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傻为谋》一颗青梅

7、第七章

　　半个时辰后，姑越的脸色终于彻彻底底地阴了，他把背对着自己洗澡洗了半天洗到最后变成玩水的人给一把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冷笑了一声：“妄想一个傻子能洗好澡，怕不是我才是个傻子！”

　　猛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傻子一时有些发蒙，但当听到自己头顶上方传来的充满寒意的声音还是立刻清醒了过来：“你别气……我我我乖乖洗就是了……”

　　说完话，傻子就忙不迭地要挣脱开去，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给拉了回去，整个人被固住了腰地抱住了。

　　“你再动一下试试？”警告意味十足的一句。

　　傻子立刻蔫了，缩着脑袋不敢再动一下：“我……错了……”

　　“呵，了不得。你孟出尘也会认错的吗？”姑越冷哼了一声，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方巾。

　　“抬手。”姑越抓住了傻子的右手手腕，道。

　　傻子自是不敢忤逆，乖乖举高了手。但当柔软的方巾触碰到腰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整个人抖了一下，唇齿间溢出极为小声的“噗嗤”。

　　“……你乱动甚么！”几次三番都没能擦到地方的姑越终于被惹得动了真火，力道不轻地在傻子的腰间狠敲了一记。

　　原本么，他一个妖什么时候伺候过人了？现在能纡尊降贵地伺候人洗澡已是天大不容易的事了，偏偏这人还不配合，整个人扭来扭去的，滑溜溜得抓不住就跟条水蛇一样。

　　傻子自是委屈，硬忍住被打得要哭的冲动，认真解释道：“傻子不是故意乱动，可是……傻子痒。”

　　“……”姑越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妖被气到无话可说，他使劲按了按额角暴起的青筋半会才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傻子自然也知道大不妙，可脑子里又确确实实想不出甚么法子来，只能一脸无辜又讨好地看着眼前的人继续积极认错：“你别生气，傻子我……错……了。”

　　姑越移开放在额角按揉的右手，抬眼看了傻子一眼，气极反笑地开口问道：“孟出尘，你这一世变成傻子是要来气死我的？”

　　傻子慌了，忙不迭地扯住姑越的手臂，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想……”

　　“闭嘴！”姑越不耐地低喝了一句，随即指尖闪过一道蓝色的光。

　　傻子感觉自己整个人一轻，再一看自己竟是被莫名其妙地“悬”在了水面上。傻子惊慌不已，忙抬头向上看却发现被迫交缠在一起的左右手的手腕上并无缚绳，但是无论自己怎么动都是动不了的。自己的上方也是空的，没有可以挂着的地方，可整个人偏偏就像一尾被吊着垂直晾晒的鱼一般地“悬”着。

　　“安静了，也安分了。”姑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浸湿手中的方巾然后把吊着的“鱼”好好从外到里、从里到外地洗了一遍。

　　洗干净的“鱼”被赤条条地拎到了岸上，姑越随意地一挥，傻子便觉得有什么柔软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脸上，傻子伸手去抓却发现什么也没了，反倒是湿答答、光溜溜的身子变得干净清爽起来还套上了件柔软舒服的浅蓝色的衣裳。

　　傻子捻起身上衣裳的一角，触感冰凉柔滑，上头的花纹精致繁复，不由一时看呆了：“这么好看，这么软软，这么香香的衣服是给傻子的么？”

　　半晌没人回应，傻子抬起头，只见前头的人已甩了自己好远的距离，于是赶忙抬起自己的小脚丫奔过去，边跑嘴里还不忘喊着：“等等傻子！等等!”

　　被拎着衣领在天上飞来飞去这事，一来二回的，傻子也就习惯了。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安静的傻子突然举起了手。

　　“不听。”姑越面色不善，一口拒绝。

　　但是显然傻子自动略过了姑越的“不听”，自顾自地认真瞧着姑越，而后开口发问道：“你是妖，很厉害的。会非常多的法术，那刚刚我洗澡你不用，为什么？”

　　傻子的话虽然说得有些颠三倒四的，可姑越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所包含意思，姑越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简直被一个傻子给侮辱了脑子，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右手手腕提劲地把原本拎着的傻子一下子带到了自己的眼跟前。

　　看着傻子因为突然的举动而被吓得发抖的模样，姑越觉得心情大好，他笑了笑，又刻意压低了声：“人于妖而言……都是被拿来吃的。所以很多妖喜欢自己动手把食物清洗干净。”似是觉得光光言语上的威胁还不够，姑越散发出妖力，面容上显现出诡异的蓝光，与此同时他还慢慢张开了自己的嘴一点点逼近傻子白皙纤弱的脖颈。

　　此刻姑越那一张泛起蓝光的脸在傻子眼里看来无异于话本上狰狞可怖的妖怪，眼瞧着这么一张可怖的脸一点点向着自己靠过来，傻子自然是吓得手足无措，忙捂着自己脖颈连连往后退：“别吃我……傻子不好吃……臭的，脏……”

　　被咬中那一刻剧烈的痛感让傻子近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下一刻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逼迫就消失了，傻子愣愣地抬头，只见眼前的人随意地抹了抹唇角：“倒是难得的有点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这样的词显然在傻子的意识里是无法理解的，但咬的地方不疼了，而手摸上去也未曾沾到甚么血迹：“不吃傻子了……？”

　　“你很想被我吃掉？”

　　“不不不，当然不……”傻子忙捂住自己的脖颈。

　　姑越放开按在傻子肩上的右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话语中透露出的寒意却是分毫不弱的：“不想死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分明双脚已落在真实的土地上，可傻子看着自己脚下奔腾变化的云海还是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天上一般，他想开口问问自己是在何处，又似是记起了之前的警告乖乖地闭了嘴，于是只能小心地踩出一步去打探看看，却不想整个人都差点掉了下去。

　　姑越眼疾手快地将飞出去半个身子的人给一把扯了回来：“你这是要舍身献佛？”

　　一下子踏空的失重感把傻子吓得有些懵，所幸被人及时拽了回来，傻子仍心有余悸整个人向着姑越依靠过去想要借此寻求些许的心安：“吓死傻子了……怎么前面就是……”

　　然而还不待傻子靠到身边姑越便伸手将人推开了，略抬了抬下巴示意傻子看不远处的立着的一块石碑。

　　连边都没挨着就被推了出来的傻子着实心情郁郁，但又不敢不听姑越的话不去看那石碑，只能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地去看石碑上的红字。可他一个傻子，让他看甚么呢？他又不认字的。傻子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去点了点，一二三，三个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此处是舍身崖。”姑越的声音适时响起。

　　“舍身崖？舍……？”傻子把姑越口中说过的这个字又念了两遍，脸色惊变，哇啦哇啦叫了起来：“蛇？不要不要！傻子怕蛇的，哇……救命！”

　　“哪里来的蛇，你又发甚么疯。我倒是怀疑你不是傻了而是疯了才对，时不时便呜啦呜啦地乱喊乱叫。”姑越不悦地皱眉，右手在傻子的口鼻上轻轻一碰，傻子便觉得自己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哑巴。

　　穿着灰色衣裳的小沙弥急冲冲地跑了过来，左手持着扫帚，右手举托在胸前毕恭毕敬地躬身给姑越行了礼，奶声奶气开口道：“佛门重地，还请施主勿要喧哗。”

　　肉乎乎的脸蛋，白白胖胖的身子，着实可爱得紧。这小沙弥的模样与姑越印象中清瘦刻板的和尚形象大相径庭，姑越忍不住伸手在那小沙弥粉雕玉琢的脸蛋上轻戳了一下，打趣道：“这般圆润可爱，当和尚真是可惜了。”

　　小沙弥害羞闪躲过姑越的手，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开口：“还还还……请……施主自重。”

　　小沙弥虽然可爱，但姑越也不愿多加捉弄，见好就收地收回了手，温和开口道：“小和尚，我听说你们崇善寺最近在广招像你这样的小弟子？”

　　一听“小弟子”三个字小沙弥不高兴了，急得狠狠一跺脚地认真解释道：“我不是小弟子的！我入寺已经有一年多了！”

　　当真是个可爱的小胖子，姑越笑了笑，竟难得好脾气地顺了对方的心意，点了点头道：“那请问小师父，最近贵寺可是有在广招小弟子？”

　　小沙弥立刻被小师父三个字给收买了，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笑来：“回施主，最近寺里是有在招很多小弟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已经被主持师父叫停了……”

　　“叫停……？”姑越心下略感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觉得眼前有一人影闪过，一青年男子代替小沙弥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语气十分的客气：“施主，此处不是你等能来的地方。”

　　“我等？”姑越好好品了品这两个字，再打量了会眼前站着的青年男子，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所具有的不同于一般凡人的力量，所以对方该是已猜到了他的身份。

　　“本来我也不愿来此处，我并无皈依佛门的意念。不过你说错了，不是我等……”姑越伸手将一旁被禁了言的傻子推了出去“是只有我，至于这个……就容贵寺收容了。”

　　青年男子扶了一把被推送过来的傻子却也并没有表现出愿意接纳的样子，只皱着眉头看着姑越道：“可本寺已不再招收小弟子了，还望施主……”

　　“大师已看出我是甚么身份，也知这傻子是甚么身份，倘若贵寺不能收留，我就只好……”姑越出手迅疾如风地一把掐住了傻子脖颈，又飞身至舍身崖边。然而不待他松手，就已有一道金光闪过正正打中他的手腕。

　　姑越转过身，果然见傻子已经被那青年带着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施主虽是……可也算是有修为之辈，何故另生杀戮自毁功德？”

　　“修为？”姑越哂笑了一声：“我不求长生也不求升仙，所以甚么修为、甚么功德于我而言都不重要。这个傻子若你们寺不肯收了，我便只好杀了。我可没有甚么闲情去养个傻子来为我修功德。”

　　“施主……”青年男子面露难色：“你这是在为难……”

　　姑越不愿再听多的话，只打断道：“不然你就由着我杀了，不然你就菩萨心肠地将他收了，再不然你就任其在这自生自灭——”

　　“兴许这傻子一个犯傻掉下舍身崖，这样一来也能省去你我麻烦。”

　　青年男子半晌不语，姑越等得失去了耐心，只衣袖一挥便离开了，留下两个字：“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