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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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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把傻子这块狗皮膏药摆脱了的姑越乐得了几天的自在,却也到底没能安稳地在他的桃花山里安享岁月静好多久。不知从甚么时候时候开始,有大批身份各异的人进入了桃花山。
姑越本在桃花山外设了一层结界,虽然设下结界时姑越也并没有施出多少的妖力。因为他原也只是想着挡着一些寻常的普通百姓罢了。
有人趁着他不在之时破了他的结界,又引了大批人入山,背后的目的姑越懒得深究。可这没日没夜的喧扰却是让他十分的烦躁。他本想用术法把那些进入桃花山的“不速之客”通通请出去的,却不想被桃花山的山灵给拦了下来。
“姑公子,世间万物皆要历经劫难。这一次,桃花山的劫,是任谁也渡不过的。还请公子另择他处修行罢!”
这话姑越其实听得明白,凡是存在于世间的东西,无论是佛神仙灵,还是妖魔鬼怪乃至花草树木,都必须渡过其自身的劫数。可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何”,毕竟他在桃花山居住了千百年,这突然的一下就让他卷铺盖走人实在是让他不舒服得很。
然而山灵的回答却让他更不舒服了。
——天机不可泄露。
真是最让人无话可说的回答。要是阻拦他姑越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山灵出面阻止了他。他的法力虽然远远高于山灵,可山灵本身就是桃花山灵识的化身,山灵的意志代表了一切,决定了一切。倘若姑越硬要在桃花山的事上插一手,那么桃花山整座山便会自行毁灭。
卖了力气干了活,最后还半分好处捞不到。这样的事,姑越不会做。尽管被“扫地出门”很没面子,但另寻一处地方修行到底也不是甚么天大般的难事。
然而再找了整整七日过后的姑越却觉得自己可能是犯了傻。他当初之所以选桃花山作为自己的修行之地,一是桃花山灵气充沛,二是桃花山无人惊扰。概括来说,桃花山是个绝佳的修行之所。并不是所有的山都能够孕育出山灵,所以灵气充沛的山放眼人间也就那么几个。也不并不是所有的山都能做到无人惊扰。
所以有灵气、又安静、且无主的山,姑越把整个人间翻过来找了一遍竟发现除了桃花山……没别处了。
将就这样的事姑越不会做,他发现除了桃花山没有再合适的地方时,他便决心回去。
谁知他飞行回桃花山经过崇善寺的舍身崖时,竟是莫名被从天而降的一道天雷劈跌落了悬崖。
天雷落下时姑越未曾设防,伤势不算严重到危及性命,却到底是天雷的威力。姑越一时间行动不便,只好先暂居于舍身崖下疗伤。
一日姑越正在疗伤,却忽而听闻崖上传来沉沉的钟声。这钟声与姑越前几日听到的不同,这次的钟声整整撞了一百零八下才停了下来。
每年有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侯相加得一百零八。故古寺会在每年除夕之夜敲钟一百零八下以示除旧迎新。可眼下分明不是除夕之夜,却敲钟一百零八下,必是寺中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桃花山遇劫,自己无辜遭难,眼下崇善寺又发生了巨大的变故。姑越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催动妖力飞身上崖。却见崇善寺外被穿着黑甲的士兵团团围住,而崇善寺内似有阵阵悲痛的哭声传来。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血书,恳请燕将军代为转交圣上。”不一会,有一人从寺内大门出来,素袍白带,神情悲愤正是前几日与姑越见过的青年男子。
血书二字落在姑越的耳朵里,姑越皱起了眉头,越发觉得最近所遇到的事开始复杂诡异起来:“了善大师他……”
青年男子看到姑越后微微一愣,略行了一礼道:“家师仙去,施主要寻之人现已不在寺内,施主可去寺下的杏花村去寻。寺内事务繁多,小僧就先告辞了。”
更深月半。
姑越再一次站在崇善寺外,一道偏门悄然打开,而门内站的正是白日里与姑越见过面的男子。
“你夜深邀我而来,所谓何事?”白日姑越与那青年男子问答之间,耳边忽而传来那男子的密音。再看那男子所行之礼,右手手掌虽顶鼻合而行礼却大拇指往内拗折,小拇指微微翘起分开,三指并立。——杏花村,寻仁,三更。
姑越前往杏花村果然找到了一名叫寻仁的僧人,那僧人给了他一道符咒,并告诉他有了这道符咒他便可以进入崇善寺内。
“实不相瞒,家师乃自裁谢罪而死。”
“自裁?”这样的消息着实让姑越有些许的惊讶。他知了善之死蹊跷,却偏偏没想到是这样的死法。
“是。家师是为谢罪……自裁而死。”青年男子的声音虽然极力克制却仍能从其中听到难掩的悲痛之情。
“……几月前圣上突染重疾,国师要我崇善寺广收童女童男为圣上祈福。我既崇善寺为国寺,此事理当全力去操办。当月我们便接收选拔训练了九十九位童男童女为圣上祈福,本以为这祈福仪式该是在我崇善寺内举行。却不想我们一把消息上报之后,朝廷便派人来带走这些孩子。说是祈福要在宫内举行,由国师主持,我师父在崇善寺内择选了几位弟子想一同带着入宫为圣上祈福,却被告知我崇善寺只要负责祈福仪式童男童女的择选即可。”
“圣上既已下达命令,我师父也只好遵从,继续招收小弟子进行选拔训练。然而到了后来祈愿仪式越来越频繁从起先的一月两次,一次十天。变成了后来的一月三次乃至五次,所需之童男童女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且从第一次祈愿仪式,入了宫那些孩子就没一个回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姑越已经心知肚明了——很明显,所谓的招收童男童女的祈福是个幌子,那些孩子招进去多半是被……
那些孩子,姑越心下一紧——前几日他不刚把一人送进,不,该是强行塞进这崇善寺么?
“施主放心,你前几日带来那孩子还未入宫。”青年男子看着对面站着的人微微皱起的眉头,开口道。
姑越冷笑,站直了身子:“你觉得他的死活我很在意?”
“小僧有一事有求于施主。现我寺内还有几十名孩子,我师父既不肯违抗圣旨也不愿这些孩子再遭毒手。故以死明志,但现在圣上听信妖言,我恐即使师父的血书交上去也未必有用,甚至那血书可能都传不到圣上的手里!”
那青年男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血书,向着姑越弯腰躬身,双手举托着把血书呈于姑越眼前:“小僧恳请施主救那几十个孩子出去,也把这份血书亲手交于圣上手中!”
姑越看着垂眼看着那血书,面色平静:“你们凭甚么值得我帮?”
青年男子抬起头来看着姑越:“施主身上的伤,小僧可代为治疗。”
“哦?”姑越来了兴趣,伸出两指捏起那血书的一角,天雷威力巨大伤他不轻若有人能代为疗伤自然是极好的:“你能治好我身上的伤几分?”
“十分。”青年男子答得毫不犹豫。
姑越闻言好好地打量了那青年男子一眼,若能治好他伤十分,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不过眼前之人的修为怕是是要就此……
“成交。”姑越颔首答应,明显一笔有利的交易没有甚么不答应的理由:“不过,这些事以你的能力也能做到。”
青年男子苦笑了一下:“崇善寺是师父的心血,它不能倒。”
了善一死,崇善寺大乱。崇善寺为国寺要想存留,终究是不能违背皇族意愿的。然而这些孩子又是何其的无辜!如此一来,此事若想解决只能求救于他人。
所有孩子都被遣送回了家,姑越看着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呆头呆脑的傻子,不犹豫地走进了妙净的屋子:“好了,你可以为我疗伤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果然是真,姑越站起身来,身上的伤已然全好了,正当他要拍拍手走人却又被叫住了。
“施主似乎还忘了一个……”妙净面色惨白,指着院子里站着的傻子,虚弱地开口道。
“这个,归你们管。”姑越挑了挑眉,并不打算接手。
“施主!等等!”姑越整欲飞身离开却被扯住了袖子,回头一看正是妙净。
“咳咳咳……施主此次遭受天雷重创……恐……非意外。这几日内,施主极有可能再遇上几遭……倘若带着他……”
天雷劫其实分为两种一种称之为渡雷劫,后一种称之为惩雷劫。前者乃是修道修仙渡天雷以提升自我境界所要经历的。后者则是犯下大罪大恶之辈被天道司判以用天雷惩诫的。
渡雷劫可算,姑越算过他的渡雷劫还有好几百年,所以此次他遭遇的不可能是修道的渡雷劫。
惩雷劫?姑越想到此反倒觉得好笑起来,他虽不是甚么好妖,但到底也没做过甚么坏事,这惩雷劫真是打得莫名其妙。
惩雷劫一般不打凡人,故而若有妖犯事能找到一个心甘情愿为他渡雷的人,便会相安无事一段日子。
“带上他?我怕我会被天雷打得命都没有。若是他我还不如从刚才那些个孩子里随手抓一个。”
一般不打凡人,而他孟出尘又哪里是一般的凡人?
姑越去意坚决,拂袖挥开妙净。却不想正当他飞身而起时,天上又一道惊天劈地的雷电向着他精准劈来!
姑越猝不及防,甚至还来不及施出妖力来为自己开出一个保护障,那紫色的雷电已闪至眼前。
适值危急时刻,却有一道身影阻在了自己面前,正正分毫不差地挡下了那道雷!
“傻子?!”
天雷消失。
姑越看着僵在那许久未动一下的身影,伸出手轻推了一把:“孟……出尘?”
哪知自己跟前的那道小身影立刻软软地栽下了在地上打滚了起来,哭声十分响亮地嚎了起来:“哇!吓死了!傻子差一点就死了……呜呜呜!那么大的雷!可怕!……死了!差点!”
“妙净师兄!抱抱!呜呜呜呜……傻子!怕死了!呜呜呜呜……”傻子从地上干脆利落地爬了起来,飞扑向妙净。
妙净看着自己直直伸出去的右手手臂,一时发懵。
姑越注意到妙净的右手:“是你在方才天雷劈下来之时把他推出来的?”
天雷来得如此迅猛甚至于姑越一个妖都没能反应过来,一个傻子又怎么可能会……
傻子正趴在妙净怀里一个劲地哭和撒娇,听了这句话却立刻呆掉了,傻子看着妙净还没有收回来的推出去的右手,眼泪掉得更凶了:“刚刚……真的是妙净师兄把傻子我推出去了吗……?”
“……”妙净无言,他的确有这个想法。他虽然察觉出了傻子的真实身份与一般的凡人不同,但傻子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傻子。无灵识者,天雷避之。所以在方才天雷打下来的一瞬间,他确实想把手边的傻子推出去,这样一来,这傻子就能被带走了,不然留在寺内指不定还会有甚么未知的变故。
可他妙净到底是出家之人,心肠软,犹豫的几个瞬间已经是来不及了,等他一狠心决定把人推出去时,手边却已经空了,再一抬头,方才还在旁边的人已跑到了前面而天雷也消失了。
妙净默默地将自己的右手收回,自己也陷入了困惑的境地。
推了?没推?
妙净的沉默在傻子的眼里看来已经是无声的承认了。傻子委屈到不能再委屈:“为何妙净师兄也这样?我就这么惹人嫌的吗?人人都欺负傻子!我以为妙净师兄是不一样的……可是……”
傻子越哭越厉害,似是不要嗓子般拼了命地嘶吼,哭到整个人浑身是汗,发抖。
“师兄错了,你……”妙净伸出手想要安慰安慰哭到肝肠寸断的傻子,却被半途挥开了。
“这傻子,我带走了。”姑越抱起地上的傻子,在傻子的头上轻轻一点,傻子即可停了哭声,头一歪地趴在了姑越的肩膀处:“诚如你所说,拿来挡雷。”
“施主!”妙净还想再说两句,可眼前哪里还有二人的踪影。
妙净无奈叹气,只能艰难地独自从地上爬起身来。
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就是急切而慌乱的脚步声:“师兄,师兄!你怎么了!你的脸色为什么这样的白!又为什么坐在了这冰冷的地上?道一这就扶师兄起来!”
妙净看着分明已经施出全部力气憋得满脸通红却因还是扶不起自己而要哭的小师弟,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又温柔地擦去那肉嘟嘟可爱的小脸上的泪痕,语气温柔:“师兄没事,道一乖,不怕。有师兄在,什么都不用怕。”
“师兄!”胸膛被猛地一撞,疼得妙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妙净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只能宠溺地一笑,伸出右手在怀里人的身上轻轻拍着,安抚着。
拍着拍着,妙净又忽然想起了方才的事,想起了自己推出去的右手:“天雷不打无灵识者……”
“嗯!师兄说过,天雷不打无灵识者,不打凡人,渡天雷不可找人代受,惩天雷亦不可,但可惩天雷可以暂时躲避。只要找一凡人或是一无灵识者即可,但对方必须是情愿的,否则……”
“否则惩天雷会加倍惩罚另一人!”妙净恍然醒悟,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即使当时真的是他把傻子推了出去,可傻子的意愿并非是他能在那种情况下左右的。而他才费尽修为为他人疗伤,其实自身已无能力在那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将人精准无误地送出去……
“师兄?你在想甚么?”
“想我们前几日在寺门口遇到的两个人。”
道一咬了咬手指:“师兄不是说他们不简单吗?一个是修为很高的妖,一个是看起来是人但是又很奇怪的傻子。”
妙净被道一可爱的模样逗笑:“是啊。他们的确不简单,不仅他们的身份不简单……而且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