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东城渐觉风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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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竹到底没看到斗武大会的开始，正当她准备出门时纪也琴冷着一张俊颜出现在她面前。
“阁主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纪也琴冷淡道。
“好啊，”南竹扬着明媚的笑颜，伸手挽住纪也琴的臂弯，“走吧。”
冷峻的少年感受到手臂传来的温度稍稍愣了愣，冰冷的俊颜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嫣红。
“洛阳城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以一种强大的姿态将江湖浓缩成一个最贴切的剪影。在野龙蛇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就会深陷进去，甘心在这里翻卷、沉沦。没有人可以了解洛阳的全貌，正如没有人可以覆盖江湖。所以南竹既然你决定留在洛阳，就要小心。”
南竹住在洛阳将近三年，竟没发现还有这么一个绕人的地方。她被纪也琴带着、在洛阳古城的小巷里转来转去时蓦地想起那时苏妍衣平淡交待的话言以及她沉静的面容，似乎到这时她才开始明白苏妍衣这么说的真正含意。
纪也琴带着她拐过一个窄仄的转角，眼前竟是一扇金漆勾着精致花纹的梨花木门，阵阵嘈杂声从里面传出。这扇木门和平常的门略有不同，它是没有扣环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开了。
纪也琴弯指叩门，他先是两声短促的敲响，然后拉长成三声长敲，接着三短三长。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拉开了，开门的人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衫、眉目精致而温润。
“尹、尹枫寒，”南竹一时有些结巴，又甚是欢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在斗武大会吗？”
尹枫寒柔柔地笑了笑，侧开身道：“快进来吧，凌御雪等很久了。”
南竹踏门进去，里面竟是一间颇大的赌场。
尹枫寒领着两人从熙熙攘攘的赌徒中穿过，径直走到赌场的尽头。那里也是一扇金漆勾花的梨花木门，只是这扇门大到足足用了整面墙。尹枫寒敲了敲门，低声道：“御雪，南竹到了。”
门里便传来凌御雪慵懒自信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尹枫寒推开门，门里只是一帘珠纱。南竹掀帘而入，尹枫寒纪也琴却是没跟进来。
帘内是一间封闭的阁室，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赌桌。赌桌旁边立着不少人，秦初年也站在旁边。他瞧见南竹便朝她眨了眨眼睛，南竹看到秦初年落拓硬朗的面容上出现这样的神情不由莞尔。
巨大的赌桌坐着赌的只有五个人：面对着南竹，坐在庄家位置的是一个肥胖无比、眉眼笑开的男子；他旁边是一个老者，低垂着眼看不清眉目；凌御雪正对着他，坐在背对南竹的位置上；坐在她左侧边的是楚歌笑，而她右侧边的那人竟然是公子赵景。
他、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看清了在座诸人南竹一时惊愕不已，即使南竹对大野江湖不甚熟悉却也是知道庄家位置上那人就是“京都社”的十三宝老大。他们今天不是应该坐阵斗武大会吗，怎么会都聚在这个赌坊里？
十三宝看到南竹进来，也是微微一愕：“凌阁主你让我们等就是这个小女娃娃？”
南竹对他那“小女娃娃”四个字觉得有些刺耳，却听凌御雪轻笑道：“咱们总需要一个看客不是。”
“看客？”十三宝念着这两个字哈哈大笑起来，“是极，是极。总归是一场无聊透顶的赌局，有一个看客倒好玩了些。”他双掌猛地一拍桌子，桌子并无震动但是摆在赌桌正中央碗上的骰子却“藤”的震到空中、并空中快速转动了几十下后又精准的“哐当当”几声落在碗里。十三宝露的这一手让南竹为之咂舌，然而凌御雪、公子赵景等人却面无改色，似乎十三宝刚才那一手不过是稀松平常的本事，微不足道。
只见公子赵景拍拍双掌，梨花木门打开，两个赤裸着臂膀的壮汉抬着一口青铜大鼎进来。那鼎也真大，本来这扇梨花木门已是超乎寻常的大，这鼎大到竟还让抬着它的两个大汉侧着身子才进得来。这鼎也只能摆在门口了，本来这门是关不上了，然而这鼎堵在门口倒也完完全全挡住了门外看热闹的人的眼。
十三宝圆圆的脸蛋上笑得都皱在一起了，他道：“赵景公子若是拿这大鼎作赌注，我可不收。这铸鼎的青铜虽然也算好材料，不过，可抵不上雷炀人头的价。”
“自然不能拿这口鼎作数，天下谁人不知十老大最讨厌青铜鼎，韩某可不会触这霉头。”公子赵景轻摇折扇，微笑道，“钟司、钟恺还不将赌注拿出来。”
适才拿鼎的两个大汉应声道：“是，公子。”两人答完后一同运功拍向青铜鼎，只听“嗡”的闷响一株约五尺高的红珊瑚树缓缓的自青铜鼎中升了起来。
他两人这一手学的是十三宝适才显露的功夫，并且明显在十三宝之上了，但十三宝倒也不生气，笑道：“这株珊瑚树倒还可以，只是恁地俗气，却不知凌阁主的赌注是什么？”
凌御雪道：“便是它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一柄七寸长的薄剑横在赌桌上。这柄剑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打铁铺里随处可见，然而十三宝、公子赵景等人的面色却突然沉重起来。
良久，公子赵景才皱眉问道：“这样的赌注会不会太大了些，凌阁主？”
凌御雪却笑道：“若是能赢了十老大便不算大了，若是不能杀了雷炀，我的剑法再怎样惊才绝艳也没意思，倒不如拿来赌上一赌。”
十三宝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才道：“这便开始赌吧。”
却听一人道：“十老大怎么不问问我的赌注。”说话这人正是楚歌笑了。只见他自怀中拿出一本烫金字体书写书名的书卷，这本书却是记载本朝实事的史书了。
十三宝叹了口气，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楚歌笑醉着眼，儒雅的面容颇为磊落寂寥。他淡淡道：“十年前我就这么做了，你又何必到今天才来问。”
十三宝又叹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他圆圆的笑脸叹起气会很奇怪，可他就是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叹气。他叹道：“既然如此，”他双手一摊，“也只能如此。”
这个樗蒲之局赌的相当简单，不过就是比掷骰子罢了，一局定输赢谁掷的点大谁就赢了。不简单的却是掷骰子的人，一时间在场众人都紧了心跳。
先掷的楚歌笑，他隔空一探，三个骰子便落在他宽容沧桑的手掌中心。
只听碗里清脆的声响，三个骰子碰着碗沿转来转去。楚歌笑、凌御雪、十三宝、公子赵景还有那老者五人的双掌都放在桌上，众人都知道这时他们都在比拼内力，便死盯着碗里的骰子。但见碗里的骰子胡乱转动，待到终于停下时点数是六六幺，南竹顿觉颇为可惜。
楚歌笑淡淡一笑，到不甚在意。
接下来是凌御雪了，她也是隔空取骰，只是她取骰是慢的，三粒白色的骰子滑出一道漂亮的白色光线落在她手心里。凌御雪双手合拢包裹着骰子放在耳边摇了摇，才向碗内掷去。她这一掷却掷得极为迅速，骰子在空中转动刚落在碗里就停下了，点数是六六五。
这下子南竹更觉得可惜了，凌御雪却也是不甚在意的笑笑。
一直低着头老者这时才微微一惊，“咦”了一声。十三宝一愕，复而大笑道：“好一个凌御雪！”
再然后是那老者掷了，他掷的就更随便了。这么随意一扔，骰子转动了几下就停成二四五。老者掷完也没看结果随手一扫，骰子如利剑一般飞射向公子赵景。
公子也是随意的伸手便将骰子握在掌中，他握在骰子闭起了眼睛。他就这么握着骰、闭着眼，面色凝重，也没人敢打扰。过了一株香的时间左右公子赵景才猛的睁开眼睛，双瞳散射出凛冽的光芒。他大喝一声将手中骰子向碗中掷去，但见骰子在碗中急速转动。公子赵景脸色越来越重，不多时额间渗出了细细的汉珠，这一刻凌御雪脸上也是凝重的神色。
然后只见公子赵景双手向下一拍桌子，“砰”一声巨响，赌桌晃了晃停下，那骰子也随着赌桌的稳当停下，点数是六六六。
南竹差点欢呼起来，便没怎么注意赌局，待她反映过来十三宝的骰子也掷完了。骰子摇摇晃晃的停住，点子数竟然也是三个六。按赌局规矩，点子数一样还是算庄家赢。南竹一时面色惨白，却见其中一粒停不太稳的骰子居然向前翻了一下，这下子点子数就变成了六六五，公子赵景赢。
“哈……”南竹的笑声就漏出了一半，突然发现满场寂静，急忙捂住嘴，然而那笑声已经发出了一半显得颇为怪异的止住。一时在场众人都转过眼看着她，南竹就这么闹了个红脸，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却几乎同时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凌御雪起身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放心，我不会和纪也琴说的。”
秦初年也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忍俊不禁道：“放心，我也不会和纪也琴说的。”
然后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讲上一句“放心，我不会和纪也琴说的。”
南竹立马转身奔跑出去，整个人都是怒气冲冲的。
斗武大会擂台摆的颇大，它位于北城，面临洛水。远远的南竹就看见擂台上静静对立着两人，身形枯瘦、面色入定的和尚是少林达摩堂的明意大师，另一个横剑胸前、着玄色道袍的超然老者自然是武当无洎道长赶。不过擂台旁站的人围着的并不多，这就让南竹有些奇怪。
待她走的近了突然感到一阵气血翻腾，喉头涌起一股淡淡的甜味。她急忙退了回来，才压下胸腔被激起的鲜血。南竹这才发现明意、无洎身旁的空气隐隐浮动成水纹般，内力差的人根本抵不住他二人的较劲。
这倒让南竹失意了，她站的位置是瞧不清两人斗武的。正当她暗自无奈郁闷时，一人却从后面伸手扶住她向前走，这人手上传了内力给南竹抵御。南竹霍时觉得减轻了压力，回过头来见挽着她的人竟然是苏妍衣，便展颜一笑。
南竹的笑容明亮轻快，一如初见时节。苏妍衣看了，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惆怅羡慕，略垂首低声问道：“怎么阁主他们没和你一起回来？”
“凌御雪还没回来吗？”南竹也是吃了一惊，她不识路在赌场外绕了好一会才走到这里，凌御雪他们竟还没来。
苏妍衣“嗯”了一声，低着头向前走不再说话。
她两人渐渐接近斗武擂台，南竹兴致勃勃、正待细看，却突然听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你来了。”
南竹吓了一跳，循声看去但见一个气度卓然的青衣男子负手而立。最让人一见入眼的是他的眉毛，鬓眉如裁，斜斜直上、宛如要飞上天空一般，这人正是孟愁云。
苏妍衣面色沉静的唤了“主上”，南竹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一直颇为敬仰，一时间竟结巴了。孟愁云笑了笑，从苏妍衣手上接过南竹，道：“这小丫头交给我照顾，你的心思早不在这儿了，去找阿雪吧。”
苏妍衣应了一声便走了，南竹孤身一人更觉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她在孟愁云旁边坐下，场上的比赛完全没看进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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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旁边、洛阳城外总会有那么一家小小的酒馆。天黑未黑，雪白的天地下，这家小酒馆招摇在屋檐的红色旧旌旗显出一点苍凉来。
小酒馆的墙壁早已破败成污垢的灰色，老掌柜在柜台后打量着酒馆里惟一的客人。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盯着窗外结了一层薄薄浮冰的洛河饮酒，他容貌儒雅喝起酒来却是不管不顾、但求一醉的豪饮。他的眼里一片酒醺，然而老掌柜知道这个从下午就喝酒到现在的客人并不是真的醉了。
杜康为醉，却冷醒于红尘。人世烦恼，莫此过甚。
客人突然举杯郑重道：“十老大，早上的赌局多谢相让，这一杯我敬你。”
十三宝冷笑一声，“雷炀给皇城里的人好处让我‘京都社’出面保他，可老子就是不喜欢他，不如假借这场赌局输了他的人头给凌御雪，也算帮了凌御雪一个小忙，以后大家见面也可以好说话。我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输这赌局，你要姓公孙还是要姓楚老子才不在乎。”
老掌柜揉了揉眼睛，确定那客人旁边的确突然坐了一个胖子，立马伏在柜台上假装睡了。江湖事要怎么对待，洛阳百姓最知道不过。
楚歌笑举起的酒杯冷寂的停在桌子上，楚歌笑便回了手自己一饮而尽。他自怀里掏出早晨在赌局上亮出的史册摆在桌上。起身朝十三宝抱拳一拜，“这本册子还请十老大代楚某归还太史阁，楚歌笑再次谢过。”
他说完带着满身酒意摇摇晃晃地走出小酒馆，一阵大风卷起满地残雪吹过来，将楚歌笑的身影遮掩得模糊。
十三宝将史册翻到中间，借着日落下最后一抹光亮看到：
——《本朝纪•浔阳太守列传》
浔阳太守正，前上将军者。复姓公孙，字季方。少时好读书击剑，名闻乡里。
元和七年，戎狄犯于西境，滋扰甚重。戎狄善骑游术，帝军战之，六负。满朝文武皆无可奈何。大夫臣仪举解元公孙季方于殿上。帝召视之，弱颜。于是讪笑而曰：“黄发小儿愚弄朕乎，蛮贼只手可断汝性命邪？”
公孙季方立身答曰：“臣正学万人敌，可不死也。”帝怒喝曰：“竖子无礼！”公孙季方对曰：“盖帝上乃尧舜禹汤之度，惜人臣之才。”
帝稍霁，问兵法，季方睿智奇言；帝惊，复问礼乐，季方从容辞令。遂拜上将军。期年，季方破戎狄大胜归朝，帝恩加极盛。是时公孙季方年岁二十，为朝野谈羡。
季方志洁行廉，不事权贵。罪于梁侯。梁侯者，原太皇下臣。帝幼时陈王兵哗，困帝于紫城。梁侯杀陈王救帝，是故封侯。梁侯不喜，恶言于帝侧。帝始疏季方，诏令下，以季方为浔阳太守。
季方既任太守，施明令，善德行；俯仰无愧，老少敬慕。
元和十六年，太守夫人回乡省亲，江上遇恶人。夫人性刚烈，乃投江保节，尸首不见。
太守抚衣冠恸哭，思伤成疾。数月，面容枯槁，药石不治。明年正月，太守卒。葬日郡城百姓倾出，素衣泣送。七月浔阳，宛如飞霜。
十三宝喟然长叹。
“大哥……”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昔日黄沙来去，勒马燕山，风采无双。
十三宝扣指酒桌，合音而痛笑：
“水寒刀客、公孙正，君子知己，黄金白璧买歌笑，竹叶三清泛，葡萄百味开，一醉累月轻王侯，百死如归……”
关于更新，请大家体谅课业繁重、可怜的某林吧，能一月一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话说，其实我也想快速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东城渐觉风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