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07、第一百零七章

　　回来至今一直是疲于奔命，连好好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皇帝有命，我无须上朝，无须管总司局的事务，这边的工作一旦停下来我就彻底的闲下来了，就趁机给自己放了几天假。穿着轻透的薄绸衫，披散着头发躺在梧桐飘飞的窗前，看乖巧的小环青葱十指捻起一个白玉瓷壶，将莹绿的茶汤注入杯中。
　　茶香淡雅，岁月悠长。我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阖眼，沉浸在那清幽淡雅里。
　　承钧求见的时候一瞬间我是有些不耐烦的。无奈地让他进来了，在屏风外行了礼，宫娥呈进一份报告，却是兵部关于我在晴无城外遇袭的调查。那薄薄的纸张很快看完，我拧起眉头，手中一紧，将那纸张抓皱。小环手中的动作停了，笑容也变得小心：“大人，您怎么了？”
　　我气极反笑，将那揉皱了的报告递给她，“你看看。”小环看完后沉思不语，不敢作答。我笑问一句：“感想如何？”
　　小环谨慎地看我一眼，斟酌着字句：“小环虽然不通世故，却也知道，这个调查结果错漏百出。袭击大人的大队士兵，服装统一，行动整齐划一，怎么可能只是些山野毛贼？如此大的一队山野毛贼在晴无城附近出现，晴无城守将不可能毫无察觉。大人也说，晴无城守将峦倾不可能是敌方的人，若是，封锁了大人回国的消息，在晴无城内再对大人动手，更是凶险百倍，令人防不胜防。但，守将峦倾身边必有叛徒，不然对方不可能消息那么灵通。普通的山野毛贼哪来的截取直达军营的密信的本事？这份报告对这个叛徒只字不提……”小环顿了顿，面露惊恐之色，“只怕那幕后主使，身份不低。”
　　我冷哼一声：“何止身份不低，能做到天衣无缝，定然早早便定了周详的计划，从袭击到现在的事后隐瞒，得通过多少关卡，经了多少人的手？自上而下，全部照应得到，令那么多人配合，这种通天的本事，整个涯之国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大人何不上书皇上，陈言此事？皇上断不会让人在眼皮底下如此胆大妄为。”
　　没错，若是我计较起来，这种连丫鬟都看得出端倪的报告如何瞒得过人？我虽失势，在民间的影响力却是不小，只需将此事命人悄悄的坊间流传，仅靠外面民众的不满，就够这个幕后主使喝一壶的。事情传到皇帝那儿去，他也不能装聋作哑。沉思一会，还是笑道：“算了，若要认真计较，只怕风浪不小，如今的我，还没有余力计较此事。”心里一阵悲凉。如此大的动作，以那个人的精明会全不知情？这里面，有几分的纵容和默许？撇开私情不说，我还是于国有功的重臣啊！
　　小环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大人好大的度量，天下人都要汗颜了。”
　　“我是在织网，织一张大网！”我冷笑着，悠然抿了一口茶水。那些欠下的，记在账上，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的。忽然想起屏风外的承钧，道：“承钧，兵部的人是在哪里把报告给你的？”
　　屏风外他模模糊糊地行了个礼，道：“属下在宫门口遇见了兵部的人。”
　　小环也禁不住微有怒意：“按说，兵部需派个身份相当的人来向大人汇报此事，就这样随随便便送个报告来也就算了，居然随便交与人就走了！实在是太过份了！”
　　兵部和总司局向来不对付，又认定我必败，这才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心里蓦然升起一丝寒意，一个阴险刻毒的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不自觉地喃喃道：“且让他们逍遥几日。”
　　夏梦寒那边传来消息，户部常侍砾随那边还需要些时日方可确定地点，我这闲暇也就只能持续下去了。这一日凝夕忽然来找我，也没什么事，只说是来看望我这个上司。我让小环泡上最好的茶，在院子里招待她。
　　透过氤氲的雾气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下属。选择她当我的副手的初衷已经忘记了，被伊琳挟持的时候，除了流裳只有她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老实说，那时候的我是很感动的。当然了，现在想起来，没什么可感动的，她是个赌徒，站我这边和什么忠心或者信赖无关，她只是下了一个最有利的赌注。伊琳和她不对付，她站在伊琳那边捞不到任何好处，若是东窗事发，身为我的副手，失察无能之罪就够她喝一壶的。选择站在伊琳那边，无论多少都会输，但选择站在我这边就不一样了。要是那些命令真的出自我的本意，她可以把事情全然推到我身上，作为一个下属，她要担的罪责就少得可怜了。一旦我是被逼迫的，身不由己，那她就赚大了！
　　她这番心思可说是聪明之极，不该责怪，反倒值得嘉奖。只是此人野心太大，心气太高，迟早是要吃苦头的。她在我身上花心思并不是因为和我有几分情谊，只是一种投资而已，自然也没有多少家常话要和我说的。果不其然，才喝了两盏茶，她便说起总司局现在正在筹办的魔法学院的操演。
　　我听后沉吟不语，暗暗纳罕：这魔法学院才建立多久？这就操演是不是也太急了点？不经意间瞥了凝夕一眼，看她唇边眼角暗暗噙着一丝得意，心中恍然：小王爷虽然老练，毕竟是玩心重了些，又被宠坏了。让人三言两句的一顿好夸，不知道飘飘然到哪里去了，被人怂恿几句，就急忙出来献宝，还不知要捅下什么样的篓子呢。
　　见我无甚反应，凝夕又道：“院长大人也不回来主持事务，几位长老焦头烂额的。这魔法学院的操演是破天荒头一回，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别弄得不伦不类的，让皇上和诸位大臣生气。众人推属下来请大人，请大人抽空去指点一二。”
　　我只是笑：“魔法学院一路来都是你们在操持，如今我已不管事，对魔法学院的事务更是生疏的紧。你们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不必问我了。”
　　她也不多做纠缠，就此抛开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些不咸不淡的，她便告辞去了。我依旧品我的茶，眼角余光看她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在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明着是请我去给点意见，实际上是来试探我对小王爷的态度。魔法学院此时操演不合时宜，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若我采取的是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的态度，她便知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了。
　　接下来，魔法学院只怕也不会安宁了。不过，这些与我何干？我都已经是个弃子了。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好像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
　　小环屏息敛气静立一旁。我笑够了，倏然停下来，悠然往椅背上一靠，无意间看见小环目露惊恐，便笑问一句：“怎么了？”
　　“没，没有……”这个傻丫头从来没有这般惊慌过。我盯着她的眼睛，脸上在笑，语气却没有笑意。“说，怎么了？”
　　小环思虑一会，最终还是坦然笑道：“只是觉得大人变了许多。”
　　“哦？”我低眉抿了一口茶。“变成什么样了？”
　　“说不上来……”她谨慎地挑选字句：“觉得比以前更有气势了。”
　　我不咸不淡地接上一句：“也比以前可怕了是吗？”她明显地一颤，强笑着接不上话来。得到敬畏的同时也就会失去别的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无谓的感伤实属不必。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舒坦无比，不是在家陪武莹玩闹，就是邀玉欢来谈天喝茶。夏梦寒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也不去催问。
　　这一天，我又让小环持帖去请玉欢，一瞬间，小环面露犹豫，我便笑问道：“有什么问题？”
　　小环强笑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大人好不容易得空，怎么也不去工匠村看看齐连？他可派人来打听过大人好几次了呢。”
　　明着是建议我去看望齐连，实际上是提醒我不要和玉欢太过亲密。我盯着她，“为什么不能跟玉欢见面？”
　　“并不是……”
　　“说实话！”
　　她犹豫了一下，无奈地开口道：“大人，妃后身份特殊，虽非帝妃，却也需注意不可和其他男子走得太近。大人和谦离大人，微明大人是好朋友，人尽皆知的，可落在那些无耻小人眼里嘴里，就全不一样了。小环只怕……”她头颅低垂，面色涨红，嘴唇发抖，惊惧和忧伤之色绝非作伪。我禁不住心中一颤，她是真的关心我。
　　“大人或许不知，妃后若被查出不端之事，其罪与妃子无异。大人坦荡磊落，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众口铄金，尤其是这种事，无所谓证据不证据，便是无端猜测，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会对大人不利。”
　　她所说的我的确没有想过，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理事司被攻击时，那些人无中生有地暗示我的私生活不检点，用心何其歹毒！我暗暗地咬牙，“你也说这种事无所谓证据不证据，若是有心人造谣生事，就算我再检点也没用。好了，你去请玉欢兄吧，其他的事不必多管了。”
　　见我坚决，小环也不好再说什么，闷闷的去了。
　　上位者可笑的占有欲么？我轻笑。即使不要，也不允许背叛，这是何等的自私与自以为是。
　　夏梦寒那边传回消息，户部常侍砾随翻阅了大量的图纸，经过对比，确认图纸上画的是寒石城的恨天山无疑，这底下烟雾缭绕飞翔着白鹭的森林是个叫白鹭林的地方。
　　“白鹭林？”我细思一会，“不就是水蓝的家乡吗？”
　　夏梦寒道：“大人可以此为由，救下水蓝姑娘的性命。属下这就让人通知纤蔓，让她把人带回来。”
　　想了想，笑了，“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毕竟那是刑部的事情，因为我们失败了只怕在监察使那边不好交代。”
　　夏梦寒眉头一拧，“大人还用怕她？”
　　“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轻描淡写一句，“在魔法学院找几个人与我同去白鹭林。线索没头没尾，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办理。现在魔法学院正是紧要关头，找几个闲人跟着我就行了。”
　　夏梦寒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听说你最近拜了师，都学了点什么？”
　　她脸上一片飞红，有些结巴地：“属下，属下在学本言，也，也顺便学点雅言。”
　　我不置可否，微微点头算是对此表示肯定：“恩，很好。本言很快上手的。你可边学边去圣宗室查阅卷宗，学以致用才学得快。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和上次我们处理甲骨文卷宗一样处理就好了。”
　　她郑重的应了。下午时就把人手给我安排了妥当。她真是聪明了很多，不但听话，还听得懂话，很好，这个下属是越来越好用了。
　　和我一起出门的八个魔法师里没一个是得我心的，不是因为从前的旧怨对我还心怀怨恨就是在小王爷接手总司局之后迅速的倒向的，再有就是心术不正，令人厌恶的，当然了，还有实力欠佳，又无进阶可能的。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组合引起了小王爷的注意，他曾亲自登门拜访，询问我此次出行的意图。此次回帝都，人人都知道皇帝对我没什么兴趣了，古怪的是还是给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特权，加之我行动诡密，又频繁的进出祖庙，虽然许多人打着痛打落水狗的打算，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便不咸不淡的回了个机密任务，他也不好怎样。一会向我讨要两个人，两个他那边的人，我断然拒绝了，就说任务需要，这里面的每个人都不可或缺，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半分面子也不卖，他也无可奈何，阴沉着脸去了。
　　这支队伍很快出发，天色刚明，城门刚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城。一行人，连同我，披着灰色的披风，骑着黑色的马儿，一路上行事低调，不急不慢地进了通向寒石城的森林小道，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这支诡异的队伍。
　　一个月后，帝都。夏梦寒火急火燎地报告小王爷，说我和我的小团队不知所踪，寒石镇守回说并没有见过任何类似的队伍进入寒石城，我也并没有去找他。小王爷不以为意，说也许我带着人游山玩水的耽误了，不值什么。夏梦寒气急败坏，根据去寒石城路上最后的驿站反馈回来的消息，我已离开驿站近一个月，就算是爬也该爬到寒石城了。
　　现在主事的虽然是小王爷，但我才是正牌总事大人，在朝在野，影响力也比他这个小王爷大得多。夏梦寒这边一通闹，魔法学院里炸开了锅，许多人纷纷请愿要去找我，小王爷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说辞根本不可能安抚这些人，他的拖拉反倒激怒了他们。魔法师们可恶的时候很可恶，可爱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他们信奉的是力量，脑袋里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朝堂上的争斗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对他们的影响也微弱的很。要是我已被革职也还罢了，总司局和魔法学院可以用纪律和规矩压制他们，可我就是再不受宠也还是总事大人，他们这些下属为自己的大人打抱不平那是天经地义。小王爷是挺招人喜欢的，但充其量也不过是隔壁家的阿姨，再受欢迎还是比不过亲妈的。当亲妈受到威胁，隔壁阿姨平时的好处就统统不算什么了。
　　小王爷也是个机灵人，在此情形下并未急着摆自己皇家大少爷的谱，树立自己的威信，见机极快，转眼便说不是不想派人来找我，只是得先打探好情报，如今情况已明，这就派人前去查探此事，请大家稍安勿躁。可恶的是，他也有样学样，将一些没什么能力，但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手下派了过来，美其名曰：前哨队伍。
　　这些人很快也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了。皇帝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别人不知道我在张罗什么事情，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从夏梦寒口中得知，白鹭林确是关系到一条重要的线索，便亲自点派人手，还下令把在外协助执行任务的水蓝也召了回来，又令流裳带队，和那些真正的好手组成一支队伍，快马加鞭赶往寒石城。
　　水蓝听闻我在寒石城外消失，踪迹全无，也慌得不得了。待听说派去寻找的人马也消失不见，一个劲的骂：“笨蛋！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去白鹭林吗？那不是找死是什么？青书也是个笨蛋，她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她，一般人是不能去白鹭林的！”
　　流裳淡淡的一句：“大人失去了记忆，不记得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水蓝待要发火，情绪像被掐断了一样忽然抛在空中，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暴躁的水蓝，竟然也低头思索了起来。不一会，拧着眉头问流裳：“你说青书失忆？是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