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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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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彼此挨近的那一瞬间,便有一只五指弯曲作钩爪状的手不留情地向着自己的眼珠子扣来。
姑越急忙侧过脸回避,但却仍是晚了一步,眼下当即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来。
“你!”姑越瞪向傻子,却见傻子更加惊奇地瞪着他。
姑越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下方,却发现眼下的那道血痕早已经摸不着了。
也是,这样程度的伤口于一只有了几千几万年道行的妖算得上甚么?只要并非要死、要命的伤都是能够自我愈合的。这种细微程度的伤于一只妖而言,比地上的蚂蚁、头上的发丝都还要渺小,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伤。
然而自己一个妖竟被一个傻子抓着了脸,实在是滑稽可笑。更可笑的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一道血痕产生的瞬间的微末的疼痛竟是鲜活而分明的,一如百年以前。
也恰是眼前之人所赏。
强烈的灼痛感在右手掌心猝不及防地迸发,姑越咬牙,抬眸看着面前还被自己掐着脖子的傻子:“滚!”
傻子被抓着脖子地摔丢出去。这一次的傻子没再哭了,只赶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上古除妖一族司寇氏的乾坤剑,灭鬼魄,破妖魂,诛魔心。
姑越垂眼看着自己右手掌心那一道狰狞的伤口,看着它一点点裂开,滚出热烫的鲜血,搅出带有焦味的皮肉。
百年了,右手的这一道伤从未完全愈合,每每迸发复裂,情状一如当初 。
唯独那疼痛的感觉却是比百年前要强烈百倍千倍万倍。
那时闪着紫光的乾坤剑向着自己太阳穴处刺来时,自己便是狂妄地单一只右手便止住了剑势,握住了剑锋。
妖力在迅速流失殆尽,却觉不到多大的疼痛。怀里的人分明胸口被挖了一个大洞缺了一颗心,但居然还活着还笑着:“姑越……你是千万年的老妖怪,可不能死在区区的乾坤剑下。不然多丢人,是也不是?”
手持着乾坤剑的小道士闻言,赤红了双目,气得浑身发抖起来:“不知羞耻!你身为司寇氏族人竟与妖孽厮混!待我杀了这妖,再带你回去见父亲!”
姑越回头,再一次看了眼小道士的眼。小道士的眼睛很是特别的,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捎了点红。传闻因司寇氏为上古除妖师一族,万千年来斩杀妖魔鬼怪不计其数,是以眸色都发生了变化。
“既然你也为司寇氏族人,为何你的眼与他不同?”姑越回过头看着怀里的人。
怀中的人嘴角的笑意更盛了,甚至还笑出了声。沾满了血的手抚上姑越的眼角,“他的眼又不好看,与他像作甚么?你的眼睛才好看。”
姑越不动声色地避开,只直直对上怀中的人的眼睛,声音平静。“你引我来,到底是想他死还是我死?”
“他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他。谁也死不了,我叫你来……”苍白干裂的唇忽而向着自己的唇欺来,却又在近乎相触之际自己正欲躲避之时,故意地错开了转而落在自己的嘴角:“不过是多日不见……想问你一句……你想我吗……?”
正如那人所言,到了最后,小道士没死自己也没死。死了的独独只有那人他自己而已。
到底是此次伤痛发作得厉害还是又想到了几百年前的事,姑越觉得自己的头痛得就要爆裂开来,继而眼前一黑,甚么意识都不存在了。
再一次瞧见那张脏兮兮、巴掌点大的小脸时,姑越还是愣了半会。
却见对方的反应更是惊慌失措,直接吓得“啊呀啊呀”地往后仰倒摔去。
“你回来作甚么?不是让你滚了吗?”姑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摔得四脚朝天地傻子。
傻子抽抽噎噎,委屈至极,眼巴巴地瞧着姑越,想说话又不敢说话,手指了指外面。
姑越不耐:“你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丢出去?”
“外头……下雨了……天也黑了。我……”
“你怎样?”
“我怕。”
“怕?”姑越嗤笑了一声:“你孟出尘有甚么怕的,该是人人都怕你才对。”
傻子静了一会,方才小声嘟囔道:“孟出尘到底是谁?我是傻子……不叫甚么孟出尘的。”
姑越一怔,望着地上抱膝坐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
是了,眼前的是个傻子。孟出尘此人在几百年前便已经死了,死透了。只可惜,祸害就是祸害,有些人死了也不安分,也要闹一闹,折腾折腾。
不过随那人怎么闹也好,是真的傻也好假的傻也罢,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哎,那个孟出尘是坏人吗?”傻子站起身来向着转身要走的背影喊道。
“……”
“你讨厌他吗?”
“……”
“是他对你不好吗?”
“你又不是他,你问他作甚么?”姑越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你叫我孟出尘,那说明我和他长得很像是不是?”
“不像,一点也不像。”姑越看了眼眼前的傻子:“你比他小,还比他脏,还比他丑。”
傻子仰起脸,扯住姑越的衣袖,笑得一脸灿然:“这些你都不用担心。”
姑越垂眸看着被扯住的衣袖。
注意到对方“和善”的眼神,傻子立刻就乖乖地撒开了手。
“哎哎哎,你别走你别走。”傻子再一次伸手拦住姑越,又飞快地把自己破裤儿扯了下来,指着自己两腿之间的东西,十分急切地嚷道:“我真的会长大的。就像这个,你看它现在这么大,过段时间它就会长大。真的,我记得它以前很小的一个,现在我穿着裤子它都要跑出来。”
“你要是嫌我脏的话,我可以洗澡。至于丑……”
傻子低下头,绞着手指,想了半天,才闷出一句:“我不知道他多好看,可江婆婆夸过我,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
“好看?”姑越伸手挑起傻子的下巴,嘲讽道:“最好看?你那江婆婆怕不是个瞎子。”
傻子听了非但不闹,反而高兴地向前一蹦,再一次扯住了姑越的衣袖,扬着脸非常期待地看着姑越,“你认识江婆婆?”
“……”姑越无言,伸出手按上傻子的额头。
“你作甚么?”傻子不解。
灵识已散,灵智已空,无慧无生,确是个傻子不假。
姑越放下手,又看着眼前的傻子,手慢慢移到那人的脖颈处:“你个傻子非要跟着我又是为的甚么?是我方才一时失手没能杀了你,你现在过来要好心地成全于我?”
“不是,不是。”傻子一看又要被掐脖子,吓得立刻白了脸色连连往后退步:“你别杀我,我一个傻子,你那么厉害……饶饶……饶了我罢!”
“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是你自己回来的。”姑越的声音平静,没有半分情绪。
姑越走近一步,傻子后退三步。
可即使是这样,索命的罗刹还是逼到了跟前,傻子吓破了胆,哭声凄厉:“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我给你磕头。磕一百个,一千个!”
姑越瞧着地上的人满脸全是泪砰砰作响地用力磕头,一直磕到额上鲜血直流。
“我说错了,你有一点像他。甚至不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姑越蹲下/身,一指点抵住傻子的脑门:“你同他一般的恶,一般的坏。”
傻子呆住,却见眼前的人伸指在自己面前画出一个圆来,虚空的圆渐渐实化作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正高高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而地上躺着的是个昏迷不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