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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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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阿羲,阿羲……
那人的脸和声音反复闪过,一遍又一遍。
阿羲,你伤还未好,怎的又偷喝酒?
“你别走,等等我!”
越羲在驿馆客房醒过来时,头痛欲裂,胸口酸涩苦闷,他苦笑,不过想睡个安稳觉,原以为喝了酒会舒服些,不想却噩梦连连,现在连胃都痛起来,真是自作孽……山西人不单制的醋够劲,他们酿的酒也带着杀气。
这两样凑在一起,能要人命了。
“公子,你可醒啦,太好了!”
一把女声嚷了起来,越羲循声望去,那是个绿衣少女,一对水灵的杏眼如秋水一般,腮上一抹桃红,十分娇俏可爱。
宿醉过后的头痛、胃痛让越羲益发迷糊,正不知怎样答话,那姑娘又笑道:“公子可还记得昨日的事么?”
“我……喝醉了……”
“公子是醉了,还醉得厉害,您也不怕给人扔河里去,汾河可是还未上冻呢。”
少女又笑,将一只木碗递到越羲面前,说道:“公子,喝了醒酒汤会舒服些。我家主人说了,待公子身子好些了再请相见,那之前就由我伺候公子。”
“啊,姑娘,这样只怕不好,你……我……”
“公子叫我如意就好。”
绿衣少女眉眼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让人有种没来由的亲近感,这名字也取的好,如意如意,诸事如意。
“如意姑娘,这一番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在下与贵主人素不相识……”
“公子尊姓?”
“在下姓越。”
“我家主人姓严,如此便算相识了。好啦,请公子把汤喝了吧,再耽搁可都要凉了。”
如意望着越羲把汤一气喝完,满意地掩门出去,临了还加上一句:“公子歇着吧,有事只管唤我。”
躺在绵软的暖榻上,只听到木炭燃烧的噼啪声,火盆中不知加了什么,屋里弥漫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药香,加上药力发作,头痛与胃痛都渐渐缓解,越羲阖上眼,只说打个盹却睡着了,再次睁开眼时竟是日已西沉。
他起身要去点灯,未察觉光线昏暗的屋内竟还有一人,那人立在窗前,听到动静回头来看。
“啊,你醒了……”
越羲一惊,这几个字像箭矢般击中他,他颤抖着,双脚就像偶人一样不受控制,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死死扯住身旁的帷幔方才站稳。突如其来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绪化作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灯亮了,那人在晕黄的灯光下对他笑着,仿佛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越羲呆望着那张脸,墨色眸子腾起水雾,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了。
阿羲,阿羲,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他扑到那人怀中,那人的怀抱一如从前温暖,浓烈的香气阵阵钻进口鼻,熏得人头晕。
“越兄?”
你叫我什么?越兄?这么生分作甚,你一向是叫我阿羲的……
“阿羲?这样叫也不错,那我便叫你阿羲吧。”
你笑什么,我……一定是我衣衫不整,你等等,我这就去换衣裳。
“不必,你这样子很好,我很喜欢。”
那人揽住他后腰,手上不过轻轻用力两人便紧紧贴在了一起,单薄的中衣什么也藏不住,包括他越来越热的身子。
你几时用起了薰衣香?这香气好浓,你受得住么?
“是么?我倒不觉得,你不喜欢么?”
并不是不喜欢,只不过……从前你身上总是带着药香,舒服又清淡,令人安心……无论怎样只要你喜欢的,我便全部都喜欢。
“那么,我做这种事,你也喜欢么?”
那人冰凉的指尖探入衣襟,划过后背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心里痒酥酥的,浑身上下仿佛在说好生受用,面上的红晕,眼中的迷离,被那人尽收眼底。
阿鶄,你喜欢怎样,我……我都愿满足你,只要你别把我推开……
那人身子忽的一震,手也停住了,两人就这么僵在原处,薰衣香华丽的香气包裹住越羲,越来越浓烈的混合了龙涎香的异香呛得他喘不过气来,脑中一片混乱,唯一清晰的便是那白衣谪仙般的身影。
那人从不用薰衣香,他身上从来只有淡淡的药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并非眼前这耀眼的明黄,是的,那人从来对他只是清浅笑着,保持着距离,呵,或者该说,他只是不愿碰我,自那次伤好了之后,他便再不愿碰我一下,我这罪恶的人。
那么,眼前抱住自己这人,又是谁?
越羲被自己的念头吓得面色苍白,猛的挣脱开他方才恋恋不舍的胸膛,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你……是谁?”
你与那人为何如此相像?不止眉眼相似,连说话,唤我名字,叫我起身的语气都很像。
眼前这人也愣住了,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轻声说道:“地上凉得很,这么站着会生病的。”说罢便来拉越羲的手。
“说,你是谁?”
越羲甩开他,冷冷地盯着那对深海般望不见底的眸子,方才一时大意,险些铸成大错,这人却仿佛毫不在意,一派轻松,想来只有一件事可说得通,这人是存心的。
“越兄误会了,在下严钰,并无歹意。”
“公子,你醒了么?我煮了鱼羹……”如意推门而入,发现屋内比外头还冷。
“少主,您怎么在这?”
老天爷,我去厨房不过半个时辰,少主这是做了什么……
“公子,您怎么没穿鞋?”
如意心说不好,这两人之间气氛如此尴尬,越公子为何只穿了中衣光脚站在那怒视少主,这衣衫不整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少主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她正打主意该从哪边切入打破沉默,廊上响起脚步声,屋里又闯进一个人来,这是少主的贴身侍卫,如意的双生兄弟——元宝。
“少主!有消息……如意你不是在厨房么?这是怎么回事?”
“无事。”
严钰理了理衣裳,淡笑着步出客房,元宝紧跟着离去。
如意忙放下手中砂锅,想安慰越羲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默默取了大毛斗篷和鞋子替他穿上,又深恐越羲想不开,只能紧守在一旁。
少主人品才学都是人中翘楚,只这一点,生性好玩,不肯安定,在京城的主人和夫人已是拿他无法,方才的情形以往日的经验判断他定是对这位越公子有些心思。这倒不打紧,他的玩心多半几日也就过去了,只是眼下该如何善后才好呢……
“公子,你今日还没吃东西,我煮了鱼羹,多少吃一点吧。”
“如意姑娘,多谢你的照顾,我也该走了。”
“啊?这会天已黑了,还是明日天亮再走吧。”
越羲浅笑,并不答话,他揭开砂锅盖,香气扑鼻而来。
“如意姑娘好厨艺,这鱼羹鲜甜滑软,十分可口。”
公子喜欢就好……如意不知怎的有些鼻酸,心头有种感觉,无论自己怎样挽留,他也是必定不会留下,他与少主往日的那些人是不同的,不单是容貌出众,越公子总给人一众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分明他既温和又有礼,却始终有些疏离。
今日一别,姑娘无需难过,在下早晚要走的,早些走也好。
我还做了点心,待我取来给公子带着路上吃吧。
多谢了。
如意转身出去,未见到越羲搅着热气腾腾的鱼羹,却落下一滴泪来。她也不会知道,越羲此时的想法。
一碗鱼羹,做起来并不难,只是方法虽不变,一百个人却会煮出一百种味道来,而眼下这碗,与那人煮的味道一样。
这是你在惩罚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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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您看这消息可靠么?”
严钰摆弄着腰上的玉坠,那是一块由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的蟠龙云纹玉环,雕工精致细腻,纵然是千金也难求得,有价无市,足见其稀有。
“雁门是非去不可,不过……”
“但凉州那边确实已寻遍了,并无何统领提到的那人的踪迹,只怕那人已离开了。”
“何定行事素来谨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既如此,属下便亲自跑一趟吧。”
“不必,这事不急。你有别的任务。”
严钰一使眼色,元宝会意,立刻附耳过来,末了,严钰沉声叮嘱:“此事不可让如意知道,你明白吗?”
“是,少主。”元宝点点头,又道:“少主,您几时启程回京城?”
“本公子还未玩够,回京城作甚。”
“可主人那边……”
“无妨,你照实回报就是,本公子要去寻个宝贝,寻到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