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边关有战事，邻国无故大举进犯，一时整个王城都紧张忙碌起来。我身在太子宫，也感受到了那紧张的气氛。若论实力，涯之国自然是不惧怕任何一个国家，只是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去应对，若有闪失，就算胜了，也会大损国力。
　　听闻皇上派了太子去监军，整个太子宫都在谈论这件事。老师已数日不上书，几位老师和太子不知在商量着什么。
　　这个世界打仗的模式只不过比我们那个世界多了几个魔法师，调兵，备粮草什么的都是一样的。我猜伊琳必然会随军去，能掌握水之息的法师本就不多，能像她那样把水之术运用得自如的更少了，她上了战场能活很多人的命呢。我忍不住偷偷出门，到魔法院去找她。
　　我自然是不敢大模大样的进去找她，等了大半天才看见安已出来，忙叫住他，让他去请伊琳。
　　伊琳很快出来，两人见面自然格外的亲热。果不出我所料，伊琳是随军法师。“进了魔法院第一次随军出征，我有些紧张。”
　　“你一定能做好的。”我也没上过战场，也不知要怎么说，只能这样安慰她。她看了我一眼，“若你当年进来了，现在随军出征的就是你了，我也不必担心了。”
　　我嘿嘿傻笑，不知说什么好。伊琳话锋一转，“夏梦寒也会去。”
　　我心中一跳，哦了一声。这是在意料之内，不值得奇怪。
　　“她这几年扶摇直上，当初进来的时候也不过比我们好些，在大法师座下迅速的强大起来，未几年就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特地给她封了首席，又赐了姓，如今战事一起，亲下御书要她出征。此次战事一了，只怕大法师也要被她挤下来了。”
　　我只呆呆的听着，回来这么久，我也不曾刻意的去打探夏梦寒的消息，细究起来，恐怕是怕自己心生妒意吧，我一直很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俗人。
　　“青书，这一切原本都是你的。”
　　我笑了笑，“我未必能做到。再说，我现在也很好。”
　　“也是，将来你成了太子妃，地位之尊，又有哪个法师比得上？”
　　我又羞又气，又不愿生她的气，低着头，“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伊琳许久不接话，我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夏梦寒正走过来，我一阵心虚，也不知方才的话她听见了没有。
　　夏梦寒在我们面前停下了，玄袍上刺着精致的金色花纹，黄金盘着宝石的系扣闪闪的灼人的眼睛。
　　“青书助理，可好了么？”
　　伊琳接话道：“青书现在不是助理了，是太子侍读。”
　　她深看了我一眼，“哦，是吗。”逼上前一步，我忽然觉得空气很是压抑。“此次太子监军，青书侍读也跟去么？”
　　“不……”我不知她是何用意，她的脸太清晰，我有些晕眩，一心想后退几步。
　　“她用不着跟去。”伊琳插话，冰冷地看着夏梦寒，“有我跟着还不够么？”
　　空气似已凝固。
　　她们的话都怪怪的，我听得并不甚懂。只是担心伊琳，她这般得罪夏梦寒，只怕麻烦不小。夏梦寒不是个大度的人，做出什么来都是有可能的。她现在又是魔法院的红人，做错一两件事无损于她的分毫。
　　我不禁又一次幻想若当初我不曾被夏梦寒谋害，现在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我未必有今日的夏梦寒那么优秀，但我当年也是个不服输的人，有这样的人当对手，想必也差不了多少。有我在魔法院，我绝不会让伊琳吃一点的苦头。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夏梦寒也不会如今日的跋扈。
　　想到此处我不禁笑话自己，不可能的事情，还想它做什么？自寻烦恼。
　　回到太子宫，正巧遇上太子和老师，两个侍读出来。见了我，太子站住了，“青书，你从哪里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能红着脸道歉，说明缘由。
　　“你若和我同去，也不必和你的朋友道别了。”
　　我愣了，抬眼瞧见太子身旁那两个侍读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太子一眼，似有不满，我这才注意到，那两个美少女侍读不在此中。听他方才的话，似乎有很大的转圜余地，我笑道：“这似乎不妥，小臣是弱女子，见不得血腥场面，到了战场只怕是个累赘，帮不得太子分毫。”我看见那两个侍读松了一口气。
　　太子想了想，拂袖道：“罢了。”说罢径直出去。
　　几日后太子启程，百官前去相送，回来后我便向太子宫主管要了假期。原以为没那么容易，没想到主管大人一口就答应了，只再三的叮嘱我，一定要在家中，不然知晓了太子的归期无法通知我。我也没想要出门，便一口答应了。他笑着摇头，“太子去涉险，你不担心，倒趁机偷懒。”
　　我傻笑几声蒙混过去。我没上过战场，战场的残酷也只从书里读到，我想，太子是军中的宝贝，所有的法师和将士都围着他转，怎么可能会出事呢？那么多人担心他，就不用我瞎担心了。
　　回到谦离家中，紫言看见我很是惊讶，“你不会，不会又受伤了吧！”
　　“没有，只是请假。”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回家你不高兴么？”
　　“高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微明和清竹也终于找到了嘲笑我的机会，不住的问我太子宫的情况，我只好尽拣无关紧要的应付一下。自春会和上次和太子出去，他们都以为太子是对我倾心不已，我默默地叹气，倘若他们亲眼见到太子宫是什么情形，估计就不会这样说了。
　　谦离听完我的牢骚，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吧，想必当年你和太子有一段情缘，太子念旧，念念不忘也未可知啊。”
　　“不可能！”我一口否认，到了这里后，我就喜欢过墨夕，后来的雪明……我对他是喜欢，还是感激？我自己都分不清了。找了他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我想我也该死心了。只是，答应过一定会找到他的，无法完成诺言，多少还是有点心虚啊。
　　上天额外给了我那么多时间，我自然要好好的利用这些时间去寻找真正的感情，攀龙附凤什么的就免了吧。
　　谦离拉了拉我的衣袖，“喂，连太子你都看不上，你可真够挑的啊。你说说，你究竟要找什么样的？”
　　我本懒得理他，又怕他纠缠，便糊弄了他几句：“当然要找那种真正的灵魂伴侣了。要意气相投，自由自在，不喜束缚的。”
　　谦离沉吟半晌，忽然冒出一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我？”
　　我一口水差点呛死，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满肚子坏水，不要！”
　　“我终于明白紫言跟着你为什么会吃苦了。”
　　“嗯？为什么？”
　　“像你这样有一天是一天，率性而为的人，就算有万贯家财，也禁不得你败几天。”
　　我哈哈大笑，我说的是理想中的样子，实际上我哪里敢这样啊。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时候无所谓，有人需要我去为明天的衣食打算了，我还是得乖乖算计自己那点小生计。
　　我想我也是因此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不愿安定下来，不愿为他人考虑和打算。和紫言在一起虽然快活，但和她流浪的过程中却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整天忧心明日的茶饭，路途的风景再好，我也没心思欣赏。这时候想想，我当初把她丢在墨夕家，真的是因为无可奈何么？留她在身边，我也可勉强养活她，只是不堪那种重负罢了。
　　当初负气离开微明和清竹仅仅是因为我对他们的背叛很生气很痛苦么？其实多少还有点自我放逐的意味在里面吧。
　　又三个月过去，消息不断传来，边关战事吃紧，那平时看起来弱的很的叶国比想象中还要顽强得多。整个王城处在十分紧张忙碌的状态，在王城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脚不沾地，健步如飞的。若非十分紧急，寻常事务都暂押后，留到大战之后再说。叶国举国来犯，必定是场硬仗，也许没个十年八年的无法解决。太子不在，总管大人也不管我的去向，我乐得在家和紫言逍遥。也许分别成了习惯，紫言没有那么黏我了，就算我在家，也常一个人出去玩，不久前还看到她和交的几个同龄的朋友，嘻嘻哈哈的好开心。和谦离的相处也融洽得多了，从前是见面就要吵嘴的，现在居然有点儿家里的主母的模样，日里代为操持家务，谦离下工了也温言相待，看的我好生妒忌。少不得臭了谦离一顿，“你什么时候把紫言收拾得这么服帖啊？用了什么好手段？”
　　谦离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啊，慢慢的她就这样了……估计是养熟了吧。”
　　我暗自好笑，原来谦离把紫言当宠物来养啊。幸好紫言不在附近，要是让她听到了，非挠死他不可。
　　闲居无聊，我也时常去修文馆帮帮忙，跑跑腿，那帮老学究笑话我：太子侍读是何等诱人的香饽饽，你却喜欢来和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扎堆，你这姑娘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嘿嘿干笑：人各有志嘛。
　　也有些老大人抱怨，说大战期间，修文馆这些大人莫名的遭了不少的白眼。我暗暗吐舌，举国都牵扯进这场大战，平民百姓要出人出力，贵族们要出钱出粮，连太子宫的开支都减少了许多，我的俸薪也一并缩了水。整个王城只有修文馆未受牵连，俸薪照常，工作时间照常，可见皇帝对这部文典的重视程度，也难怪修文馆众人会被人妒忌，遭人白眼。
　　这一年灾祸连连，我们就算在帝都也丝毫不觉得轻松。法师所操纵的元素之力自然不是凭空而来，是自然之中本就拥有的力量，只是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能感受到这些力量并操纵这些力量罢了。这次两国最厉害的法师一齐出动，这个世界的元素之力齐被牵往，这场大战，不知多少山林因失了木之息而枯萎，多少农田土地因失了土之息而无法孕育生机。战场上死了多少人，战场之外就要死多少的人，甚至更多。
　　从前我一直庆幸我掌握的是水之息，水之息法术的施放不需要牵动太多太远的元素之力。依我的经验来看，水系法师需牵动的元素之力越少，力量就越精纯，使用起来也就越发的自如。一般的法师只想着如何把自己的力量壮大，却不知大而散，力量更是有限。而面对这种大战的时候，就算要保护的是千万人，也只需牵动一点精纯的力量，再传送开去，所触之处都凝成了精纯之力，不会发散。那些看起来架势很大，飞爆开来的法术我向来是不屑的，那种法术就算很厉害，也是牵连甚多，消耗甚大，难以持久。当初我在考试前将这个法门告诉了伊琳，她说她甚受启发，只是做到不易，“精纯”两字说来简单，要到达却是难如登天。我觉得奇怪，怎么会难如登天呢？当初我和老师说了我的想法之后，他很感兴趣，叫我试试看，我也不过花了几个月就练好了。当时老师还夸我天资过人，又忧愁我太过聪明，只怕日后无甚对手会停步不前。
　　现在他不用担心了，我永远不能前进了。上次见他，虽是匆匆一面，但他看出我已没有力量之后那个表情让我羞愧，心痛，直至今日，不敢回想。
　　人祸天灾，帝都物价飞涨，险些吃不起肉了。微明提议和我们住在一起，把他的下人退掉，这样生活费大大的降低，我们也就能多吃几次肉了。
　　紫言第一个反对，说谦离家房子小，现在又多了我，恐怕住不下。
　　我第二个反对，我说大战期间要辞退人，未免太狠心了，那些人会不会被饿死。
　　谦离哈哈笑道：“那些人不但不会饿死，还对本国有功。”
　　“哦？怎么说？”
　　“现在举国都在为战场运送粮食，田园里多是老弱病残，这些青壮出去后，能到村里耕种，怎么会饿死？他们一个能顶三四个老弱，三个人就能带活一个村庄，不是对本国有功么？”
　　“原来如此，倒是我短视了。”我流浪的时候也从来没碰见过哪个国家打仗，不懂这些。我想了想，“我见王城里和许多贵族家里佣人无数，其实许多都用不着的。值此大战，要是一齐放一些出来，令他们回乡耕种，岂不是大大的有益？”
　　“想法是不错的，只是难以实现。”
　　“为什么？”
　　谦离笑看我一眼，就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样，“大才女，你读书读傻了么？就算皇上命令各宫各府放一些精壮男女回去，这些男女一去难以召回，战后起码百年之后人口才可补充，那些大人，贵族平时排场讲惯了，要他们百年之中无排场可讲，紧巴巴的用着那几个人，他们心里可会愿意？此是其一。其二，各家放出去的精壮男女必然是府里最不得人心，脾气最差或者体格虚弱的，断然不是最好的。若有那么几个心怀不满刻意报复，村中老弱将之请回，他肆意妄为，欺凌弱小怎么办？如今的官衙可是不怎么管事的。”
　　我想了想，“这倒也是一个问题。不过……”我本想说，不过也不能因此无所作为，任由外面田地荒芜，老幼无人可养，但又想不出什么两全之策，也就不说了。
　　清竹打断道：“这些大事自有上面的人操心，我们就不必多想了。”说罢看了微明一眼，微明接着笑道：“我们夫妇只求一瓦遮头，谦离兄，舍下可方便啊？”
　　谦离大笑道：“别的没有，空屋倒有几间，尊夫妇随时可搬来同住。我喜欢热闹的，人越多越好。从前只有我和紫言，冷清的很，现在多了青书才好些，但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又被招去……唉。”一脸贼笑的看着我。
　　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又要嘲笑我在太子宫做事的事了，忍不住又红了脸。
　　不几日，微明和清竹搬了过来。他家中原有七八个佣人，只留下一个年老的看看门，其他的给足盘费，全部打发走了。谦离家什么都有，他们也不过是打算住到大战结束，并没有搬多少东西过来，只把寻常要用的和贵重的物品搬了过来，其他的全部留在旧居。
　　一日晚饭后，清竹约我去散步，回来时握住了我的手，轻轻的在手里攥着。我觉得她握手的方式很不寻常，知她有话要说，也便笑看着她。
　　她带着些神秘的神情说道：“青书，你知道我们搬过来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吗？”
　　我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不是为了能多吃肉么？”
　　她忍俊不禁，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你当我们穷困至此么？就算微明减了俸薪，我的药还是要卖很贵的。”
　　我也笑，“那是为什么？”
　　“我的大才女！”她学着谦离的腔调，只学了一句就忍不住了，笑道：“你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啊。以前你住在王城，我们无可奈何，现在你住在外面，估计还得住上几年呢。我们请你到我们家去你又不去，心想你也是舍不得你的朋友，干脆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
　　原来只是为了能和我住在一起，和从前一样。我不禁羞愧起来，他们倒是时时不忘我们当年的情谊，而我，每一天都离我们的当年更远一些。我为他们对我的感情而感动羞愧，低了头，不知怎么说才好。
　　“怎么，你不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么？”
　　“不是。”虽然立刻答了，但我还是听出我的话里有迟疑的意味。转动眼珠看向一边，“我只是……不知道能为你们做什么。”我可能还是不大习惯别人对我好，别人对我好一分，巴不得还上三分。这种想法，是客气得疏远，从前我也只能理所当然的享受好友对我的好，不会刻意的想着去“还”。
　　难道我已经不能再把他们当成至交好友了吗？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无暇，我不禁深深的陷入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