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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毫无美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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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苏然坐在沙发上,后背挨着扶手,脑袋倚着靠背低着头半天没动静,等他把书柜从上看到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关于洛逍的东西能在想起来的之后准备上床,起身路过的时候才发现苏然就这么睡着了。
这种姿势保持一个晚上第二天浑身都会不舒服,不过小鬼年轻,他懒得管,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管的。
现在的天气不冷也不热,但在上床睡觉之前他还是往苏然身上扔了一张毛巾被。
自己真是好人。
他没故意找角度也没抖开,所以灰白条纹的毛巾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盖了苏然半张脸和小半身子,这样是不会着凉了,但他觉得神奇的是这么砸一下苏然竟然没醒。
睡眠质量真好。
他就不行,有点动静就得醒,他伸手关了灯躺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的的时候是被潜意识里被幻灯片播放一样的记忆弄醒的,六点左右是洛逍起床的时间,而自己昨天没醒估计是没想起来这一帖。
关于记忆,有些认知会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脑子里,但是不是很奇怪,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乱七八糟的记忆没什么线索要思考的时候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伸手摸向床头上放着的手机打算把调成振动的闹钟提前关掉的时候,落地窗前第一个黑影让他一下子顿住了。
房间里还有一个苏然,这一点他不会忘记,但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梦游?
判官会不会梦游他不清楚,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听不见呼吸,苏然什么时候走过去,坐在那里坐了多久他都不清楚。
这样的安静让他觉得有点反差,不太符合自己意识里对苏然的第一印象。
他只提前了闹钟的五分钟醒,在这思考苏然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混乱有误的这点想法里一下子就过去了,震动在床头嗡嗡响的时候他伸出的手才一下子摁在屏幕上。
窗前的影子动了一下,似乎把头转向了他这边的时候手指才划了一下关掉了闹钟。
“你梦游?”白钺问了一句。
“没,我醒了。”苏然站了起来,身上落下一张东西被他拿在手上,看样子是他昨天扔的被子,一边走过来一边叠,到沙发的时候已经叠好了。
“哦。”他这个时候才把灯打开,没想到苏然还真就叠好了,整整齐齐的。
他还想知道苏然怎么会起这么早的,但是门吱呀一声洛逍已经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看了一眼默默路过,对沙发旁边站着的苏然一点也不惊讶和昨晚一样叫了一声哥哥好然后走进了卫生间。
他看了苏然一眼,但苏然的视线全部都在走进洗手间的洛逍身上,似乎顿了一下然后还跟上去了。
洗手间里有备用的好几份洗漱用具那苏然跟上去也没什么。
但是几天一整天苏然都蹲在能看到洛逍的角落里盯着小孩,吃饭的时候就不说了,小孩练字的时候要跟,看书的时候要跟,做作业的时候要跟,在门口小花园里画画都要坐在门口看着,虽然距离不近,洛逍九成不会注意,但他在旁边快看不下去了。
“你跟一天了,”终于在小孩上厕所的时候,白钺终于把苏然截了下来,笑着问他,“想贴身伺候我家少爷?”
“这是工作啊,我要仔细观察。”苏然坐在楼梯台阶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样看着挺忧愁。
“就算是观察也不能一整天跟着人家吧?”
他拿着从保安手里拿过来的手机在手上一下一下打着转笑着蹲下来说。
其实他不觉得一直跟着洛逍有什么用,小孩做事有他自己的路线,从来不会偷懒,脑子里也没有贪玩忘了学习这个一般小朋友都有的概念。
该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时间表精确到每一天每一分钟。
苏然转头看他,“不然呢?”
“没有不然,就等着,该出现的总会出现,不出现的......你就是死死盯着也不会有。”他看着苏然距离他不到十公分的脸转开视线站了起来走下楼。
“那我接着看看也没什么吧?”
他走下楼,接住了抛起又落下的火机用另外一只手无所谓的对他晃了晃。
苏然在这件事情上似乎有点固执,但白钺现在还不清楚苏然的个性,就像今天早上看着坐在落地窗前的那个仰头看着天空的侧脸。
有些阴沉,有些悲哀。
他虽然没看清楚,但是这样的场景在自己的脑海里似乎有另外一幅相似的画面闪过。
但是这点一闪而逝的记忆没有留下太清晰的影像。
就像错觉一样消失的很干净。
有些东西消失了他不会管。
不执着过去。
是他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生活下去的准则,现在也一样不打算搭理那点没踪没影的错觉式记忆。
不出现的,就是死死盯着也不会有?
苏然看着白钺下楼的背影有些不太明白。
洛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漂亮的眼睛里纯黑的眼仁就像是在院子里放了很久的水缸,里面的水是死的,看着幽深冒着寒气。
抬头看人的时候才会是平静的,像夜空,看白钺的时候会有一点波澜。
这是他观察了三天得出来的结论,但是白钺似乎没有在意。
在饭桌上听到有人赤脚跑在走廊里的声音,三个人的手都顿住了,视线全部凝聚在从楼梯上跑下来的一个女人的身上。
时间到了。
现在是中午,比平时晚一点,但是在肖雅的眼里白天或者黑夜也没有什么区别。
啪啪啪跑步的声音在楼梯和地面平行的那一刻消失
肖雅。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姿态平静优雅的向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只是眼睛里只有一个影子。
“逍儿,跟妈妈去弹琴好吗?”她的目光和声音都很温柔,细白柔嫩的手搭在洛逍小小的肩膀上弯腰问着。
“好。”洛逍一如既往的点头跟肖雅上了楼。
苏然望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沉默,白钺却开口了,“不想上去看看吗?也许今天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害怕?”白钺看着苏然有些紧张的拧起了眉有些诧异。
“我不是害怕,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苏然看了他一眼,同时往楼上跟了过去。
小看?
那应该没有,你可是判官,白钺落在苏然后面笑了笑,迈开了脚步。
是他自己,一点都不想上去。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长廊两边的房间没有一间是关着门的,除非洛逍自己关上。
他和苏然也没有进去等,而是站在关上的门对面的墙上。
细小的门缝没有把声音完全隔绝,里面是令人愉悦的钢琴声,白钺可以听得出开始的肖雅似乎心情不错。
但是一个小时之后,不断重复的一首曲子,在轻声的询问之中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白钺看着天花板的纹路咬着烟头,还是没点起来。
肖雅在的楼层,全是地毯,他也不想抽根烟还要自己端个烟灰缸。
烟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在苏然看来白钺的神情很平静。
他们就一直在门外等着,直到三个小时之后,肖雅的钢琴声忽停了,梆的一声回荡在耳边比刚刚哪一个音节都更强。
他们俩都知道这是用力砸在琴键上的声音。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沉默了一分钟也或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他舌尖尝着烟丝的味道。
苏然盯着门,眼睛很累,当洛逍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像是虚脱了一样一下子靠在墙上。
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走吧。”
白钺看了一眼苏然,对方却没看他只是看着地面,这让他看不到苏然的眼睛。
苏然站着没有动,白钺和洛逍也不会特意等他。
等两人都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苏然屏住呼吸伸手轻轻推开了对面的门。
跟外面格调差不多的风格,昏黄的光线不刺眼,看什么东西很舒服,肖雅的身影不在钢琴的位置上,而是低着头,长长的黑色发丝挡着她的脸,穿着的浅绿色的连衣裙到膝盖,轻柔的歌声隐隐约约的在飘。
好像飘在苏然的眼前,缓缓迷糊了他的眼睛这么晃都不掉。
这就是洛逍的妈妈。
他从未听白钺说起过的这个女人,洛逍的母亲。
今天是随机的一次犯病。
他没看多久就退了出去。
白钺看着洛逍重新坐在饭桌上吃饭之后觉得没什么胃口,抬手按了按眉角,有点烦,想抽烟。
所以他走出了别墅,坐在大门的台阶上,旁边也坐下来一个人影,是苏然。
今天的肖雅是一个随机事件,偶尔会有一次。
“你换一根。”
“可以啊小朋友,你不是才成年不久吗?”白钺笑着看苏然抽走他嘴里的烟毫不介意的放到嘴里吸了一口吐出漂亮的烟圈。
“谢谢夸奖,”苏然打了一个响指,指了指自己弯着眼睛笑了,“我们那十六就成年了。”
“那还挺早的。”白钺又点了一根烟,眯起眼睛看着旁边这个跟人一样也不知道算不算人的小子,似乎又有了一点第一次见面的样。
欢快里带着一点痞样上来就搂着他肩膀说要罩着他跟个街头混混似的,但是转眼又好像看错了全是一身若隐若现的阴郁。
“也不是很早。”苏然想了想,向后看了一眼从饭桌上下来想他们两走过来的洛逍说,“该出去了是吧?”
“走吧,走远点,小心长不高。”白钺拍了拍衣服上基本没有的灰,咬着烟说。
前一句不知道对谁说的,但是后一句是对洛逍说的。
小孩脚步顿了一下,看了白钺一眼,然后走在前面隔了有十几步远,身后跟着两个吞云吐雾的氛围制造机。
路上的路灯全都亮着,是很有气氛的橙色暖光,这种时间差不多也是别人散步的时间,洛逍每一天晚上都会出来走半个小时,当然下雨除外。
路上也有其他小孩,但是他们身边都有父母,洛逍不会过去跟他们在沙坑里滚也不会在健身器材堆里,视线甚至不会停留哪怕一秒,就是单纯的在路上走着,虽然后面附带两个不是很合格的保镖。
这让白钺觉得他家逍少爷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孩子。
“你打算这么做?”他俩仗着腿长一步一步迈着步子,苏然看着不远处的洛逍问道。
“礼物迟到了,也应该被送出去。”
白钺迈着散漫的步子眯着眼,悠哉得像个退休了的老大爷在逛公园。
苏然看了一眼白钺的侧脸又继续看着走在前面小小的影子。
笔直的背影和规矩的行走姿态跟身边这个人截然相反,但是他们却在一起生活了五年,洛逍的本性不会有人比白钺更清楚,就算不是原来的白钺,他的记忆让他一样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洛逍。
白钺这是在逼洛逍,但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第二天洛逍拿着那一份礼物站在白钺床边的时候,白钺和苏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他。
但洛逍的脸上一直很平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放下了,转身走进洗手间。
“你想听吗?”
洛逍放下碗筷之后抬头看向了白钺,眼睛里有着跟平时不一样的光彩。
他跟洛逍的视线对视在一起,手边的豆浆杯壁碰着他的手,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叫理解和希望以及掩埋在最深处的恐惧。
很诡异,他完全感受得到洛逍的心里,这让他有些不忍,但是决定却不会因为他的心疼有任何退缩。
“想听。”他轻声说,直视着洛逍脸上的神情,不想错过任何一点。
“那我弹给你听。”
洛逍很乖。
一直都很乖。
他看见眼泪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流下来,心疼,却什么也没说。
站在洛逍房间门口的时候,白钺才发现钢琴上的防尘布已经掀开了,白色的琴、白色的房间,干干净净的人,他站在门口没进去。
当洛逍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觉得从现在开始,这里,和洛逍的世界分割开成了两边,就从他的脚下这一条隐藏起来的分界线开始。
他伸手试了一下,却发现是错觉,不由压下心里难受的感觉无奈的笑了一下走了进去。
“妈妈问我,听见琴声里的声音了吗?”
“我说的妈妈总是说不对,可我听见的琴声就是琴声,它开心、悲伤、热烈、暴躁、温柔,有时候有思念,有时候是诅咒,”
“但我听不懂,它们在眼前,却不在我的脑子里,也不在心里,是因为我不爱妈妈吗?”
白钺站在洛逍的身后,看见小孩侧脸留下的眼泪,那种无助和悲伤,像是被关在一个瓶子里,期待有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爱他。
“钺钺......如果我永远听不懂妈妈的声音,她是不是永远都会这样?”
白钺猛然抬头看着身边的这个孩子,心跳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站在地面上的他却感觉站在旋转的黑洞里。
下坠的感觉很清晰,炸裂的感觉在脑海深处响起,他闷闷的哼了一声,身体里的力量瞬间被抽干他一下子跪在洛逍身边扶住了凳子防止自己直接摔在地上。
膝盖落地的感觉盖不住头疼的感觉,无法完全睁开的眼睛看见门口的苏然像是演哑剧一样拍着看不见的玻璃。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真他妈隔开了,连进都进不来还叫什么助攻,根本就是来划水的。
洛逍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手抬起落在的琴键上。
没有半点生涩的音符划出。
寂寥和希望,渴望和遇见,如果伸手就可以离你近一点,可我这么就抓不到你!
天堂转入地狱。
一声声像是在质问,白钺模糊中看见肖雅的身影从苏然的身体里穿了进来,带着眼泪的脸上有着似曾相识的疯癫。
“逍儿,逍儿,你听见了吗?”
“你怎么就听不懂?”
“妈妈相信你,你是爱妈妈的,所以你一定可以听懂的对不对?”
“对的对的,只要你爱我一定可以懂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不懂......”
妈的,这是跟谁说话?
砸!
狠狠的砸!
洛逍在弹琴,肖雅在发疯,洛逍房间里的乐器全部在质问声里变成垃圾。
四溅的木屑崩坏在脸上,视线里下挥的小提琴断肢往白色的人影上砸,他冲上抱着洛逍的影子滚在地上。
视线里全是一片血红,他开始看不见门口的苏然,开始看不见踩着血跳舞的肖雅,看不见洛逍,可小孩的声音却很清晰。
“你骗我。”
我没骗你。
“你说会陪着我的。”
没有,我不会死。
“你说你不会离开我的。”
是我......
“你说你会等我长大的。”
“你说你永远不会骗我......”
“......你骗我。”
全都是......
我说的。
白钺站在自己的尸体边上,看着洛逍的身上沾满了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断裂的琴头从心脏插出来,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流着红色的水,在洛逍的房间里画着颜色挺新鲜的花。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洛逍。
会是洛逍吗?
毫无美感,他在心里评论了一句转身走向了门蹲在地上跟苏然平视,却见他的视线穿过自己望向洛逍的房间没看他于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得见我吗?”
“能。”苏然收回了视线看着他,之前眼里还带着点恐惧,可现在却对他笑了笑,还骂了一句,“你当我瞎啊?”
看见苏然这样白钺挺想笑的觉得自己好像在逗猫,这猫还有点小脾气,没事会爆一下,但是他试着扯了扯嘴角又觉得自己好像笑不出来,于是还是决定算了。
“碎片,怎么拿?”
“你这人这么这样啊?”苏然盯着他看,里面都那样了,他却没从白钺的脸上看出一点异样。
“我这样是哪样啊?”看着苏然淡蓝色的眼白越过他眼里黑色的不满,随性的问。
“你难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吗?”苏然颓然坐在地上,看着洛逍和白钺的尸体,还有肖雅。
他从未想过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他在这个别墅里看不见流动的空气,全都是压抑,别墅里的仆人按时打点上班,时间到了就走人。到了晚上这里只有洛逍和白钺会走动。
他觉得就是这里所有人都死了,那些睡在一层的人不会有一个人出来,最多帮忙通知人过来收拾后事。
竟然......会是这样。
鲜血的味道通过视觉扑面而来,相比于身处其中的白钺,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局外人,他没有得到进场的入场券。
因为洛逍说了,弹给你听,只弹给你一个人听,这首曲子是弹给白钺一个人听的。
“没有,你就说怎么弄吧!”他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人苍白的嘴唇在发抖,年轻的脸上恐慌和一些别的什么情绪掩藏在故意做出来的平静下,他相信自己看清楚了,但他没拆穿也不探究那些别的东西是什么。
“哦......”
苏然双手盖上他胸口上的小瓶。
一点点白色的光亮萤火虫一样从房间里飘出来,他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但是看到的却是一片模糊,洛逍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他的耳边渐渐消失,然后他所有的视野里的颜色变成黑色。
他垂下眼皮确定自己确实是睁开眼睛的之后试着动了一下,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手上摸到的感觉是被子。
他在床上,不是他瞎了,看来就是天黑了。
重新闭上眼睛,他也不管现在躺着的地方是在苏然说要罩着他的旁边的那一栋民居楼房里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要休息一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有一点老旧的天花板,白色的石灰有些泛黄,墙边的位置还补了一块。
按照这样的标准跟那天他找楼的时候再路口路过的几个垃圾桶是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
他当然也不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处于的是另外一个灵魂碎片存在的世界。
在碰上一个像洛逍那样的,他其实也扛不住。
跟苏然说的是一回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很难过,难过的想砸碎眼前所有的一切!有一种窒息感从胸口没过喉管让他喘不上气来。
这里的隔音效果很不好,有人从他房间门前走过敲了两声门,他没应只是看着门,门把被拧开,走进来的是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