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晨时院安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方才的冲突几乎在数秒内就解决了。当然了，任何一个刺客很帅地跳下来，然后愕然发现头上脚下全部都是蓄势待发的高手，接下来的任何动作自然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承均拍着他的肩膀，像面对一个刚加入小队的兄弟一样亲热，揽着他的肩膀和一众高手簇拥着我出了门。
　　那名刺客以为会遭到严刑逼供，所以一路上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令人发笑。到了我住的院子，挥手让他们待在外面，我自进去洗沐准备睡觉了。到了后半夜，承均拍拍那个刺客的肩膀，话语客气：“朋友，你可以回去了。”
　　这下刺客又吓到了，大张着嘴，“放我回去？”
　　“是啊。”承均好笑，“不愿意？”
　　他忙板起脸，哼了一声，抬脚就走。走到院门口，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面露凶狠，像是怕我的人会跟踪他。承均摊开手，无奈地笑了笑。戏演完了，承均也带着手下各回各家了。
　　安静的街道上回响着细碎而惶急的脚步声。
　　刺客绕了半个帝都才神秘兮兮地转入一堵高墙旁的小门里。高墙内屋宇重叠，显是个大户人家。天色将明，正是黎明前最安静的时分，将明未明的天色，月亮也隐去了，一道健壮的黑影舒服地躺在屋顶，乍一看似乎和屋顶上奇形怪状的装饰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那里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个人。那人偏了偏头，看着刺客轻车熟路地往内院去了。黑影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像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翻身下了屋顶，不一会轻巧地攀过高墙，像寻常的早起的人那般，悠闲的往刺客来的方向去了。
　　刺客敲了敲一扇窗，窗里很快就点起了烛火，里面有个含糊不清的女声嘟哝了一句。不一会，门开了，一个魁梧大汉披着衣服走了出来。一般人在这个时候是最为困倦的时候，就算醒了也要挣扎一会才能把陷在梦里的意识拉回来。而面前这个魁梧大汉就像一直醒着一般机敏，眼睛炯炯有神，要不是衣服还虚披着，还以为他一直没有睡。这是常年需要保持警觉的人才有的状态。
　　大汉见了刺客，眉头一皱，道：“怎么是你？那边出事了？”
　　刺客一头的汗，“是。小人收到晨时院传来的消息，总事大人刚刚进了雷小姐的房间。总事大人就住在北辰宫，一旦东西被总事大人带进她的院子，就没办法了，所以，小人……”
　　大汉眉头拧得更深，语气严厉起来，“你出手了？”
　　“是……但是……”
　　大汉打断他的话：“东西呢？”
　　他慌乱地摇摇头。大汉喝道：“蠢材！”暴躁地踱着步。不一会，忽然停了下来，沉声道：“她是早有准备？”
　　“是。他们早有准备，小人才出手便被团团围住。以小人之能，竟然完全无法发现那里埋伏有人。”
　　“你既然被他们抓住，又是怎么回来的？”
　　“他们只让小人站了半宿，就放小人回来了。”
　　大汉面色一白，又踱起了步，这一次明显沉重得多。黑衣刺客战战兢兢地站了半晌，嗫嚅着开口，“小人回来时并没有人跟踪。”
　　大汉冷笑一声：“她还用派人跟踪你吗？放你回来这个行为明摆着告诉我，她十分清楚是谁派去的刺客。”
　　“那……那怎么办？”
　　大汉烦恼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刺客灰溜溜的退下了。晨曦初起，突破云层，将个偌大的宅院镀上了一层暖光。大汉的脸却沉在屋檐下灰冷的阴影里，眯着眼看着那将升未升的初阳，喃喃道：“青书……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可怕的女人？”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最擅长的就是装腔作势。要是全然是装的也就罢了，吓唬不了多久，偏偏有时候还真是那么回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我什么时候是装的什么时候是真的。
　　这种状况当然对我有利，摸不清底细，对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沐寒一大早的便来求见，我不耐烦的让下人打发了她去。马车走出去好远，还能看到她呆呆地站在门口。我叹了一声，“又是个忠仆。”诺尘沉默了一会，道：“大人为何不趁这个机会将设计袭击大人的幕后主使捉拿归案？”他虽然同情沐寒主仆，却绝不会开口求我搭救雷晚晚，他只考虑认为对我有利的事。
　　我笑了笑，“如今计较此事，除了出一口恶气之外，对我还有什么好处？”
　　“还可打击对手。这是谋反大罪，受牵连者可被抄家灭族。”
　　我悠然道：“我不想我的凤冠太早染上血腥啊。”皇后的试炼已经结束了，不管王族多不情愿，我最终都会坐上那个位置，何必节外生枝？就算那次袭击行动不是针对我，皇帝也不会容忍这种胆大妄为的行为在他鼻子底下发生。至于沉默至今的原因，就不必我去猜测和探究了。
　　对于我莫名其妙地入狱又莫名其妙的失踪，最后还像没事人一样回来，而且莫名其妙地更受器重的事，并没有太多人觉得奇怪。毕竟这么多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好像我不发生点什么事才是值得奇怪的事。至于叶国那边，由于太子辰溪的关系，不能堂而皇之的指责他们破坏停战协议，但也不能轻易放过。在涯之国的游说和施压下，周边国家连成一气，对叶国的骚扰进一步的升级，叶国的日子只怕要更难过了。
　　面对这种情况，不知辰溪太子将用什么办法应对，对此我还是颇感兴趣的。老实说，我对此人还是很钦佩的。同是王族公子，年纪又相差不大，但小王爷明显是被宠坏了，中看不中吃，外面看起来伶俐的一个人，其实把自己的小聪明都放在了做表面功夫上了。他人缘极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恩威并施，对于笼络人心很有一手。刚接手总司局的时候，这一套是很吃香的。他也确实是有几分聪明，明面上的事一教就会，暗里的事也是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和他说话不累人，他也就很容易给人一种很聪明，值得托付大业的感觉。可是，日子久了，他那点东西明显就不够看了。
　　自我被掳去妖族，他完全接管总司局后，他的狐狸尾巴就越来越难藏起来了。日上三竿才来总司局那算是好的，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他也是寻常。但凡能推的事务全推给凝夕，推不了的也要拖个三五天。外头看来，他还是个千伶百俐的妙人儿，尊贵自不必说，还年少有为，将来前途无量。总司局也就是有个凝夕撑着，不然早就乱套了，也难怪凝夕恨他恨得牙痒痒。我不否认他确实有才能，只是这些才能被他的懒惰骄傲和浮躁磨损了太多。
　　辰溪太子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对于他的事我知之甚少，可就别人对他的描述来看，他还在帝都时是个十分低调的王子，也可说是个并不起眼的王子。加之他时常有放弃一切，逍遥山林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外人看来天真幼稚，难当大任。若他只是个寻常王族公子，只怕没什么人会关注他，当初也不知多少人想过，要是他和小王爷身份互换该多好。如今看来，他才是那真真正正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角色。他不是没有能力，也不是没有大智，只是他志不在此，所以这些能力没有显山露水而已。一旦下定了决心，他比小王爷还要果敢，有手段。他曾经的低调何尝不是一种隐忍？这份忍，就成了小王爷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只是想不到，他会为我使用这些能力，为我变成了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不值，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为了谁都不值得改变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毕竟，只有守住了想要的自己，得到的东西才具备意义。可有时候，反过来回想自身，我自己不也改变了很多吗？要是曾经的我出现在我面前，她会不会认识我，肯不肯接受我现在的模样？
　　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想变，而是在做选择。有得必有失，只看自己觉得值不值。自己认为值就好，就很好。
　　今天是大日子，是魔法学院成立来第一次操演，也是小王爷第一次以代理总事的身份粉墨登场。这次操演意义重大，魔法学院自成立来就倍受争议，这次操演无疑是想要堵住悠悠众口，证明魔法学院改革的必要性。二来嘛，也为巩固小王爷的地位，为他正式接管总司局打下基础。魔法学院今天格外的热闹，喜气洋洋。远远的就看见小王爷在门口迎客，他人缘还是那么好，和谁都能亲热地寒暄两句。见了我，倒是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虚行了个下级之礼，语气却十分的亲热，“总事大人，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我笑了笑，嘴上敷衍了两句，还了礼就进去了。
　　会场布置得庄严而不失喜庆，看得出魔法学院对这次操演很用心。才进去不久，凝夕就迎了上来，亲自引我到我的位置，随即一直守在我旁边。如此大事，就算计划得仔细，必然还是有一些意外状况。下属不停的上上下下，向她请示细节问题。我道：“你有事便忙去吧，不必陪着我了。”
　　她告罪退下，不多时依旧上来了，从此再没有下属来寻她，想是指派了他人负责。我知她此举别有深意，也不管她，任由她下人般在我身旁伺候。
　　会场依庆典坐序排位，我和蓝若，月柔在御座左边，再旁边是丞相白零和各部的文官。御座右边先是王族长老的座位，接着是兵部及一众武将。演武场上已树了法屏，若有若无的光罩不时闪现。
　　不一会，皇帝驾到，群臣出迎，山呼万岁。皇帝和一干随从鱼贯而入，群臣这才入座。满场皆静，皇帝的声音也就特别的清晰。“博瑜，青书。”
　　我和小王爷忙出列。
　　“自青书执掌总司局，魔法学院，理事司和工匠村精诚合作，团结一心。魔法师之间的合作从未如此的紧密和谐，便是为此，就该为青书记一大功。”
　　我忙道：“臣不敢居功，实则是大法师，理事大人和工匠村村长束下有方，总司局同仁恪尽职守，领导有方，方有今日之功。”
　　这一番马屁明着是拍总司局，实际上是把这个大功让给了小王爷。谁不知他早已接替了我的职务，总司局是我打下的根基不假，可守成的是他。他是王族上下都喜欢宠爱的小王爷，拍他马屁就是拍了王族马屁。果然，王族长老们都面带微笑，就连一向板着脸的王叔然释也勾起了嘴角。
　　皇帝转眼看了看小王爷，淡淡道：“博瑜自然也少不了。你执掌总司局不过两年余，可魔法学院改革的重要时期是你守着总司局。总司局有今日的局面，你也功不可没。”
　　小王爷毫不谦让地受了。一干马屁精趁机大吹大擂，说什么小王爷智勇过人，总司局在其领导之下必定蒸蒸日上，魔法学院更上一层楼。还说什么皇上任人唯贤，小王爷此人确是大器之才等等。我面上波澜不惊，不时还附和几句，偷眼瞧见皇帝也是隐隐的不耐烦，我和他不着痕迹地相视一笑。
　　操演正式开始，令官悠长的唱喝道：“魔法学院众人觐见。”六系长老带着弟子次序而入。和曾经的魔法师给人的沉默焦躁感不同，今日的魔法学院弟子们穿着清一色的儒服，面带微笑，矜持而爽朗，令人眼前一亮，谁能想到那曾经一言不合就可能动气手来的魔法师们也能这般儒雅温和？依礼拜见了皇帝，又向群臣行礼。鼓乐声起，众弟子就地而坐，一个浑厚的男声领先而歌：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众弟子齐声和之，声色浑厚庄重。这是诗经中的《江汉》，在此场景中作为开场极妙。一来显示出魔法学院的新气象，魔法师们不再是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二来，借古喻今，赞扬皇帝的文治武功。三来，把魔法师们喻为武夫，也有拉拢讨好兵部之意。第四，一上来若是大掉书袋，只怕会惹在场文官的嫌，未免有点关公面前舞大刀的嫌疑了。借古诗最妙，虽然卖巧，可胜在平稳。设计此节的人心思巧妙。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群臣点头赞好，只有一向是冤家的兵部众人依然冷着一张脸，一副等着看笑话的神情。
　　魔法学院虽然成立不久，但是改革却积蓄了多年。从理事司的建立，就潜移默化着魔法师们的合作方式，对战方式。只是，正式更名为魔法学院后更加系统化而已。自从魔兽攻击帝都后，魔法师里就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协同作战的组织，这个组织也就是今天的魔法研究院的前身，也是魔法学院的精华所在。魔法学院一成立就能很快进入正规，魔法研究院的存在功不可没。最初，我提供给他们的不过是一些粗浅的理论和异想天开的要求。这些人不但把这些粗浅的理论扩展细化成了一整套系统理论，将异想天开变成了现实，还衍生出庞大的支系。要说这些人将魔法学院带入了新的时代并支撑着魔法学院的未来一点都不夸张。
　　他们的努力在今天收到了果实，今日操演中无论是协同作战还是新技巧的演示都巧妙新奇，令人惊叹不已。尤其是多种元素不但能相互融合，其威力还陡然大增，出人意表，让人惊骇非常。魔法学院还请来了江湖高手，和魔法学院演练团体作战，一近一远，互补不足，比之单一作战不知强了多少倍。尤其是面对刺客时，这样的组合基本上可说是无懈可击。
　　法屏屡屡受冲击，不时摇晃哀鸣，刚开始还吓得那些没见过大阵仗的大人们胆战心惊，随着威力越来越大的术法被施展开来，法屏始终是摇晃而已，人们才对那异响完全不在意。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树立法屏的材料，那是一种还算常见的矿石，虽然有着隔绝魔法的强大功效，但它的存在却十分的鸡肋。首先，它必须连成一个密闭的形状，第二，它只对它包围圈里的魔法起效，对外来的魔法打击完全没用。所以，虽然它的存在十分平常，但是除了用来建造监狱外别无用途。就算只是用于建造监狱，也要小心的保护，万不可被犯人破坏了它的完整性，不然，它也极易失效。用于关押魔法师的特殊监狱一般都要建造得极为牢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法石层层围住。今日只为魔法学院的操演，是以并不需要太过麻烦，只是将法石固定在地表而已，结束后也好及时清理。
　　这一圈法屏是魔法学院今日得以在群臣面前操演的基础，这一圈法石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的。
　　金系魔法的锐利带着火系魔法的灼热，轰然窜出一条巨大的火龙，火龙在两位魔法师的引导下，从暴怒转为优雅，缓缓地在法屏内游弋，最后化为漫天花雨。
　　气氛已推上了高潮，就算是一直打算看笑话的兵部众人也不得不暗暗纳罕。最后一对魔法师走了出来，并无过多花巧，趁着那漫天的花雨还未消散，四手直指，一道冰箭直敲在法屏上。若在法屏上撞碎，金红色的花雨衬着钻石般闪亮的冰凌，一定美丽至极。
　　法屏却在此时猝然破碎，冰箭毫无阻碍地激射而出，直击至观众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