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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

  •   天气越来越冷了。北方的冬天是干冷干冷的,寒风像刀一样,直刮人的面皮。我自小在南方长大,南方的冬天冷得有些暧昧,昼夜温差不大,也很少寒风呼啸的日子,只是执着地将那股子阴湿寒冷透到人的骨子里去。所幸是南方冷的时候少,忍一忍也就过了。来到这个世界后,流浪的日子里,冬天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免往北方走。自从在帝都定居,每年的冬天我都要去安已那儿要几块法石来,以抵抗北方干冷的天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办法适应北方的冬天,就算裹着厚厚的狐裘,还是觉得冷,手脚都不愿伸出去。
      窝在椅子上等着仆从给我温酒,满屋子桃花的醉香。外面风声呼啸,狂风拍打着窗户,不时送来一些不合时宜的促急的脚步声。如我所料,近年假了,他们也开始行动了。辰溪太子不是傻瓜,并未打算听我的一面之词,行动前做了很充分的准备。也是,要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被女人忽悠的傻瓜,他也走不到今日。本以为叶国不可能再给他派什么帮手,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不出一个月,叶国就派来了增援。这一批人,人数虽不多,但个个气息内敛,行为乖张,长得也是千奇百怪,和辰溪太子以前的那些手下比起来差了许多。弘毅逃回叶国去了,以他的秉性自然不会为辰溪太子说什么好话,辰溪太子在叶国的身份本就微妙,那些大臣还不趁机落井下石?顶着巨大的压力依旧给辰溪太子派来了援兵,可见叶国国君对他的重视。
      重视得有点离谱了。
      这些天,这些人进进出出,行色匆匆,像是传递着什么消息。至于是什么消息我就不得而知了,也没有兴趣知道。没有实力的人最好不要太多事,夹着尾巴做人就很好。
      下雪了,漠北之地的第一场雪来得并不温情,很快的就从如絮飘雪变成鹅毛大雪。就在这样一个飘雪的日子里终于接到了行动的命令。从收到命令到整装出发我未发一言。一行车马披着白色的雪花,幽灵般孱孱地行在旷野中。一路上,辰溪太子看起来有些忧虑,眉头一直微微的锁着。我笑问道:“在担心什么?怕失败吗?”
      “不。”他看着我,伸手过来轻碰我的脸颊,被我轻易地躲开了,他只叹道:“怕你随我陷入险境。”
      “可留我在山谷里,又怕我忽然反悔,逃出去求援了是吗?”
      一语道破他的顾虑,他苦笑道:“是,原谅我的小人之心。”
      “我可不是什么君子。”坦然道:“要是你们失败了,我必然若无其事的回涯之国去,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搞不好还会因为揭露叶国阴谋有功,就算不能官复原职,至少也可免除牢狱之灾。”
      “我认识的青书,从不如此短视。我知道你只是玩笑话,可是……”他顿了顿,一手抚着心口,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却无奈地阖眼,“这里会痛。每说一次回去,这里就抽痛一次。”
      猝不及防地,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我的骄傲荡然无存,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般低下头来。
      “不可以走。”他又拥抱过来。我发现他很喜欢这种肢体的亲密接触,又只是单纯的抱着,仿佛只是喜欢对方的温度。对他原本应有的对异性的安全距离很快便被他的简单无害瓦解了,我僵直了身体,原先推拒的动作却仅仅起了个头而已。在我面前,他很像个孩子。若不知他的真实身份,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有那么深的城府。
      但,正是这样才显得难得,不是吗?不管有多么深的城府,多么厉害的手段,这个男人,在我面前就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只在我面前执拗,只在我面前单纯脆弱。在外面他的能力越强,在我面前的脆弱就越难得,这样的一个“孩子”,很轻易的就唤起了我的母性。我想,这就是我当年情不自禁地拥抱他,安慰他的缘故吧。而这份心疼,有可能转化为爱情吗?
      曾经的我们之间的是爱情吗?我爱过他吗?如今,我要再次伤害这样一个“孩子”吗?
      这样的季节出行十分的辛苦,积雪盈道,马车在雪中行走得并不比步行快上多少。外面天寒地冻,沿途的景色是单一的灰和白。近年时,该回家的都已经回家了,回不去的也已经找到了过节的所在,空旷的道路上有时候一整天也见不到什么人,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这几个人。烦闷的时候我们也会出来透透气,堆个雪人或者在雪中温一壶好酒,听风看雪,一路行来倒也不寂寞。在我面前,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我们就像两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子,玩着那些成年人根本不屑一顾的无聊的小游戏。
      他的这个样子让我经常想起雪明,多年的我们也曾这样,其实是真的喜欢无聊的小孩子的游戏吗?不是的,只是,在那样简单的人面前才敢把藏着的那个简单的自己放出来透透气,多难得的单纯愚蠢。只是,和雪明不同的是,他只要转过身面对下属就能完全换了副面孔,就像他有两副可以随时切换的面孔般。
      毕竟不是当年了,毕竟,他不是雪明,而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磕磕绊绊的走了两个多月,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是片崎岖的岭地,黑色的石块生硬地矗在坡上,狂风卷着地上的雪沫儿打着卷,远远的往这片岭地后那莽苍的森林去了。若我所料不差,那片森林前便是涯之国和狼苍国的国界线,进入那片森林就算出了涯之国了。狼苍国是涯之国东北方一个苦寒大国,国土虽大,但基本上是森林和山脉,很少平地。寒石城就是涯之国画在狼苍国内的感叹号。以寒石城的边远苦寒不难想象狼苍国的人民过的是什么日子。因为无法种植粮食,每年,狼苍国都要向涯之国购买大量的粮食,唯一能向涯之国出口的便是珍贵的皮毛。狼苍国特有的雪鹿通体雪白,皮质柔软,保暖性极佳,尤胜狐皮,是涯之国贵族中的爱物,千金难求。
      我一再地打量那条远远伏着的暗色森林线,摩挲着腰间那块琥珀色的配饰,有些心神不定。他握住我的手,语气清淡:“怎么了。”不像是询问,只是陈述,也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探究。
      躲开他的注视,我像被刺到一样过于惶急地:“没什么。”他不信,却没有追问。不一会,我犹豫地开口:“起出此处的圣器,我就要跟你去叶国了。”
      “嗯。”还是陈述性语调,并不打算出言询问。我只能自己接下去,“我有些不安……”
      他终于说一句比较长的话了,“我认识的青书,一旦做了某个决定,就决绝得吓人,不会游移不定。”
      “那是从前!”我有些烦躁,“我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没有接过话头,我们就这样陷入难堪的沉默中。
      到了入口前,马车停下了,我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已经不是那个会让你心动的人。”
      他看着我,依旧是陈述性语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我猜到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依然是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人。
      沧桑阅尽,他的态度没有变,他的感情没有变。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妥协的过程,不愿意妥协的部分必然是深篆在骨子里,灵魂里的。一时间,我竟失语了,直到他下了车,伸手过来,“一起来吗?”
      握住他的手的刹那,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微微的颤抖。
      圣地的入口在一块巨石旁,一道深深的缝隙,乍看来像是天然形成的。旅人或者是牧童就算因为躲雨或者避寒躲到这儿来,也没有几个会往深里去,因为在外面看来,很明显的外宽里窄,最里面一道窄窄的缝隙后便是漆黑一片,不知其深几许。真正走到里面才知道,这是光和色及空间错位营造出的一种错觉。巨石这面墙壁是石质的,在观感上给人一种十分坚固粗糙的感觉,谁能想到在最里面却倏忽往里折了一百五十多度,那看起来浑厚坚固的石墙其实只是薄薄的一片纸呢?右边的泥墙看起来好像和石墙几乎咬在一起,但实际上泥墙却往后靠了十几厘米,只因那一块墙的颜色较浅,在视觉上给人一种比较靠前的感觉。加上光线昏暗,许多细节无法注意得到,若非有心,没人会知道这里面另有乾坤。
      那看似极窄的地方实际上只需侧侧身就进去了,身上的衣服都没蹭脏。进去打起火来一瞧,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宽松但路面崎岖的通道,前方十来丈外便是另一个转折,不知通向何方。在我们面前脚下便俯卧着数具腐朽不堪的尸骨,虽然无法从腐朽的衣物中看出他们的身份,但是期间散落的一些还看得出形状的烂镰刀斧子,不难猜出他们是附近的村民或者是旅人。此地存在至今三千余年,期间可能有不少人会在那条大裂缝中躲雨或者休整,总有些好奇心比一般人强的人,无意中发现石壁的秘密,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谁知道这比寻常人多一点点的好奇会送了他们的性命呢?
      随从们运起魔法护屏,很轻易的就过了第一关。感觉得到这一层的魔法防护十分轻薄,不像刻意为之,倒像是自然界中偶然存在的混乱元素外泄。这种情况极为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理事司就处理过两起类似事件,那些传说中有神秘力量的地方大抵是此类情况。
      这层防护设计得妙,只阻隔了普通人,寻常的魔法师却能轻松走过,若设计得太强大,难保不会让那些有猎奇之心的魔法师一再的来尝试和攻击,如此一来非但没有达到隐秘的效果,反而会因为神秘而出名了。
      过了第一关,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平凡的石洞,地上凹凸不平,墙上有渗水的痕迹,不知从哪个不紧密的缝隙传来呜呜的风声,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来回鼓荡,令人烦心。到此猎奇的人到了这一步也该退却了,毕竟此处并无值得人留下的景观,那噪音又烦人的很。连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要是此处是更加凶险的挑战倒也罢了,偏偏是这般平淡无奇,要不是早知此处另有玄机,连我们都要怀疑是否来对了。仔细瞧,地上有些石粉刻画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一群人在这里商量着什么,相持不下,各自在地上画图以阐述自己的观点。一名随从指着一副画有重点圈的图道:“这是阿锦的手笔。”其余人恍然大悟般,一齐凑过来细看。
      那个阿锦是上次行动中的灵魂人物,他的意见大约也是最后的意见。图画得凌乱,但淫浸此道多年的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个防护阵法图解。此处绝不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淡无奇,这种平淡无奇的感觉只不过是想让误入者尽早退却,但其间必定有一个十分隐蔽的魔法入口。这个入口要存在数千年并持续的发挥作用,绝不是简单的树个法屏了事,身兼隐秘和持续时间长的特点的法屏并不多,他的分析头头是道,连我都不得不服。他的图,入口指向东北方。
      东北方是一面石墙,极为坚固,敲击之下也是沉闷的声响,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面寻常的石墙。随从们也疑惑和犹豫了起来,就是已有先遣队进入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还是迟疑了,可见当初先遣队会多么的迷茫和摸不着头脑。
      我蹲在地上,对着那潦草的图画沉思良久,对周遭的讨论声来个不闻不问。对于远古留下的各种阵法,我自信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阿锦能看出来的东西没有理由我看不出来。虽说是魔法,但也不是凭空而来,能维持数千年的魔法定然要有所倚仗。元素之力无非就那几种,如何引导,如何相生,如何源源不息,都需要巧妙的设计。联想到一路走来看到的一些小细节,我忽然明白了。
      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后退几步,在随从们惊诧的目光中忽然狠狠地一头撞向那面石墙!
      正常人是不会无端的撞墙的,除非他不想要自己的命了。我是正常人,我也还想要自己的命,如果估计错误,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人都要笑死了。
      我不想让人笑死,我也没有死,我怎么可能估计错误?难以言喻的什么东西穿过肌肉内脏的感觉过后,双脚踩到了实地。这是最后一个阻止误入者的关卡了,至此后的每一步都是针对有心人而设立的,说是步步鲜血也不为过。
      辰溪太子和随从们也撞过墙跟过来了。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面前是地狱般的景象。这是一处圆形的石室,正头顶上有光,点点莹白飞舞。那些莹白乍看来是雪,细看却是尘絮,最初的那个干净洁白的印象瞬间变成了肮脏和令人作呕。更别说它们还在地上那些破碎的肢体间穿梭游荡。
      死亡的悲凉定格在这幅黑白画面上,淡淡的腥臭味弥漫着这个空间。那些尸体看起来比外面的新鲜,不超过半年。其中一些自然是他们的同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物伤其类的悲哀。我并不打算给时间他们悲哀,当先一步踏向那光柱下蒙满灰尘的小小神坛。
      快走几步,一道罡风袭来,我下意识地抬手挡眼,一阵刺痛后,手掌被拉开了一道长长的细口,鲜血嘀嗒,还未落入尘埃便消失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我明显的感受到了气机的变化。
      辰溪太子忙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还未来的及开口询问,他的手背也被无名的罡风拉开了一道口子。他眉头一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伸手止住了意图上前的随从。从我们身边开始,尘絮从灰白色变成了金色,一层一层的扩散而去,空中浮满金色的萤火虫。这是血液限界,我们的身份得到了认可,这个结界向我们打开了。萤火虫们旋转着,慢慢的围成一个大圈,随从们忙不迭的后退,退到墙根下。地上那些尸体无一不是好手,强闯这个结界的后果极其鲜明地摆在眼前,没有人会笨到自己找死。
      他对这个结果也很诧异,他是巫族后裔,他的血会得到认可很正常,可我的血为什么会得到认可?
      流萤飞舞,我们像被圈在另一个世界。神台上的灰尘无风自动,烟尘般漫起,一个形状古怪的瓶子在光束下闪耀着神秘的光。这就是三千多年前留下的圣器,那上面还留有大贤者的指纹吗?神台上刻着两个符号,是本言的巫师和贤者的字符,这也就是我能穿过这个血液限界的原因。
      我看着他兀自微笑,和他一起伸出手来,两个指尖同时触碰到瓶身的时候,一层金色的柔光自瓶身扩散开来,水纹般层层递出,空气震颤起来,保持着某种频率的嗡鸣。金色的流萤慢了下来,逐渐的跌落,原本充斥着这个空间的力量消失了,这个存在了三千多年的保护阵法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而我,也将要去完成我的使命了!
      在流光消退之前,迅速的伸手,将那个奇怪的瓶子紧紧的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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