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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

  •   云天国使者一到帝都就立刻来拜访我的事不到一日传遍了帝都。人们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咬牙切齿,痛骂我败德坏行,为了收受好处,为奸细出声。便是我的支持者们也不敢开言了,黑着脸眼睁睁的看满大街的人骂我。
      刑部和吏部的上门了,在秋芜院待了半日方走。走时并不如外界所希望的那样,将我镣铐加身押出门去。我依然好好的坐镇北辰宫,任外面的人猜测怒骂。
      我当然会好好的了,云天国的人是来拜访我不假,可也没规定外国使节不许来拜访一国大臣啊。虽说他们在见皇帝之前先来看我是有不对,可是那也是他们的错,和我也没太大的关系。我顶多就是个知情不报,或者是妇人之仁。至于外界传说的我收受贿赂,谁瞧见了?谁可证明?放胆子的让你们搜你们也得搜的出来才行啊。我越是稳如泰山,外面就越是愤恨难平。
      谦离来看我的时候,大热天的竟然裹着一身黑色披风,我笑了半天。谦离气得哭笑不得,“你还笑。拜你所赐,我现在出门和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了。人家见到我,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暴喝一声:你那朋友怎么回事!我就差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大人饶命,小的知罪。”
      我笑得肚子发痛,“拜托你,别闹得跟太监似的,和你太不相衬了。”
      他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我也不想啊。我想为你分辩几句,可又无从说起。我的大才女,你究竟在搞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我知道你做事一向都有你的道理,可这次我实在是看不透。”
      我神秘地眨眨眼睛,“别急,再等一等,很快就有结果了。”
      这一次,我出的是歪招,奇招。外人看来扑朔迷离,不知我意欲何为。便是蓝若这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也搞不懂我这样自寻烦恼,自招罪责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把不准我的脉,也不知我有什么后招,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天国的人秘密来见我,却在第二天就泄露出去,闹得满城风雨,整个北辰宫的人都认为是蓝若搞的鬼。月柔成日在宫里生气,对蓝若明讽暗刺,骂她是奸险小人,蓝若有口难言,也不屑于分辩。在她眼中,这种事没什么可分辩的,她是站在正义的那一方,对我这个人民公敌落井下石乃是正义之举,哪里需要分辩什么?她的人一向对秋芜院的动静十分在意,人尽皆知的,就是她说不是她搞的鬼,也没人信啊。
      其他人不信,我信。因为这个消息是我让人添油加醋的传出去的。
      至于原因,现在还不可言,不可说。
      云天国的处境因此变得更加的凄凉,舆论对于他们更加的不利。现在他们就像瘟疫般,没人敢和他们有半丝接触,生怕遭人话柄。过了几日,后面的部队也到了帝都,浩浩荡荡的一车车男男女女,还有在襁褓中的婴儿。一行人愁云惨淡,哪里有一国使节的样子?分明是一支来送葬的队伍。和他们灰扑扑的衣着相比,后面跟着的一队华丽马车成了鲜明的对比。马车上装的是云天国国库中所有的宝物,还有民间收上来的所有宝物。这些财物对于涯之国来说虽然算不了什么,对于他们来说,却足以表示云天国的诚意了。
      这支队伍自然是伴着哭声和烂白菜,臭鸡蛋进的城门。喝骂声,小孩的哭声,半日不绝。
      云天国此等行径也触怒了皇帝。涯之国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处置云天国,他们便自作主张,将王族和财物运来,以此求涯之国放过云天国。这要是个还算有点实力的国家也就算了,看在他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顺水推舟,借坡下驴,再顺便敲诈点什么,小惩大诫一番也还算了。可这是云天国啊,实力之弱人所周知,还是涯之国的附属国,就跟涯之国豢养的一条狗似的。狗咬了主人哪是能轻易放过的事?携王族来求死之举简直不是求情,而是胁迫。涯之国现在是要云天国举国以死谢罪,整个王族算什么?装出可怜巴巴的又给谁看?
      小公主和一干大臣在宫门外跪求了一天一夜,皇帝无动于衷,不肯接见。小公主直接晕倒在宫门外,一众大臣哀哭悲泣,十分可怜。
      人人都等着皇帝做出最后决策,连我也消停了不少,似乎已经不再为云天国的事到处奔走了。
      帝都的七月十分炎热,人们巴不得连皮都脱一层下来。将晚时分,蝉还在树上不知疲倦的聒噪,天牢迎来一位披着头纱的特殊客人。守门的卫士疑惑地抬头,或许在想着:这么热的天,哪只傻货包裹得这么严实。不经意间对上我别有内容的笑眼,他猛然一缩,顿时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这大热天的,算是给他解了暑了。
      曾经的高贵的女人如今坐在脏兮兮的草垫上,唯一还能宣示她的身份的是那一头棕色的长发,在这阴暗的牢室唯一的一方光照下,依然反射着绸缎般的光。听到声响,她回过头来,那眼中的决绝和坚定倒是让我意外,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女人。
      我矜持地微笑,“云天国女王,我们又见面了。”
      看到我之后,她迅速的换回寻常那个温雅端庄的女王形象。甚至有些惊喜地向我打招呼:“总事大人!好久不见了。”
      狱卒替我搬了张凳子放在门外,我舒服地坐下了,尽量忽略鼻尖那挥之不去的骚臭味。
      “是许久不见了,女王。或者,还是叫天女族族长比较亲切?”
      震惊只在她眼中瞬间闪过,随即面不改色道:“随大人喜欢。”看来不打算否认,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
      狱卒送来了香茶,我接过一下一下的用茶盖拨弄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并没有打算喝。“小公主和一干大臣带着云天国王族所有的成员到帝都了,女王知道吗?”
      她终于有所触动,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猜的到。”
      我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做了失败的准备的。可笑,明知失败的可能性大得离谱,还是用整个部族的性命做赌注,你这个女王当得也轻松的紧了。”
      “你……”她有些恼怒。只一瞬,又松懈了下来,“或许吧。”已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也不打算挽回什么。
      “本官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女王陛下。”
      “大人何须客气,但说无妨。”
      “云天国势单力薄,又夹在豪强之间,处处受制,得到涯之国的庇护前苦苦支持了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死守着一个国家的名号不放呢?加入其中一个国家寻求庇护不好吗?”
      她叹了一口气,“亡国之民,哪来的公平待遇?一旦如大人所说,低声下气加入他国,云天国百姓就会沦为二等国民,任人欺凌。到时,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比苦苦支撑好得到哪里去?宁当断头鬼,不做亡国奴,这种心情,岂是大人这种大国之民能够理解的?”
      “你意图刺探涯之国掌控魔法师的秘密,是想脱离对本国的依附。我倒想问问你,可是涯之国的驻守士兵欺压你们国民?或者是说,涯之国对你们压榨过甚?为何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涯之国?”
      她无奈地闭上眼,“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铤而走险。”
      “我?”我愕然,“与我何干?我从来没有逼迫过你什么。再说,云天国就是再弱小都是一个国家,而我,不过是个大臣,我能左右什么呢?”
      “璟树事件给我们举国上下浇了盆冷水。附属国和一条狗有什么区别?曾经有前皇后的支持,日子还算过得下去。虽然现在涯之国也未曾欺压我们,除了那两盒香膏也不要任何的供奉,可渐渐的,国与国之间的拜访往来越来越少了,国书往返,措辞越来越像主子对着下人。按理我们不该有所怨言才是,毕竟我们对于涯之国来说只是个乞丐,只是条狗,地位不平等,怎么敢要求什么?直到璟树劫持了你。这件事我们全然不知,也无可控制。可就为这么一件不知,也不可控的事,一度,我们云天国上上下下全都洗好脖子乖乖等死。没有任何反抗周旋的余地,只要涯之国说一声,就算涯之国不动手,周边多的是蠢蠢欲动,求涯之国允许,支持其动手的国家。一条鱼上了案板还能挣扎几下,而我们,连挣扎的权力都没有。”
      “力量,我们需要力量,需要强大。想要活下去,必须靠自己!仰人鼻息,如何能安心?皇帝说,如何处置我们,全看你,看你一人的喜恶。你若高兴,我们就能活,你若不高兴,云天国就血流成河。十万百姓的命,竟然握在你一个小女子手里。你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所以能掌控我们一族的性命,你仅仅是得到一个男人的宠爱而已。因为你,我亲手杀了我云天国的首席法师。上一刻,他还心心念念的想着你,想着去找你,想着和你道歉,告诉你他真的不会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只知道,让你难过,让你伤心了,他的错,他认。他还感激我,感激我支持他,不惜给自己惹麻烦也要救他一命。我哪是救他的命,我是怕他死在别人手里,我就没办法拿他的头去请罪了。”
      她没有流泪,语调也尽量保持平静,可她那通红鼓起的双眼出卖了她。“我洗干净他的头,血那么多,怎么都流不完。我给他梳头,最后一次给他梳头。我知道,今天抱在怀里的是他的头,明天,抱在怀里的就是我的头!没有力量,不够强大,就谁也守护不了。无意间让我知道一个蝶族人从一处禁地逃了出来,从官兵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那个禁地非同一般,好似关乎着涯之国掌控魔法师的秘密。我怎能放弃这个机会?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为我,为我的族人,把握住那个可能会强大的机会!功败垂成,死无葬身之地,我认了。你或许会说我傻,说我是个疯狂的赌徒,我无话可说。这种事,成王败寇,没有成功,说什么都没有用。”
      我平静地听她说完,心里并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她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我都快要忘记了。璟树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单纯的我,被我一手埋葬了。如今的我,目标明确,手段明确,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切都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为前提,痛苦是,同情也是。
      “说实话,若我是其他国家的人,我定会给你竖个大拇指,说一声,虽败犹荣。可我不是,我是涯之国的子民,任何危害本国利益的事都是罪不容诛。本来,今日我来不是来和你唠家常的,也不想听你做这件事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能力有限,只能去做一些会对我,对我在乎的人,对我的国家有益的事,没有太多的剩余分给其他人。”
      “那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希望你们一族能为我效力。”
      她一愣,随即不解地看着我。
      “你们天女一族有我用得着的能力,我不想你们被赶尽杀绝。作为回报,我当然会竭尽全力保住你们一族。就算保不住你们王族,至少也能保住你们一支血脉。如今看来,女王傲骨铮铮,是不愿屈之人下,与人为奴的。会咬人的狗,我也不需要。”
      说罢,我起身就走,将她的愕然抛在了脑后。
      走出牢门,承均疑惑地:“大人真就这么走了?”
      我微笑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那个人已经做好了举国殉葬的准备了。”
      “那大人今日此行不是无功而返?”
      “谁说是无功而返?”我语态悠闲,“只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罢了。太顺利的事情,我还怕不牢靠呢。”
      对云天国的处罚已经有定论,女王被处死是免不了了,擅自进入帝都的云天国王族也难免一死。至于云天国国民,是直接下令到底驻军清剿还是撤军,任其被周边国家诛杀奴役,朝堂上争吵甚烈。总之无论如何,云天国都免不了悲惨的命运。在我再三的恳求下,皇帝总算允许小公主入天牢见女王最后一面。
      明日就是五日一期的朝会,大约会对云天国做最后的裁决。
      天气还是酷热难当,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粘稠地糊在整个帝都上空。天牢里这时忽然传出一阵清风,初时很轻,细细的听,流水般荡出几个音符,声色极为清透,是箜篌的弦音。
      空气慢慢的活过来了,自天牢起,水纹般扩散出阵阵清凉。盛夏的夜,仿佛有了情绪,莫名的悲伤弥漫在夜空中。
      有女声歌唱,声色空灵,声音不大,却传出好远,仿佛天地都震颤了,愿意一层层的,将这份忧伤传达出去。
      整个帝都都安静了,千家万户,人们躺在床上或是倚在窗前,停下了针线活或是住了磨墨的手,听那女声唱着那令人断肠的悲伤。
      这首歌用的是一种没人听过的语言,没人知道她在唱什么,但是人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悲伤。每个人都曾失去过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那种无法释怀的痛就算不提及,也一直藏在心底,埋在灵魂里。今夜,乘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微的风,随着这歌声,破土发芽。千家万户,静静聆听的人们此刻在想什么呢?也许在想那些逝去了的美好回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段美好的曾经,可现在,那些事,那些人怎么样了呢?也许在想那些失去的人,思念,不甘,痛苦又能怎样?如何才能再一次握住那双手,如何才能重温那思念的温度?
      如今,什么是你所眷恋的?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随时都会失去,那份噬骨之痛,又如何能言,如何能说?
      若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存在?孤孤单单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坚持着,痛苦着呢?
      难以言说的伤如水面上的余波般,一层层的冲击着人们的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丝丝的雨悄无声息的落下,很快便将整个帝都笼罩在茫茫的柔丝中,试图滋润这片干涸冷漠的土地。
      这是春天才会有的雨……我不可置信地伸掌去接那如丝的雨水。三伏天,怎么会有这样绵密的雨?越是这种酷暑难当的天气,下起雨来就越发的热烈。这不是巧合,不是应该在此时此刻下的雨。
      传说是真的,天女一族的歌声的确有令天地动容的能力。
      我笑了,心中那一丝感伤霎时间荡然无存。这种能力,我要了。这个部族,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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