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想到回来后必然要受一番的打趣和嘲笑的，早做好了硬着头皮整天打哈哈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回来后一切照旧，没人提起和太子有关的事，倒显得我多虑了。我放下心来，且去拜见了周大人。周大人抬眼看了我一眼，“你来了，大好了么？”
　　我恢复的速度本就比一般人要快，再加上有伊琳这个大御医来为我疗伤，半个月前伤口就已结痂脱落了，现在就等伤疤抚平，只是赖着享受假期。在周大人面前甚是心虚，忙低了头，“大好了。”慢慢的转动眼珠，留意着他的表情，道：“不曾误了修文院的事属下就心安了。”
　　周大人嗯了一声，“你的那个朋友很好，比你还机灵了几分。”
　　我暗暗吐舌，心想着莫非我要失业了？不过这个位置应是能者居之，若谦离比我胜任，我还是很高兴的。
　　果然，周大人道：“修文院有谦离就好了，你不用在这了。”我等了一会，也不见他有何后续的话说。
　　我只能点头称是，一时间还是有点伤心的。为着这部文典，我忙活了大半年才让修文院进入正轨，没有功劳总有苦劳，现在说踢开就踢开了，叫我去做谦离原本做的事也好啊。忽然反应过来，我把春会弄得一团糟糕，皇帝看在我半死不活的份上没有下旨处罚我，难道把我踢出修文院就是处罚？
　　这样看来倒是我的幸运了。
　　虽然扶摇直上的机会就此破灭了，好在我也不稀罕。正想着要被赶到哪里继续打杂呢，周大人点了点手中的纸张，道：“你今日起就去太子宫报到吧。我看了你春考的文章，你还是很不错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慈悲，但杀伐决断，又干脆利落，实在是出人意料。”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就是年纪太轻，锋芒太露，还需多念几年书。”
　　我愣住了，“周大人，我这是去……”
　　“去给太子伴读，随着他一起多念几年的书，老夫不指望你能成太子的臂膀，以你的资质，再不济也能给太子讲讲书，执执笔什么的。”
　　我汗如雨下，我不是傻子，太子那般行止，我躲都来不及，怎么还要我去自找麻烦？忙道：“念书什么的，在典藏署就好了，那里有许多学者走动，可请教他们。”
　　周大人奇道：“你不愿去太子宫？”
　　我哑口无言，要换做别人，估计高兴都来不及吧，和未来的皇帝扯上了关系，那可是前途无量啊。而典藏署，混一辈子也未必能出头的，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周大人，不知此事是谁促成的，属下要专程登门道谢。”
　　周大人哈哈大笑：“你要谢就谢我吧。”
　　我哭笑不得。
　　去太子宫报到的过程痛苦非常，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直到白色的衣摆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耳听引路的内侍行礼道：“太子。”我忙稀里糊涂的跟着行了礼，感受到脸上热得要烧起来了。
　　太子挥手让内侍下去，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你……抬起头来。”我依言抬起了头，为掩饰尴尬，索性把羞惭弄成愤怒的模样，板着脸看着他。他笑了，只一会，又回复寻常清淡的模样。
　　“你跟我来吧。”
　　带我到一处厢房，“此处僻静，你就住这里。这里离书房也近。”
　　我更加无措，“还要住这？”我不管是当掌信还是后来的助理，都是和宫娥一起住的。他回头看着我，“怎么，还怕我吃了你？”
　　我更加羞惭，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敢这样想，只是不知他上次的做为是何用意。应该可以理解成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吧。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三岁模样以上的人年纪都比我大。我含糊道：“那小臣去收拾东西。”行礼就要走，“等等。”在我反应过来前，手被抓住了，顺势被推靠在柱子上，陌生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片刻而已，我似已窒息，浑身颤抖，茫然无措。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不是说要去收拾？还不去？”
　　我低着头仓惶逃出，恍惚听见他的笑声。
　　这是故意逗我玩的吧。平静下来后我如是想。进来的路上已注意到了，整个太子宫可说是美女如云，我在宫城中走动也算多了，还未见哪个宫室有这么多的美女。皇族不知怎的一向人丁单薄，就是分出去的支脉也未见兴盛，估计这些美少女都是皇族选中的未来太子妃，为着子嗣，现在且先随侍的。
　　我相貌不丑，但还不到很迷人的地步，唯一能解释他对我的行为的说法就是：他未成年啊，太调皮了。而且我对比我小的人没什么兴趣。就算只是外表比我小也不行。
　　太子伴读不止我一个，其中还有两个美少女，都是贵族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容貌，气质，涵养，学识无一不佳。听老师讲书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偷偷看几眼她们，粉嫩的脸蛋，水光潋滟的双眸，认真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老师咳嗽一声，拿书拍了拍我的头顶，“青书，方才那个问题，你有何解释啊？”
　　问题？什么问题？
　　我在门外罚站了一个上午，捧着周大人撰写的文录苦背。才来就丢了个大脸，日后更加无脸见人了。下书的时候老师和伴读们路过我身边我也不敢抬头。老师说要我站到黄昏才肯甘休，我也不敢走，有水珠的力量，也不怎么饿，却有些烦躁。
　　旁边的窗户打开，太子探身出来，有些好笑，“青书。”
　　我胡乱行礼，不理他了。
　　“你若是男人，她们我就赐给你了。”
　　我脸红了，腹中骂道：谁要你赐啊！就算我是男人，也不要你赐予的女人！我只是看见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已。
　　“你要是喜欢的是女人，我也成全你，如何？”
　　我暗骂道：你才喜欢女人！你才喜欢女人呢！回头想想，他确实是喜欢女人的。
　　“还是说，你只是看看竞争对手实力如何？”
　　对手？什么对手？我奇怪地看着他。他读出我的茫然后笑容收了，叹道：“你还真是呆啊。”
　　我把视线转到文录中，脑中默念，努力的想解除现在的混乱状态。
　　“青书。”
　　“是。”
　　“把你要来是我的主意，我去求的师公。”
　　呆了呆，“为什么？”
　　“自然是和这些女人来这里的目的一样。”
　　我不去想什么是“一样”的，低头继续背书。
　　“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很特别，也不曾有什么想法。分别后日复一日的想念，我也不知是为何。后来知道你可能会留在帝都，高兴的不得了，谁知又一别十数年。”
　　我惊呆了，愣愣的看着他，他说的和我有关吗？为什么我全不知道？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的庄重，不像是在开玩笑。
　　“殿考那日见了你，实在是喜出望外，还以为你会和我打招呼，惊讶的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可是你竟然忘记了。”
　　“对不起。”我低下头来，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落寞，我实在是很抱歉。倘若我给他留下那么深的印象，为何他在我的记忆中无迹可寻？一直都以为他是认错人，但他说的又实在是我的行程。
　　“青书。”
　　“是。”我听到他微微叹了一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
　　“想起来。能抚慰我心的事本就不多，还被你遗忘，实在是让人心酸。”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也无话可说了。
　　“你已是满腹经纶，我还要你来这里读书，你心中不快我也可以理解。明日我便告诉老师，你不必和我们一样，你只要来陪我就好了。”
　　我愈发的窘迫，含糊道：“周大人要小臣多读几年书，如此倒好。”
　　“你何时才能和我如从前那般说话？这般客气，你只是和太子说话，不是我。”
　　我沉默了，莫说是太子，就算只是一般人，若和我不投缘，我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亲近不起来。若从前就和我很投缘的话，那现在这样究竟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或者是我对他的看法随着他的地位的变化而变了？我毕竟是个俗人啊，要我完全无视他的身份，把他当平民看待，还是有些困难的。
　　“也许，日子长了就好了。”
　　“好，我等着。”
　　我疲惫的倒在床上，今天站了一整天，也不觉得很累，只有些心力交瘁的无力感。如今静下心来，只觉得孤独寂寞。从前当掌信，虽然不得与人多说话，但工作如此，无可奈何，何况身边也好多和我一样的人，看着别人忍耐，自己也能慢慢的坚持下去。后来当理佐，忙碌又热闹，还可偷懒和谦离聊天，工作虽无成就感，却也自由自在。再后来当了助理，也是忙碌而充实。虽说我不稀罕高官厚禄，但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前途无量的位置，多少还是会开心的。
　　现在到了这里，“一把年纪”了还给太子伴读，茫然的很。别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就算是其他伴读，也是有着自己将来的打算的。想入仕为官的，自然好好把握这伴读的身份，想当太子妃的，自然也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我只想回谦离家，和紫言打打闹闹。这里的其他女人把我也当成竞争者，我要分辩，难免会被人说清高，要稀里糊涂的和她们一处，又实在是没法面对自己的自卑感。
　　就像走错了教室，找不到能坐的位置，老师讲什么又听不懂，还不能出去的学生一样。
　　想起太子今天说的话，有些脸红，他这是什么意思？若没有那个吻，还可以当成是当我是特别的朋友，我也可以以对朋友的心对他，现在……
　　我若是太子，也不会选择我的吧，我想。难道他要像墨夕那样对我么？我不禁伤感起来。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忘记墨夕，有时候想想，对墨夕也不是什么讨厌或者怨恨，只是我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分享他，就算不爱也不行。
　　太子妃什么的，从来就不在我的想象之内，好好读书，日后给太子执笔也就罢了。如此一想便安心了，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只要我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够了。
　　此后倒是相安无事，我要认真起来糊弄老师，还是糊弄得过去的，师父那么难糊弄的人，最后不也对我满意的很么。其他伴读知道我并非贵族，只是考试考上来的，对我的态度一直很淡漠。只有一两个眼力好的，看出太子对我不错，也就对我好些，下书了和我聊聊，也不过是虚应故事，倒累得我应付。反倒是内侍和宫娥，粗使的下人对我很好，我知道我的优点，我又不会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寻常也肯帮他们的忙，对他们也很尊重，和那些贵族小姐，未来的太子妃们比起来自然是亲和的多了。无事到后厨和他们聊聊，听他们唠叨些宫里宫外的事，倒也有趣。
　　一日我又和粗使的下人混在一处，宫娥小菊来寻我，抿嘴笑道：“我说青书伴读，你可真会找地方消遣。老和这些粗人混在一处，不怕人看不起你么？”
　　我哈哈一笑，“看不起我又如何？”
　　“啧，人都说读书人都清高的很，你这般穷酸模样，人又赖皮，怪不得别人。”
　　我知道她嘴巴虽毒，心眼却是不坏的，嘿嘿一笑也就过去了。“妹妹这是特地来寻我的么？”
　　“可不是特地来寻你？不然谁还来这啊。”
　　我怕这里的人听了她的话不舒服，便笑着和她走了出去，边问道：“劳烦妹妹了，不知有何要事？”
　　“哟，你还想有要事呢！喏，不知哪里来了个小子，在门外找你，我进来寻了你半天，可累死我了。”
　　我一再的道谢她才甘休，指着门外对我道：“就是他了，我不去了，记得谢我啊！”说完转身跑了。
　　门外是谦离，我知道他看到方才的一幕了，乘机敲诈他一番，“你瞧瞧，你来寻我一回，累了我多大的事，你要怎么赔偿我呀。”
　　他拱了拱手，“劳烦大才女了。”将一个小包裹递给我，“知道里面的大小姐们都爱吃这个，特地给你买来谢别人的，怎么样，够意思了吧。”
　　我笑嘻嘻的接过，拉他到一旁说话，“谦离，要不是你隔三差五的来看我，我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哼，烂摊子丢给我，自己跑来和太子卿卿我我，还难过呢。”
　　我有些难过，赌气道：“你羡慕，你来好了！”修文院我喜欢的很，那里的老学究虽然脾气倔，心气高，但是个个满腹经纶，哪怕只是听他们聊天都畅快，有收获。现在到了这里，整天都是应付女人之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处处小心，谁都得罪不起，又不能随意出去，也就指望着谦离来看我了，他却这样笑话我。
　　谦离赔笑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成不成？”说着要给我作揖，我撑不住笑了，拉了他一下，“也是我不好，拿你撒气。”
　　谦离叹道：“你不拿我撒气拿谁呢？别人未必知道你不是坏心的。”
　　“听你的口气，像是在家也有人给你气受。”
　　“你那小妈妈，听说你又换了工作，进了太子宫，天天回家更没指望了，心情差的要命，我的下场，你想想就知道了。”
　　我想象着谦离开口就被紫言抢白的场景，不禁又笑了，同时也想着，要是能和谦离那样天天回家多好啊。从前被紫言抢白，撒气，误解还很难过，现在想来简直应该是愉快的，高兴的不得了才对。
　　说了一会闲话，又问问修文院的事，谦离把近来修文院闹出的笑话说给我听，我忍俊不禁，险些笑倒在谦离怀里。
　　谦离道：“说起来，这两天还有几位大人提起你呢。”
　　“他们说我什么？”
　　“他们说跑腿的那个小丫头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不知道年假已满，忘记来上工了？他们还以为刚刚收假呢。”
　　“唉，他们忙得昏天黑地，忘记了年月也是正常的。”
　　“有人接话，说你是到太子宫伴读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他们火冒三丈，说太子宫抢了他们的人，要和皇上拼命去呢。”
　　“真的？后来呢？”这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想象着那些大人说这些话的可爱模样就很有趣了。
　　“后来……”谦离笑了笑，眼睛有一瞬看向别处，“后来我安抚了他们一番，他们知道你在这儿更好，也就不闹了。”
　　我笑看着他，“定然不是这样说的，你快说实话，怎么说的？”
　　“真是这样说的。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替他把衣带整好，又谢了他的礼物，送他回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我的笑容才渐渐收了起来。我猜也猜的出来了，那些大人这样说话，定然有好事之人接道：“青书是要去争太子妃的，你们抢也无用。”
　　太子妃太子妃，从前不觉得这三个字恼人，现在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