒向我，在我失势便立刻倒向蓝若的，现在应该在家里发抖了。总司局离不开我，就算我当上皇后也一样。到时候我就不是普通的，养在深宫，只会锦衣玉食的逍遥皇后，而是真正的手握生杀大权，掌国运军机的一代权后。
　　皇帝此举，也意味着涯之国面临着又一次的大分权。以前也不是没有皇帝还在壮年时期就把军政大权分一部分给皇后，与皇后同掌国事。当然了，由于圣女制度的缘故，掌权的皇后就算荒淫无耻，一手遮天，这个国家顶多会经历了一段时期的贫穷和混乱，最终都会回到正轨里去。现在的皇帝自登位以来十分的勤勉，治政甚严，人又还很年轻，膝下已然有了继承人，会在此时将手中的权力分一部分出去，实在是出人意表。
　　此举可能会打破现有格局，朝堂上的利益团体可能会打散重组。既得利益者会不会允许皇帝这个想法成行？会不会允许我这个女人来横插一竿子？
　　冷意森寒，帝都的秋天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