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幸》抱剑入眠

3、美岩

　　此天想到岩那双美丽而又明亮的眼睛，我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概和岩交往了两三个月以后，有一天傍晚，我们并排坐在学校人工湖边的一处长椅上。椅子被几株垂柳挡住，除了在湖对面，大概没有人可以看到我们。
　　不知道当时我们说了什么，岩开心地咯咯直笑，笑的时候，露出整齐而又洁白的贝齿，而昏暗的路灯下岩雪白的脖颈让我一阵心旌神摇。
　　然后我鬼始神差地伸出右手揽住岩的肩膀，然后左手从岩的V形毛衣领口探了进去。
　　岩的娇笑嘎然而止。
　　我们此时坐得太近，我观察不到岩的神情。
　　但是岩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言语。
　　她仿佛突然被施了某种咒语，没有责骂，也没有抵抗，只是沉默。
　　毕竟是在学校里，我担心被路过的同学看到，再加上岩的态度不明，我摸索两把也就退了出来。
　　然后岩转过头，深深地瞪了我一眼。
　　“感觉怎么样？”过了一会，岩突然问。
　　“呃，这个，好像没什么，”我老脸一红，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时间太短，除了软，并没有我想像中的各种饱满美妙……就像是囫囵吞掉人参果的猪八戒，完全不能说出什么触感。
　　“说明我就没有！”岩斩钉截铁地说，这让我松了口气。她这样开玩笑，便不会因为我的非礼而拉黑我。
　　当天是如何收场已经无法记住，我只知道岩没有生气，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仍然有说有笑。
　　过后两三天仍然如此。
　　但是我们也没有更进一步，我似乎有进一步挑逗她的想法，但都被她消弥于无形。
　　但于此同时，她并未疏远我，只要我约，她就会出来。

　　对我来说，岩既亲密又陌生，亲密的时候无话不谈，我会告诉她我对蔷薇无望的单恋，我和朱砂、红红那些荒唐又无聊的丰色遇……
　　不曾有一个人，可以像岩那样让我敞开心扉。
　　但我并不爱她，连喜欢也说不上，但我们又经常像小动物一样抱团取暖，即使这取暖本身也无明确意义。
　　在我看来，岩实在有些没心没肺。
　　可是有一天，我正说什么，发觉岩没有在听，我便看向她的脸庞，却发现她的脸上挂了两行泪水。
　　岩没有擦拭，也没有抽咽，甚至连肩膀都不曾抖动。
　　只是眼泪一直一直往下流，仿佛没有尽头。
　　岩连悲伤，都是无声。
　　我不知道她因何悲伤，于是安慰的话也就无从说起，只好陪着她一起沉默。

　　岩伤心的时候并不多。
　　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日本文学，觉得日本文学在细腻纯粹方面颇很容易让人沦陷。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借书，我向岩推荐了一本村上春树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
　　“我很少看小说的，”岩似乎对看书这种事没什么耐心，她上网时看动漫倒更多一些。
　　“你是学日语的，如果连日本文学都无所涉猎，那怎么成，”我笑了。
　　“那好吧，”岩无所谓得点点头。
　　但岩忘记带借书卡，只好我借给她看。
　　过了两天，岩将书还了给我。
　　怎么样，这本书不错吧。我邀功地问。
　　“什么不错，都快成HUANG书了，哼……”岩啐道，脸颊竟罕见地飞起了红霞。
　　原来岩的脸皮没我想象中厚，原来岩竟也有脸红的时候，我内心暗暗惊诧了一下。
　　在我的推荐下，岩又看了几本村上春树的书，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不过虽然她看了一不算CHUN洁的书，但我们的关系仍然止于知己。

　　然后，一件奇怪的小事让这一切都改变了。
　　有一天中午，岩约我一起去上自习课，我突然发现，我的生活费几乎快没有了，兜里除了几个硬币竟是空空如也。
　　一阵突如其来的自卑瞬间将我吞没。
　　我并没有因为和岩在一起而多花钱，即使是一起去食堂，也是各刷各的饭卡，只有去网吧或者溜冰的时候，我才会帮她付一点点钱。
　　不知道是突然缴了班级里的什么钱，还是买了什么书，总之就是，我在没有意外支出的情况下，生活费告急了。
　　如果和岩出去，我连上网的钱都没有，午饭都不知道怎么办。
　　我怎么能在她面前暴露我穷到这种地步。

　　于是，在踌躇了一两个小时之后，我最终没有回岩的短信。
　　我不知道岩会如何看待我的沉默和退缩。
　　岩在第二天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已经收缩到每天只吃白饭的我同样没有回复。
　　岩没有再发更多的短信过来。
　　有时走在学校里，或者在自习室里，我会害怕看到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问询的眼神。
　　说要解释，我又如何解释？
　　少年的自尊既可笑又坚固，何况，穷困和寂寞本身，都是一种羞愧。

　　但学校就那么大，岩和我又在同一个学院，还是有一两次在前往图书馆和食堂的路上碰到了岩。
　　岩虽然和她的同学走在一起，却还是长久地注视着我，眼神里有点委屈和不解，似乎又有些羞愧。
　　但我转过头，难过得没有和她对视。
　　我们太过了解彼此，岩有她自己的骄傲，她不会走到我面前，问我为什么突然一声不吭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就连问询的短信也不会多发一条。
　　大概她也会怀疑，担心是哪里得罪了我，让我突然冷淡。
　　或者她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比如我突然讨厌了她，让她失去自信。
　　或者她没有答应我对她更多的侵.犯让我心生报复……
　　但又明显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时开的玩笑也很过界，而我对她的拒绝也没有放在心上，假如是这种原因，至少会有些预兆……
　　又或者她太过了解我，我不想说的，她不想逼问。
　　她能做的，只是在不期而遇的时刻，多看我几眼，希望我能给她一个解释。

　　而不善说谎，既羞愧又自卑的我，又如何启齿述说我的窘迫呢？
　　既然开始就没有解释，既然已经负了她一次，就只能负她到底。
　　彼时我的世界非黑即白，大概脸皮也没有真的多厚，就这样，我极其无耻地从岩的世界里消失了。
　　这段友谊就这样被我亲手葬送，原因竟然是我一时的穷困和紧迫。
　　并不是我们的情意连几十元钱也抵挡不上，而是我实在无法将自己支离破碎的卑微和自尊撕裂给她看。
　　说到底，我仍然在意她，即使是以知己的方式。

　　异性之间会有真正的友谊吗？
　　每次我面对这个问题都会想起岩，想起她明亮狡黠的眼睛。
　　我和岩之间大概可以算是真正的友谊了吧，虽然我轻微地侵犯过她一次。我们说不上多喜欢彼此，至少男女之间的喜欢并不浓厚，但又习惯于彼此的陪伴。
　　在无聊寂寞的时刻，并肩一起看看这个落寞的世界，这样的陪伴其实非常珍贵，只是我当时，并未懂得。

　　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当时没有穷到口袋空空，继续和岩一起厮混，结局会是什么样呢？
　　会不会日久生情，还是这段感情会在我们其中一个谈了恋爱而自然终止？
　　不知而知……
　　但失去她的陪伴，几乎是我大学里最让我难过的事则在数年以后才清晰起来。

　　大概过了一两年，一直到大三的时候，岩又主动联系我，在一次公共课上来到我面前。看得出来，她在找我之前，也鼓起了很多勇气。
　　我们都没有提以前，她也没有追问我当初为何一声不吭地离开，只是这次联系我，她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又给我出了一个进退两难的难题。
　　我们已经大三了，马上面临毕业。
　　可是岩遇到一个麻烦，她的英语四级连考了三四次，都没有过。
　　这就意味着，再不过英语四级，她有可能拿不到毕业证。然后大学生活就会变成笑话。
　　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了我，在我和她交往的时候，我连六级都轻松过关。
　　于是她这次找我，主要是想让我帮她代考英语四级。
　　我收到她的请求，又欣慰又犹豫。
　　欣慰的是事过两年，她在困难的时候还想起了我。
　　犹豫的是，代考这种事风险极大，我们大学的监考还算严格，万一查出来，我和她都可能被处分而毕不了业。

　　我和她都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虽然当年我突然消失非常无礼，但她主动找我，就已经原谅了我。
　　如果我能帮她这一次，自然我们又可以借着这次代考事件恢复友谊。
　　或者对不喜学业的岩来说，代考作弊如同家常便饭，但对我来说，这件事万一出一点点风险，则又是不能承受之重。
　　“没事的无良，监考老师我都求过了，我已经挂了三次，他不会再揪着我的，会网开一面的，”岩请求道。
　　“这，”我不置可否，只觉得心里没底。
　　“我们连性别都不一样，万一查到，推都没法推，”我内心已有退意，可是岩两年之后第一次找我，我又不忍心断然拒绝。
　　“哎呀，我的名字也挺像男的，我有几个同学也是找人代考的，肯定没事啦……”岩罕见地央求我。
　　“我，让我想想吧……”我落荒而逃，连续一两天都在焦灼中度过，和岩的情意，她的希冀，我自己的未来，代考的风险，仿佛一架天平在我心里反复衡量，一会觉得我应该义气一些挺身而出帮她这一次，顺便也能恢复我们的友谊，另一方面又觉得前途和明哲保身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