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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一壶醍醐醉半生 ...


  •   已经触及春天的洛阳,满天满地的雪也开始一点点消退。楚歌笑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踏压在上面,即使雪开始融了,仍旧满是积雪的地还是松软得让人想叹息。走出几步,雪陷出几步的痕迹,楚歌笑身后潦倒的脚印蜿蜒而去……
      风声穿过松树林投到他的耳里,是压抑的怒吼,呼呼啸啸拉扯出嘶啦的裂碎声音。直竖张开的松针上铺着一片茫茫的白雪,大风过境,残雪卷起,落下,乱飞乱舞。
      寒风呼啦着灌进他的脖颈,吹得他衣襟鼓起,骨肉凉冽。

      “浔阳太守正,前上将军者。复姓公孙,字季方。少时好读书击剑,名闻乡里……”
      “期年,季方破戎狄大胜归朝,帝恩加极盛……”
      “太守夫人回乡省亲,江上遇恶人。夫人性刚烈,乃投江保节,尸首不见……”
      “明年正月,太守卒……”

      楚歌笑小心的步伐、柔软的触感都只剩下冷笑。
      这世上莫过于白纸黑字的青史,最是骗人,最是……无情!

      楚歌笑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苍莽的白色松林里。他轻笑一声,索性躺在白色的地上,任时光流去、冷意侵骨。
      风吹过积雪掩上他黑灰色的衣衫,他看着已然开始清澈的天空,只觉得人间岁月不过如此。且酒且歌,亦哭亦笑。如此,就是一世。
      眼上的蓝天似乎幻出一张明丽无双的胡人女子容颜,楚歌笑用力伸手向上抓去。然而除了满手荒凉,一无所有,甚至连天上的丽颜都迅速消散了去。
      “阿楚,别走!”他急呼出口,声音淹没在寂静的荒原松林。
      楚歌笑一怔,伸出的双手颓然放下。原来,又是魇。
      “阿楚……”楚歌笑阖了眼,喃喃自语,“我又见到你了呢……阿楚……”
      “咳咳……”雪花落进他张开的嘴唇里,引起楚歌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一边咳嗽,一边喃喃:
      “阿楚……咳咳,阿楚……阿楚……咳咳……”
      “阿楚……”

      只听嘈杂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这破娘们害死了咱们五个兄弟,回去可要她好受。”他说着淫亵不明地笑了笑,惹来旁边另一个男人也同样暗昧的笑声。
      好吵……
      可是那两人并没有扰人的自悟,其中一人甚至高呼道:“咦?那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说着两个人便走过来围在他身边,一人用脚踢了踢他,“喂!喂!”
      楚歌笑懒懒地睁开眼睛,便见俩个粗狂的大汉站在身旁,一人负着黑布袋包裹的女子。楚歌笑淡淡说道:“要做什么你们就快去做,我不管你们的闲事,你们最好也不要管我。”
      那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向楚歌笑出掌。负着女子的大汉道:“这事你见到了就不要指望还能活着回去,咱们兄弟做的这等事情可不能传到江湖上去。”
      他话没说完,只见满地积雪乍起,一蓬雪花中一抹刀光寒光凛冽而出。
      “涉江楚、楚歌笑。”他惊怔,急忙喊:“风紧,扯呼。”
      楚歌笑冷声道:“荆州七雄在江湖中也算颇有侠名,本来今天你们做的事我不想管,现在却是你们自找的。”
      他水寒刀出手,使的却不是水寒刀法,那是公孙正的刀法,如今他是涉江楚歌笑。往事是“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现在他刀上依旧生寒、毫不留情,只是再没了感情。
      马革裹尸的战场惨烈,江湖却是残酷。
      鲜血的颜色染红了松林里的白雪,楚歌笑的刀尖上滑落一滴红色,落在雪地里没有任何声响。楚歌笑却被一激,蓦地弯腰呕吐起来。
      “你这个样子,怎么、怎么算是侠客嘛。”
      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在寂寂的荒原里响起,让这白茫的世界多了那么一丝温暖。
      楚歌笑转头看去,散开的黑色布袋露出一张朗目疏眉、春华傲物的容颜。
      “我叫剑娘,刀剑的剑,救命之恩、多谢,谢了。”她脸色苍白,虚弱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却扬着脖颈坚强自立。
      楚歌笑原不想理会,剑娘却“哇”地喷出一口黑色腥臭的血。她却是不求人帮忙,被荆州七雄下的迷药她自己运内力逼了出来。
      楚歌笑一时陷入强烈的恍惚里,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她也那么好强不服输的。

      “正哥哥,以天为盟,以地为契,咱们说好了要相守偕老。”明丽的胡人少女眉眼都笑得弯弯的……他想说好,可是一转眼那个欢笑无忧的少女眼神冷定地责问:“公孙正,你若不喜欢我,又何以欺骗我?你若喜欢我……呵呵,”她冷笑,“被你这般伪君子喜欢,倒不如死了的好。”
      不是,不是。他想说不是的,可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的解释。
      于是,那个明丽的少女换了一身淄色道袍,恨恨说道:“何如当初莫相识!”
      何如当初莫相识,她的话字字如刀,直刺他的心口。可是他宁愿心如刀割,也不愿她死的。
      阿楚,我知道你没死对不对,你只是不想见我对不对?
      我知道的……

      即使在记忆的魔魇里,楚歌笑的面色还是很淡定。他的眼神冰冷而沉静,一双眼眸宛如刚从幽深的寒潭里浮出来。
      目之所及,剑娘早已力竭晕过去了。楚歌笑略一思忖,蹲下身抱起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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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翼是令人安心的气味,剑娘哼了一声醒过来。身似乎在一所医馆里,前方一个秀丽少女细细拨弄着几案上雕花缕空的紫金香炉,她往香炉里加了一味不知什么的药草,一时间房内都是那股令人安心的气味。
      南竹瞧见剑娘醒了,便笑道:“你醒了就没什么事了。我是南竹,楚先生说你叫剑娘,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姓剑的?”
      剑娘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明亮快活,没由来的对她心生好感,便也笑道:“百家姓里大概也是没有的,这是我师傅替我起的名,她说用剑的人,名里含个剑字最好。”
      这个回答没什趣味,南竹“哦”了一声,复又笑道:“你和楚歌笑什么关系,我可是第一次见他除了喝酒还会干别的事。”
      “楚歌笑?”剑娘这才想起荆州七雄中的一人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个面容儒雅酒意醺眼——救她的男子。“今天也才是第一次见面罢了,说来我也有些奇怪,开始他没打算救我的,不知怎么的后来又救了。”
      剑娘微侧首,深深地嗅了一口空气中好闻的气味,问道:“这是什么香气,和我几天前在洞庭闻到的好像。”
      “这是‘宁和香’,是我家小姐用几味药草配的,闻了可清心舒气,是天下一等一的养神……”南竹说到这,蓦然顿住。她瞪着剑娘,一字一顿道:“你说,你几天前在洞庭闻到过?”
      剑娘被南竹眼里的认真吓到了,道:“自然是真的。前一阵子我查到荆州七雄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暗地里尽干些龌龊事,便想为武林除害。一直追杀他们到洞庭湖,后来我杀了五人,但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死在洞庭。是洞庭仙妃救了我,她医庐里燃的就是这个香味。”
      “洞庭仙妃?”南竹问的平静,指尖却颤抖得厉害。
      剑娘疑惑地看着她,道:“洞庭湖有一个医术很高明的医者,老百姓都称呼她为洞庭仙妃。”
      “不可能,这不可能,小姐是我亲手葬的……”南竹一时难以置信。她闭了眼睛才缓过气,便小心问道:“洞庭仙妃是一个清丽如仙的女子对吗?”
      剑娘从她模糊的话语大概猜到了什么,便笑道:“洞庭仙妃肯定不会是你家小姐,她啊,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罢了。”
      “女娃娃?!”南竹大惊,猛地睁开眼,“我替你把过脉,你原来受的伤不轻,这么短时间内把你治好的人除了我家小姐即使是药王也是办不到的,怎么会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呢?”
      剑娘道:“可我在医庐的日子里的确只见过她一人。”
      南竹一时心情五味繁杂,小姐不可能死而复生,她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期待,期望大了失望自然更大。她黯然了一会,才想起剑娘说的那个女娃娃,便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奇人,我定要赴洞庭看看她的。”
      末了,叹了一声,“小姐……”
      忽听医馆外有人高声道:“南姑娘,阁主着我来说,她替你留了好位置,南姑娘怎的还不来看斗武大会?”
      南竹抚着额头,倦倦回道:“劳烦替我回告凌阁主,多谢她的好意,但今日我很累,便不去了。”
      门外小厮应声离去,剑娘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突然失落的神色,便问道:“你怎么了?”
      南竹忽然间就眼泪盈眶,她双手掩面痛哭起来。“是我不好,我应该早就察觉的,若我早些发现小姐她就不会死……”自沈梦白在她眼前自尽后,这三年多南竹学着坚强,越想学会长大才越觉得沈梦白是如何的好。她压了三年多的内疚似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哭得歇斯底里。让不知情的剑娘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南竹大哭了一场,苦累了伏在几案上迷迷糊糊的睡着。
      剑娘把她抱到床上,看着她一脸的泪痕,真不晓得到底哪里惹她伤心了。

      南竹坐在院里栏杆上,晃着脚摇动起绯红的衣摆。看着黑色的天空思绪满无目的的飘荡,然而不管怎么飘最后都会缠绕到一个清逸如仙的女子身上。
      “我竟不知道你也会深沉悲伤。”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清朗冷峻的声音。南竹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小纪,本来你主动跟我说话,我应该开心的,可我现在真的好伤心。”
      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里的情绪,“真的……”
      纪也琴愣在那里,这个冰冷的少年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别人。只好木讷的说道:“对、对不起。”
      南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生气的,对你更不会。小姐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自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许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呢。”
      不远处的树梢上,隐匿踪迹的偷觑者传出一声轻叹。

      凌御雪将夜色留给南竹、纪也琴两人,悄悄地离开。
      月光清冷而寂寞地洒了她一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一壶醍醐醉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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