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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主玉露 ...


  •   凌楚寒出了南书房,并未直接出宫,而是一路溜达着,往先前居住过的宁和宫而去。

      这一日微雨,雾一般迷漫在林间檐畔,未闻雨声却已湿了衣摆鞋尖。凌楚寒低着头,背着手沿甬道穿过花园,正正撞上步履匆匆的凌楚安。

      凌楚安似有些意外在宫内碰见凌楚寒,稍微一愣,很快恢复淡定,微垂了头,向凌楚寒恭敬道了一声:“三皇兄。”

      凌楚寒‘嗯’了一声,也不抬头,二人错肩而过。但只走了几步,凌楚寒突然回头道:“本王进宫的时候,刚巧碰见北辽大王子求见容贵妃无果。他便求我向父皇递了口信,称北辽习俗女子必要自闺中抬走,因而请父皇恩准,带玉露公主回北辽备嫁。”

      五皇子微微点头,毕恭毕敬的听着,待凌楚寒说完了,顿了一顿道:“敢问三皇兄,父皇的意思是?”

      凌楚寒摇头道:“父皇的心意,本王不知。但北辽使团已在江宁盘恒两月,父皇总是要给北辽国主一个交待。”

      凌楚安颔首:“多谢三皇兄提点。”

      凌楚寒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而去。凌楚安待他走远,缓缓直起腰身,转头望向西边儿,那耸立在烟雨雾霭中层层叠叠的飞脊重檐。一时间,那如水墨烟雨画一般的宫帷倒映在他那双深棕色瞳眸中,便如同沉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渐渐在他幽深而平静的目光里消失,不曾有一丝波动。
      ……

      容华宫,飞霞殿。

      一个粉衣少女歪坐在廊前檐下的美人靠里,望着那连绵不断的细密雨丝,深棕色瞳眸里氤氲着难以疏解的阴霾,长长的睫毛,似也被这雨幕打湿,珠泪堪堪挂着,终不载重负,扑簌簌而落。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那少女如惊慌的小鹿般收回呆滞的神情,又极快地收起手中紧攥的某样东西,忽又想起脸上的泪痕,在起身的同时,便慌慌张张地执起袖口,胡乱擦了擦。

      脚步声渐近,少女低垂的眼眸,已然看到了摇曳的紫色裙摆,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手指紧紧扯着袖口,待那裙摆终于停滞不动,她也不抬头,垂头行了个宫礼,规规矩矩道:“贵妃娘娘万安。”

      一双洁白素净的纤手轻轻将她托起,她仍不敢抬头,亦或是不愿抬头。但那纤手却又转至她的下巴处,轻轻一挑,强迫她抬起头。

      她抬头,却依旧低垂眼眸。那只手却是在她眼睑下轻轻一抹:“哭了?”淡漠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却藏不住高高在上的威严。

      少女不语,复又垂下头。
      “想回北辽?”
      少女依旧垂头不语。
      “还是,想你大哥?”

      少女细弱的身躯微晃了晃,极微小的动作,却被对面的容贵妃捕捉得清清楚楚。

      “玉露,你该知道,你的宿命。”
      粉衣少女玉露咬了咬唇,终于应了一声:“是。”

      良久无声,玉露听到碗勺相撞的声音,一碗药递到她的面前,她无声地接过,一滴泪沿着脸颊流下,落在黑乎乎的药汁里,她吸了口气,将药碗送到唇边,一口灌下。

      碗被收去,裙摆翻转,玉露抬起头,看着那雍容紫裙,被一群宫婢簇拥着浩浩荡荡而去,那笔直背影孤高尊贵,但即便她身边环绕宫人无数,玉露还是觉得,那背影是说不出的寂寞。

      她无力地坐下,小心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只翡翠竖笛,只有小指般长短,却雕刻得十分精致。玉露呆呆看了良久,缓缓将竖笛放至唇边,一串轻脆悦耳的笛声便自这绵绵细雨中起起伏伏,却终归跃不过那高高的宫墙。

      通往主殿的回廊尽头,容贵妃驻足而立。目光灼灼望向飞霞殿的方向,似要把那遮挡视线的宫墙生生盯出一个窟窿来。

      一个佝偻腰背的白鬓太监远远走来,至近前,向周围宫婢挥了挥手,那些宫婢便无声退去。转眼间,这回廊中只剩了这白鬓太监与容贵妃二人。

      “这是最后一碗了!”容贵妃的声音很低,却仍然听得出那压抑的颤抖。

      “娘娘也可安心了。”白鬓太监站在容贵妃的侧后方,看着她脸颊那妆粉都难以掩盖的苍白,顿了顿,又道:“若执意不放她回去,恐惹事端。”

      容贵妃似被那细弱的笛音捉了心神,沉浸其中,良久不语。白鬓太监亦不打扰,只静静陪着,略有些佝偻的腰身稳稳立着,一动不动。

      “会不会被他看出来?”容贵妃突然说,眉头蹙起。
      “不会。”白鬓太监答的果断。
      “我好恨!”容贵妃压着声音,瘦削的肩头却在不停的颤抖。
      “容儿!”白鬓太监上前一步,托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再忍一忍,二十年都忍了过来,莫要毁在这一时。”

      容贵妃仰头,将汹涌的泪意逼回,平复了呼吸后,她转身,缓缓往主殿而去。

      白鬓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悄声道:“东宫那边传话过来,太子妃有孕了。”
      “哦?”容贵妃脚步一顿,忽而冷笑:“这沈青瑶果然有些本事,比她姑姑强得太多。”
      白鬓太监道:“太子妃似乎并不欲被太子知晓,以鸽血充了月事,瞒着呢。”
      “有点儿意思。”容贵妃闻言秀眉一挑,继而唇角扬起,笑得讥诮而轻蔑:“如此喜事,怎能不让皇上知道?”
      “这便去办。”白鬓太监微微点头,躬身退后便欲离开。容贵妃却又道:“慢着,不如,咱们便顺了她的意,帮沈家留下这条血脉。”
      白鬓太监微微一怔,随即亦是弯起嘴角,应承道:“是。”
      ……

      东凌皇宫因天恒帝后宫凋零,子嗣又过于单薄,偌大皇宫半数宫殿皆为空置。因而,整个东六宫,便都划归为皇子居所,除了凌楚寒住过的宁和宫,还有四皇子楚宣的春和宫,以及五皇子楚安的安和宫,均在这皇宫一隅,毗邻太子东宫。

      宁和宫自凌楚寒迁出之后,便行荒废,宫门落锁紧闭,常日里只留一个执事的老太监洒扫照看。
      凌楚寒因向天恒帝请了旨,要来宁和宫一趟,因而那执事的太监早等在此处。老太监一面哆哆嗦嗦用钥匙开了门,一面喋喋不休地唠叨:“这宁和宫自打王爷您搬出去,便一直由小人管着,里面的摆设都原封不动,小人隔三差五的便会来打扫一番……”

      老太监说得口沫横飞,凌楚寒漠然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宁和宫看起来果然与之前并无两样,凌楚寒在主殿前面站了一会儿,便绕过主殿,往后面的自醒阁而去。

      自醒阁里一切照旧,一桌一椅的位置都不曾挪动过。凌楚寒的手从桌面上扫过,厚厚一层灰尘。他回头,看向跟在身后,正预备迈进门槛的老太监。

      “小人……”老太监显然没料到宁王会径直来了自醒阁,匆忙之下只让人打扫了主殿和宁王先前所居寝殿,这时候看宁王的眼神,立马窜起一身的白毛汗,浑然忘了脚底下的门槛,扑通一声摔进内殿,砸起了半屋子灰。

      凌楚寒一甩衣袖,淡淡说了一个‘滚’字,再不看他,转身往寝殿而去。

      老太监被灰呛得一阵子喉咙发痒,又不敢当着宁王的面不敬,只得捂了嘴强忍着,这时候宁王走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几乎晕死过去。

      寝殿依然是灰尘遍地,凌楚寒仔细地看了看这满地的灰尘,均匀、平整,并无他人进入的痕迹,他缓缓步入,在墙边巨大的衣柜前停下,打开柜门,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的八颗霹雳弹。

      他小心翼翼的将霹雳弹安放在衣柜当中不同的位置,那些位置都有隐蔽的暗格,显然是专门为此设计。

      这只衣柜底板是一条秘道入口,他在宫内居住时,为了出宫方便又不为人所知,便偷偷在这里挖了一条秘道,与皇宫内的逃生秘道相连。从自醒阁到漪澜宫秘道并不算远,但他一个人还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方才完工。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只有梅语知晓,因而他从未想过要在此处安置保险。但是如今……

      密道之内,他也做了同样的准备,一但有人按下开启密道的机簧,不管是从密道里还是密道外的此间,都会引爆他事先埋藏的霹雳弹。那爆炸的威力,足矣使密道内,或者这间屋内的所有人血肉横飞。

      制做这道暗器,他未求助任何人,只凭借在工部的积累,从图纸到实施亲力亲为,至今足足两月有余。今日是这道保险的最后一个安置,需得将这八颗霹雳弹安装在入口处的暗槽中,此后,这条密道等同虚设,若强行开启,便只得碎尸当场。自然,除非拆掉引爆的装置或者那八颗霹雳弹,否则就连他自己也再不能由此处出入。

      因而,他必须要光明正大的进入宁和宫,方可再光明正大的出去。

      之前,他将叶婉兰册封侧妃时的授印金册由密道放入了自醒阁的衣柜中,这才有了借口请旨进入宁和宫。

      当凌楚寒捧着一只精致的匣子走出自醒阁,那糊弄事儿的老太监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凌楚寒看也不看,直接越过他,老太监低垂着头不敢出声,却见凌楚寒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了下来,淡淡道:“此处既无人居住,何必打扫?起来吧。”

      他说完也不等老太监回话,径自悠哉的去了。老太监却是半天没回过神来,待想明白宁王所言何意,他懊恼地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把,早知宁王不介意,他就不必心急火燎地去收拾主殿,更不必吓趴在地上,把自个儿摔个半死。他由跪着的姿势慢慢坐在地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回想宁王淡淡出口的那句‘何必打扫’,越想越觉得宁王这是别有深意,遂暗暗庆幸自个儿的懒骨头,幸亏没把那自醒阁也一并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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