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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一百零八章 ...

  •   白鹭林和水蓝说的一样美,山谷宁静,仅闻虫鸣鸟语。如纱如带的雾气早晚在林间缠绕,徘徊。草湖清澈,一群群的小银鱼在悠长的水草间穿梭。夜晚,参天的古树之上,璀璨的银河横亘面前,一颗颗闪亮的星子,伸手可摘,又似乎想和人说些什么。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宁静,悠然,远离尘俗喧嚣。一座座依树而建的小木屋也美得像童话一样。
      只可惜,这里,已经是块空寂之地了。
      须发皆白的族长不知活了多少个年月,身体瘦弱,却硬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他盘腿坐在村后光滑的石板上闭目不语的时候,就像个在尘世间修行的神仙。又一次,我踩着清晨的露水站在他面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两个多月前,我顺利地进入了白鹭林。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地,一行人踏入那雾气弥漫的树林后,瞬时间,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直至今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我无惊无险地穿透迷障,进入白鹭林。
      白鹭林内美如仙境,若有如水蓝那般的天真美丽的女子穿行其间,那才真叫美不胜收。可惜,整个白鹭林安静得如同死城。直到我在村后找到入定般的族长。
      他微微的睁眼,明亮锐利的眼,只扫了我一眼便又轻轻阖上,轻而无奈地一句:“我那些族人,永远也回不来了吧。”
      我无言以对,只能选择默认。
      “自你再次出现在白鹭林,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带来毁灭。你的心,已经不同了。”
      我还能说什么?他说的再次,应该是我把水蓝带走的那次吧。在我未失忆前他就看得出我的不同了,我还能说什么?或许,今日蝶族遭遇的一切真的是我带来的厄运。
      不管在其中我的因素占了多少,至少,现在的我的确对蝶族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我只能叹气,“我也自知没有什么颜面来此,只是,此地关系到一条重要的线索,关系到人族的危亡,我不能不来。”说罢向他说起那本古老的书册中提到的强大阵法。
      他冷然道:“妖族异动?”我并未提及妖族,可他竟然一语中的,我不禁兴奋起来,这么说来,他是知道妖族的,他是知道那三千年前的大战的。书册中提及的线索,极有可能便是由蝶族守护着。可至此后他再不开口,不管我怎么询问,求情,他都不再开口,就像和我不在同一个空间般。
      两个多月了,他每天都重复着早起喝一点花上的蜜露,然后到村后的青石板上打坐,一坐就是一整天,天黑了便回屋休息。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事关人族的存亡,老人家,你真就忍心就此不管么?”
      他用他一贯的沉默应对。
      “想当年,大贤者留下阵法记录时,将第一道线索指向白鹭林,指向了蝶族,就是将守护人类的责任交到蝶族手上。如今,老人家你要为我的过失,将整个人族弃之不顾,将祖先留下的嘱托也弃之不顾了吗?”
      族长身如磐石,眉宇间不见一丝情绪的波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我除了叹气,别无他法。静静的站立一会,我只能转身离开。白鹭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很多时候只有一个人。
      离得远了,我卸下那份焦虑和不安,勾起唇角,满心愉悦地享受这难得的,与世隔绝的清静来。
      从来就不需要焦虑的,不是吗?
      和约定的时间相差无几,一日午后,午后的宁静被几声气急败坏的吼叫彻底打破。“青书!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滚出来!”
      我微微一笑,不用看,定是水蓝无疑了。照她现在的语气来看,事情有些不妙啊。我气定神闲,等着她找到这里来。看着她像个小狮子似的在下面狂躁地走来走去,还真是蛮有趣的。
      “嘿。”我用一根枯枝砸中了她,撑着树干半坐起来,看着她微笑不语。她的脸蹭地气得通红,二话不说,跑过来抱着我所在的那棵树就爬。近了,她的眼睛布满血丝,看得出真是动了怒了。
      及到跟前,咬牙喝一声:“你这个……”一拳就挥了过来。我眼疾手快,忙抓住那只小拳头。她要是不用幻术,除了那身吓人的气势,和普通的小女子也没什么区别。借力把她往前稍微拉了拉,她面色变了,忙抓住身下的树干稳住身形。抬头瞪了我一眼,又不能怎么样,脸色红了白白了红,白玉般的牙咬了又咬,愤怒似乎能从她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冲出来,偏偏又找不到宣泄口。
      脚步声动,流裳带着人追过来了。仰头看到树上这一幕,流裳脸色有些发白,“大人……”
      我先发制人,语态悠闲:“你想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想要抱怨什么呢?”
      “你!”水蓝气得说不出话来,似乎是想不到我还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听说你们蝶族一向与世隔绝,生性单纯又喜好自由,不受禁锢。明明又美又柔弱,关在笼子里观赏再好不过了,却倔强得宁可身死也不肯放弃自由。你们蝶族真是些麻烦的家伙。”
      水蓝迅速冷静下来,一脸探究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这个口吐残酷话语的人。哼,这就叫残酷了吗?我蓦然握紧她的手腕,手无缚鸡之力的我,面对她这个幻术高手,竟然有一种还压了她一头的感觉。我的眼神渐渐的弥漫着冷酷之色,笑容冰冷。
      “救了你,还要被你责怪!哼,你们蝶族真会做人!你可知道,为了你这条小命,我担了多大的风险?你要我为你做到什么地步才甘心?为你倾家荡产不算什么,碎尸万段可够?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震惊,害怕。她居然犹豫了,退缩了,“不,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为我做到那些!”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你带着一身伤来到我面前,我能怎么样?任你自生自灭?你求我救你的亲人朋友,和求我为你去死有什么区别?”
      她怔住了,眼睛睁得大大地,目光却不知落在哪个时空。
      我无奈地耸肩,笑了,“你可以恨我,我无话可说。这已经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好的事了。”说罢放开她的手,叫一声流裳,翻身跳了下去。在我落地前,身下的土地迅速长出一片厚厚的绿草,每一根都柔韧无比,落在上面像落在棉花堆里一样。
      走出好远,流裳才问道:“大人为何故意伤她的心?”
      我叹气:“你认为我和她还有当朋友的可能吗?”当断便断吧,至少可以少很多麻烦,至少,不必去解释,挣扎,守着份必然会崩塌的感情。
      水蓝的回归终于让族长平静的表面起了波澜。老人家激动得胡子都微微的发抖,看来水蓝对于蝶族来说意义非凡。可水蓝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不管族长说什么都不见。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后是压抑的哭声,委屈,失望,或许还带着一丝痛苦。谁能想到那天真无邪,大大咧咧的小女子也会有这样的情绪?曾经她的世界很简单,朋友有难要出手相救,有困难,找朋友就好了。
      现在,她还会那么简单吗?
      她不该离开白鹭林,外面的事,从来就不简单。
      我们一行终于和族长面对面坐下来。双目如电,唇边噙着一抹高深的浅笑的老者气质不再仙风道骨,反倒有些尘世中的商人的味道。
      “我们一向隐居世外,外界的是非本与我们无关。”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你的难处我理解,但我身为蝶族的族长,第一要务就是保护我的族人。”
      我点点头,这是要提条件了。“请说。”
      “蝶族三千年来不仅仅守护着那个最强阵法的线索,还守护着那位贤者交由我族保管的一些珍贵的笔记。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朝廷放归我的族人。”
      “我知道蝶族不可久困,我不敢保证那些族人还剩下多少。”
      他痛苦地闭上眼,“有多少就要多少。”
      我思索了一会,委实难以决断。他又加大了筹码,“困在迷踪林里还存活着的你的下属,我可以救他们出来。”
      我的眼睛一亮,微笑才自勾起又隐了下去,为难道:“此事牵涉太广,便是我,也不能保证能救他们出来。必要时,一些让步不可避免……”
      “只要人活着回来就好。”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愁苦。我暗自窃笑,族长已经很努力了,但毕竟与世隔绝太久了,哪里知道外面人心险恶?有他这样的说辞,那些族人我可以很努力的救,也可以随随便便的救。想了想,暗自叹息,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当初他们一定对我很好。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就算他不说什么,那些人我还是会尽心尽力地救的。只是我实在无法预料到结果如何,他自己一再的降低要求是再好没有了。
      “好吧,我尽力而为,也希望族长牢记自己的承诺。”
      不一时,迷失在迷踪林内还存活的下属被引导出境,不过三人而已。三人均面黄肌瘦,其中两人还精神涣散,已在崩溃边缘了。看到他们的瞬间我的心有点刺痛,都是我的手下,为了我那些不可说的阴谋,毫无所知的在这种地方受尽折磨,有些还枉送了性命。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很快的,那点罪恶感便消失弥尽了。
      族长把我们送了出来。迷踪林外,马儿悠闲地啃着干枯的草皮。上了马,我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开,将身后的呼唤抛在了脑后。
      一路无话,一个月后回到了帝都。夏梦寒亲在城门前迎候,远远的,便见她对着这边遥遥行礼。近了,我住了马,却没有下来的意思,只在马上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形容憔悴,疲惫不堪,哪还有一国重臣,大法师兼院长大人的气派?心中陡然升起三分怒意,蹙了眉,对她的行礼仅敷衍地颔首,也不管她,纵马入城而去。
      听完我的叙述,皇帝面色阴沉。我看了他一眼,续道:“此事牵连甚广,臣也不欲应允,可蝶族族长态度强硬,还说什么所有族人缺一不可。朝廷若要用强,就和线索及大贤者笔记同归于尽。”
      “他们好大的胆子!”
      “原本他们还想……”我不说了。
      “还想要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转开眼神,似是定了定心神。“原本他们还想要巫族……”他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我微微的低头,避开了锋芒。“臣当时也是勃然大怒,要回蝶族已经是过分至极了,竟然还不满足。若他不改口,臣当时也无计可施,只好先行应允,答应了下来。”自从在妖族那儿知道了王族和巫族的关系后,我便知道,巫族这两个字是禁忌,最好连说都不要说出口。当年我触犯底线,至今还未死实在可说是个奇迹。
      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当初他对我是多么的纵容,只怕比今日的蓝若犹甚。
      怎么那时候的我却推开了他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愚蠢。
      他忽然喝道:“青书,你好大的胆子!”
      我愣了愣,“皇上恕罪。”
      他的语气忽而平和了不少,像是极力压制着愤怒,“你可知今日这些麻烦事是谁的过错?”他是火越大表面就越平静,有时候甚至会让你觉得其实他心情愉快。
      我也自收敛了一些,肃容道:“微臣知错。今日这些麻烦事,都是当日臣种下的恶果。若非臣多事,派人调查巫族的事,也不会引来蝶族攻击那禁忌之地。”
      他冷笑一声,“原来你知道。”
      这些事,在水蓝向我求助之后,承钧和我说过,一再的提醒我不可再提起此事。当初蝶族和巫族攻击月晨宫之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当时皇帝大张旗鼓地革我的职,把我软禁起来,对外也只说是我受人牵连,正在接受调查。
      “臣自知罪虐深重,万死莫赎。然事已至此,唯今之计,只有圆满解决此事,得到阵法线索再做他图。”
      “照你看,要怎么解决此事才叫圆满?”
      我思索了一会:“蝶族清贫寡淡,族长又是个年迈的老者,只怕没什么可让他妥协。他只说要他的族人平安回去,并没有说要怎样回去。他们所带来的威胁不过是对于那个禁地的记忆,要是记忆消失了,他们的威胁也就消失殆尽了。”
      他闭眼,似是无奈,又似愤怒,“你倒是把后路都想好了。早早的就找好了噬魂师,你倒是为你那个蝶族的朋友考虑得很长远啊!”
      不知是福是祸,而且在水蓝这件事上,我的确理亏。知道她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之后我就应该上报的,可我非但没有,还早早的就把噬魂师找来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臣知罪。臣不敢说没有私心,臣的确想救她,想救整个蝶族。臣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除此之外,臣已想不到其他的解决方法了,请皇上恕罪。”
      “想不到?我看一切均在你的掌控之中吧!”
      我吃了一惊,不自觉地抬起头,他不急不缓,像说着无关的事般漠然。“你明知白鹭林外凶险无比,故意带一批不合你意的人去送死。整整一个月音讯全无,接着指使手下在帝都闹事,逼搏渝派人救你,营造一个事态紧急的假象好向朕提条件!青书,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没错,我自以为高明的打算居然被他全然看穿。我还能说什么?以权谋私,草菅人命,每一步都是错的,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一丝可以可以开脱。可是我就此认错了吗?不!我不认,既然错就错到底吧!
      我愤然抬起头,瞪视着他:“我的胆子也不是今天才这么大的!从前我做过比这更过份的事,可皇上一直假装不知,一再的纵容,为什么?因为皇上知道,就算我的手段有偏,可是我绝不会做危害这个国家的事!今天究竟是我胆子太大还是皇上你……”我忽然失语了,就像思绪忽然抛入虚空之中。惊讶地瞪着眼,好像震惊于我自己的言行。
      良久,默默行了一礼:“微臣知罪,愿领责罚。”
      只听头顶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的语气似乎没有那么冷漠了。“现在责罚你也没什么用。其实最强阵法的事朕也略知一二,和蝶族类似的拥有特殊能力的族群和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就算朕不告诉你,你迟早也会接触到。蝶族大逆不道,胆敢攻击月晨宫,按理该杀,可他们不可杀,也不能杀。这其中的缘由,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皇上,这是不罚我了?”
      他苦笑一声:“如你所言,朕知道,你或许任性天真,可向来有分寸,不会太过,所以朕对你的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你做得太过了。”
      我低下头。
      “上次之事,一是你成日想着和朕作对,二是自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又太过于大胆,这才惹出这等祸事。寻找方法对付妖族之事暂时只能由你负责,日后你所接触到更多隐秘之事,与其让你猜测试探,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心中一凛,这是要告诉我一些王族秘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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