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苏三省同人〕骗子》笔下封光

6、上海，任务

　　港口的空气冷腻中含着几分来自异国的陌生气味。当清晨的阳光漏过云层，和着江风匀步进入大街小巷里的时候，江面上停泊的轮船就会渐次响起汽笛声。
　　街道的暗色砖石上积着一滩滩水，在上海的冬天几乎随处可见，终日就那样静静地卧着，倒映着稀稀落落的人群。
　　霞飞路尚贤坊前有个菜场，每到天色刚亮的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主顾就会从弄堂口走出来买菜。
　　他生得高瘦，成日裹着一件黑色的薄棉长袍，颈间围一块干净的围巾，腰板儿直挺，步履稳健，一派萧然朴素的样子。
　　这是1940年。
　　苏三省带着任务从嘉善来到上海，开了一间优雅别致的花店，连带着成天呆在花店里的那个女人，是霞飞路街里街坊女人们口中谈论的对象。
　　谈论的内容大多是些不痛不痒的八卦，苏三省不怎么在意。而花店里的沈秋霞，大抵也是不在意这些的。
　　她是个坚韧优雅的女子，也是个合格的党员，不会因为外部的原因影响自己，与她搭档的许多时间，她都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安静又可靠。
　　苏三省算着时间，买完菜去了猛将堂孤儿院。
　　孤儿院有个叫皮皮的孩子，不会说话，是沈秋霞的独子。这孩子总让他想起毛毛——同样不会说话，同样聪敏懂事。前些年红军长征，毛毛在过草地的时候饿死了，来到上海以后，苏三省就时常来这儿。而沈秋霞是从不来的，苏三省明白她的苦楚，心中多带了几分痛惜，对皮皮也就越发地好。
　　孤儿院的院长看到他来就会念叨，苏先生心肠好得很呐之类的话。
　　苏三省听到这些多是笑笑，从不接话。在皮皮面前，他很多时候像一个哑巴，安静又温柔。
　　当太阳渐渐升到半空中，苏三省离开孤儿院，回花店的路上看到有卖报纸的，就径自抽出一张看——版面上多是些无用的消息，他便又把报纸塞回去，道声谢离开。
　　今年的天气十分多变。在人不注意的时候，艳丽的太阳藏在了云彩后面，风也不吹了，只是阴着，冷得厉害。苏三省看着天色，专门拐去成衣店订了几件厚实的衣服。
　　回到花店，沈秋霞正一盆一盆地往回搬花——都是些很大盆的半支莲，她搬得很吃力，苏三省跑过去把花盆接过来，道：“姐，外头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屋里坐着。”
　　沈秋霞微微笑着：“你这么宝贝这些花，眼看天阴了，万一下雨把花淋坏怎么办？”
　　“今天这天气应该会下雪。”苏三省抱着花盆笑得莫名其妙的，“你进屋吧，我来搬。”
　　沈秋霞应了，走进店里面泡茶。不一会儿，苏三省搬完进屋，她小心地吹了吹热茶，把它递过去。
　　店里装着壁炉，暖烘烘的，苏三省接过茶盏就打了个冷战。沈秋霞平缓地说：“组织上下任务了，让我们今晚联系潜伏在76号特工总部的同志，取到汪伪清乡行动中的‘归零’计划。”
　　苏三省摸着杯沿，问道：“除了你我，这次行动有别人知道吗？”
　　“有，上海交通站的交通员安六三知道，他是我们的上线。”
　　“接头地点在哪儿？”
　　“西藏路的米高梅舞厅。”
　　“姐。”苏三省搓搓手，慢慢地说，“如果这次接头失败，我们被堵个正着的话，你有想过后备方案吗？”
　　沈秋霞挺疑惑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这样的。”苏三省站起来说，“前几天我去查过特工总部行动处的处长，那个人有一条相当完整的情报链，我担心他会查出这次行动具体的接头地点。”
　　“你顾虑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沈秋霞沉吟着，“你去查一下安六三最近的落脚点，看看有没有特务盯梢，如果有，我们这次的行动就取消。”
　　苏三省说：“行，我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沈秋霞把鬓角的头发撩到耳后，笑着送苏三省出门。他一向很有办法，能查到别人查不到的消息，她对他很放心。
　　苏三省并没有去查安六三，他知道这个交通员已经被捉走了。他跑到军统上海区的联络点，以“白前”的名义发布任务，让飓风队今晚去米高梅舞厅刺杀毕忠良——而苏三省会找个时机救下他，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
　　天很快黑了，苏三省赶回花店告诉沈秋霞安六三被抓，并说出自己的计划，嘱咐她不要出门，然后就跑到米高梅舞厅等着。
　　当漫无边际的雪在空中扭着旋儿飞舞的时候，毕忠良领着一队特务进了米高梅。
　　舞厅里十分平静——用平静这个词来形容这个时候的舞厅一点儿也不为过，行动队的特务进来以后，人们都抱着头蹲在地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毕忠良严密地排查着——安六三提供的情报上说，有一个代号叫“宰相”的女人会和人来这儿接头。他将舞厅里所有的女人都拘在一处，一个一个审问，最终带走了五个人。
　　那些女人来不及裹上大衣，只穿着薄薄的旗袍，像串儿带鱼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出米高梅，等她们全部上了篷布军车后，毕忠良才拽着陈深从舞厅出来。
　　特务们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他们身边，藏在暗处的飓风队狙击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开枪角度，冻得手都麻了。
　　苏三省躲在舞厅走廊的拐角处，那里能很清楚地看见飓风队那个狙击手所藏的位置。他看了看表，九点钟了。
　　站在舞厅门口的毕忠良和陈深仿佛在争执着什么，苏三省离他们挺远，雪下得又太大，看不甚真切。
　　过了一会儿，行动队的人开始四散开上车，苏三省寻思着，那个狙击手该动手了。
　　果不其然，在毕忠良周围没有多少人的时候，远处的枪口马上就亮了，苏三省反应极迅速地抬手，将那个狙击手击毙。
　　尸体从米高梅对面的旅馆掉下来，摔在空旷清冷的西藏路上，黑红的颜色很快在白色的雪地上蔓延开来。
　　毕忠良没有受伤——他是个合格的特务，受过严格的训练，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顺势滚到地上，更何况身边还有陈深在，拉了他一把。
　　等他从惊吓中缓过神，下意识地看向那几声枪响的地方，舞厅的走廊里，一个男人的身影晃过去，手上拿着的枪的型号被灯光照得真真儿的。
　　陈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他以为毕忠良被伤到了，急忙问他：“老毕！你没事吧！”
　　毕忠良从陈深的怀里起来，喘着气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那具尸体。”
　　尸体是面朝下掉下来的，脸被摔的血肉模糊，看不清长什么样，旁边还有一把德国产的狙|击枪。陈深把尸体翻过来，看到他胸口上的两个挨得极紧的弹孔，都往外翻着红色的肉，不由得把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毕忠良问他：“陈深，有什么发现吗？”
　　“老毕你过来看——”陈深蹲在那儿回过头招呼他，毕忠良小跑着上前，把地上的那把狙|击枪捡起来仔细翻看。
　　枪是德国产的，从那么高的楼上掉下来竟然没摔坏。毕忠良把枪拿在手上掂了掂，取下弹夹看了一眼后，递给身边的特务，说：“原封不动，放在我办公室。”
　　等毕忠良扭过头看尸体的时候，陈深已经吊儿郎当地叼着烟再一次晃进了舞厅。老和陈深在一块儿的那个电影公司的小明星眨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等他。
　　毕忠良摇了摇头，低声骂了一句：“小赤佬！”
　　手底下的尸体冷冰冰地倒在那儿，毕忠良盯着那两个弹孔，兀自想着：这个杀手的手上茧子厚重，枪法应该很准，但是子弹并没有打到他这里，而是在半空中就被截住了，枪的弹夹里少了两粒子弹——除了没打中自己的那一枪，另外一枪打的应该是刚刚躲在暗处的那个人。
　　毕忠良站起来，冲着地上的尸体又补了几枪，摆摆手吩咐身边的特务说：“找个地方埋了。”然后又走进舞厅转了一圈，果不其然发现了地上零星的血迹。
　　“刘二宝！”毕忠良扯开嗓子叫他的秘书，刘二宝小跑着过来，他稍稍地吩咐说，“你跟着地上的这些血迹，看看通到哪儿，如果找到受了枪伤的人，切记不要惊动，马上回来汇报！”
　　“是！‘’
　　……
　　苏三省没有想到这次这么简单的行动会让他受伤——枪伤距离心脏有些近，看着很吓人，他不敢回花店，怕沈秋霞担心，于是找了个废弃的院子处理伤口。
　　大冬天的，苏三省光着膀子站在雪里，点了盏灯就开始用小刀往出抠子弹。所幸这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不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等他换好了衣裳回到花店时，天已经快亮了。
　　沈秋霞一夜没睡。照理说这样简单的任务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但她就是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此时看到苏三省平安回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