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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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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几天的朝,楚熙开始没耐心了,站着都想睡觉,所幸站在前面无人知晓。百官看到太子恭敬站着,偶尔还颔首,不禁点点头,齐国还是有希望的。
皇帝看着楚熙,手不停握紧,一股怒气无处可发,这臭小子当这是哪里!上朝就比他快一步,下朝眨眼功夫人就没了。
下朝时单独留下楚熙谈话。
楚熙一看就父子俩也没了繁文缛节,打了个哈欠,“父皇,有事?”
“上来。”
楚熙也不客气,往龙椅上走,还推了推皇帝,“父皇,过去点,我坐一会,站的腿都酸了。”
坐上龙椅,没一会,楚熙就有些不舒服了,“父皇这是比站着舒服,不过坐久了也难受,让安公公给你拿个垫子。”这龙椅还不是一般人能坐的,看父皇坐得威严,实际上怕是磕着疼,不好睡。
“你以为坐这是来干嘛的。”
“依儿臣看像是来听说书的。”
皇帝火气上来了,刚要拍一下桌案,楚熙立刻拉住那手,“父皇莫要动气,动气伤身。儿臣说的是实话,你看看那些个大臣就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那边唠嗑,要不就恭维恭维彼此,这不是跟说书一样吗?咱们就喝喝茶,打打盹,听一听就得了。来,喝茶。”
皇帝不知为何瞬间就没气了,或许是觉得有道理,真不知这小子脑子装些什么,怎么就那么与众不同,接过茶,喝了一口,有些没好气,“凉了。”
楚熙一愣,转头看着安公公,“安公公,该醒了,倒茶去!”
安公公回神,扫一把脸,立刻去倒茶。
“父皇,瞧这差当的。”
楚昭无奈,说别人不上心,他又何时正经过,还有脸说别人。
“熙儿,陪父皇出去走走。”
“是。”
皇帝屏退宫人,看着皇宫,无限感慨,他一生都在守着这座宫殿这个国家,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懈怠。也许循规蹈矩不适合了,是该进行改革,施行新政,只是他老了。
“熙儿,你想做什么父皇都会支持你。”
楚熙失笑,过了一会,转过头,有些玩笑的意味,“我要暗羽父皇也支持?”
暗羽是皇宫的最后一道屏障,他可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有这玩意,好奇心一起就特别想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唬人。
皇帝愕然,有些讶异,不过一会就释然,反而有些欣慰。
“熙儿,卫老将军跟我说了你的亲事,他说怀阳王的女儿知书达礼,年纪又与你相仿,是个不错的人选。”
楚熙点点头,“儿臣明白了。”
看吧,这才是为君之道,父皇明着答应那些大臣选拔太子妃,结果太子妃其实是内定的,这些文武百官脑子不够用啊,父皇的话也能信?
怀阳王楚平是他的亲叔叔,他的独生女儿当然不错,只是父皇的考虑怕是不止想亲上加亲。
“怀阳王手握齐国一半的兵权,你若娶了他的女儿,要他交出兵权不是难事,只要——”
“只要许予后位即可。”楚熙很明白师父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巩固他的地位,他是无所谓啦,“额,父皇就不为二弟考虑?”
皇帝倒是不迷糊,也不在意太子是不是试探他,“齐国君王的身上决不能流着燕国的血。熙儿,你不能心慈手软,不该留的就不能留。”
楚熙咋舌,平时看着宠贵妃,一到节骨眼上,就是杀杀杀,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贵妃要是听到这话,不知会不会昏了过去,她身边睡得可不是条龙,而是吃人的老虎。
可父皇为啥让他不要心慈手软?
难道……
不是吧!
父皇不厚道啊,他自己下不了手,就要让他背上一个泯灭人性的杀弟罪名。
他咳了咳,“父皇,为什么你能留到我身上就不能留了?”
皇帝转身,瞅了瞅他,“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楚熙摸摸鼻子,小声嘀咕,“明明是自己舍不得,以为我不知道么,太傅说了,这叫借刀杀人。”
皇帝俨然是听到了,看四下无人,也不忍了,抬脚直接踹了楚熙一脚,可楚熙是谁啊,早就后退一步,让皇帝踹了个空,龙体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还是楚熙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皇帝气呼呼的瞪着他,“能不能听话?不气我就浑身不舒坦是不是?”
楚熙撇撇嘴,收回手,“父杀子,天经地义,兄杀弟,那叫残害手足,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皇帝嘴角抽了抽,“你还在乎名声?”
“父皇此言差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父皇不是儿臣,怎知儿臣不在乎名声呢?儿臣好歹是一国太子,也是有脸面的,父皇说话老是中伤儿臣,让儿臣难过万分。说到底,儿臣声名狼藉,未必不是父皇推波助澜。”
皇帝瞪大眼睛,好家伙,越来越大胆了,他俯身,准备脱下龙靴,教训一番。
未曾想,太子悠悠道,“奶奶好像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儿臣等下说不定要去坤慈宫看她。”
皇帝直起身子,然后负手而立,缓了缓心中的怒气,吐出两个字,“你行!”
“我行也没父皇行,老不知羞就算了还整出那么个麻烦!”要他对楚易下手,着实为难。
皇帝未尝不知道太子为难,可别无选择,他的孩子他不心痛么!但国家面前,一个儿子算得了什么,孰轻孰重他心中分明,那个孩子不该出生的,他就不该留下他,可都想有个念想,他公主无数,皇子就那么一二,终究稀罕啊。
他深深叹口气,挺直腰杆慢慢往前走,“熙儿,你是太子,未来的天子,自小学的是为君之道,柔弱、善良、包容、慈悲都不属于你。一山容不了二虎,天上不能有二日,不该存在的,就是威胁,是威胁就该铲除。”
话很轻,可从帝王的口里说出那便是一言九鼎,透着威严劲。楚熙看着皇帝渐远的身影,他觉得父皇有些孤独,登上那个位置就注定算计,就注定要狠戾,注定是个孤家寡人。帝王是为百姓负责,需要仁德,可必要时又必须心狠手辣。文成武德,文成需要依托武德,可武德是要流血牺牲的。
他以后也会变成那样的人,他摊开手,因他死的人很多,可他从未杀过人,也不想去杀人,可不由他啊,这双手干净不了多久,迟早也要沾满血腥。
楚熙回到太子宫,浑身无力,大咧咧的靠在椅背上。
他闭着眼想着皇帝的话,他有些恐惧,倒不是恐惧那个位置,而是害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不知端着茶走进来,脚步放轻,前些日子一直在休养,今天是他第一天在太子宫当值,他想起师父的话,师父说他走运了,让他一定要尽心伺候太子,他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他知道没有师父就没有他的今天。
楚熙是习过武的,警惕自然不弱,有人靠近他,要是不是武功高强之人,他还是有防守的能力的。不过,很多时候,他都不爱防守,师父说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使出来有辱师门,于是他一直都是顺其自然,能逃就逃,逃不过就喊救命,不然就求饶。久了,他发现,打打杀杀不能解决问题,耍好嘴皮子比什么都强。
这会有人静悄悄靠近他,一靠近还有一股皂叶以及淡淡的药味,他懒懒抬眼看了看,果然是那副小身板,遂又闭上眼。
不知放下茶,看了太子好几眼,然后才觉得自己失礼了。
“本太子就那么英俊?”
不知吓了一跳,然后跪了下去。
楚熙睁开眼,瞟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不知。”说完他又磕了个头,“奴才谢殿下赐名。”
“……”楚熙干笑,他当时就随口那么一说,他还当真了,这名字说出去,还真有点……丢人。
许久没动静,他从怀里拿出那块他洗了又洗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的帕子,师父说,就是他的命都不值这块帕子,这是进贡的绸缎,就那么两匹,长春宫和坤慈宫各一匹,都是贵人用的。
他低头将帕子递上去,“奴才弄脏了殿下的帕子,望殿下恕罪。”
楚熙睁眼瞧了瞧,伸手拿过来,看他还有些不甘愿,笑了,这帕子是母后给他做的,一模一样的他还有好几块,没绣花没装饰,不华丽,就简单收了边,他能知道这是他的,倒是稀奇。
“喜欢?”
“……”
“那就给你了。”
“谢殿下。”他是喜欢,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用一块金贵的帕子救他,他想当纪念,贴身藏着。他家里穷,被卖进宫,净了身,就想不饿死,没想到殿下如此厚爱他。
不知抬起头,接过帕子,一脸激动,大大的眼睛闪动着光芒。
“你几岁了?”
“奴才十四。”
竟然有十四,他看着像十二,瘦的跟猴似的,许是还小,太监的特征在他脸上并不明显,像安公公顺德他们说话就尖声细语,面白细腻如宫女。这么小就被净身了,能熬住活着也不容易。
楚熙拿了一旁的糕点递给他,不知受宠若惊,看着糕点出神。
“吃吧。”
不知想起师父说让他听太子的话,于是他拿着糕点咬了一口,这糕香甜,之前只有师父能偶尔偷偷拿一块给他尝尝。他没进宫的时候最喜欢甜的,可糖贵,买不起自然也尝不到。爹娘说送他来享福,说有糖吃,他就跟着进宫了,他也真的吃到糖了,吃到了很多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同行的有一个还撑死了,他们这些没死的又被送去洗了澡,然后去了净身房……
那是一个黑暗又可怕的地方,只有数不尽的哀嚎,不少人走着进去拖着出去,而他是被扛出来的,扛和拖有着天差地别,扛就说明还活着。
净身房的公公还笑着说,能活着就有福气,以后跟了主子就有奔头。
后来安公公来找合眼缘的人,教他们规矩的人对安公公百般讨好,安公公挑中了他,教规矩的那个人便连忙点头,还给他收拾行李,其实他没有行李,连衣裳都只有一件,可那人给他的包袱里既有衣裳又有钱银,对他也温言软语。
跟着师傅走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他一路沉默,还是师父提点了他,师父说,他们讨好你是应该的,走出那扇门,你便与他们不同。
师父教了他很多事,他说他们的主子就一位,那就是皇上,其余的,无论对谁都留七分恭敬三分笑。
师父送他来太子宫的时候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以后他的主子就一位,那就是太子,他还说太子只要不死就是下一个皇帝,让他伺候好了。
楚熙指了指一旁的绣墩,不知很快就去搬了过来,不曾想太子竟是要他坐下,他顿时站着不知所措。
“你怕本宫?”
不知摇摇头,“奴才不怕,奴才的命是殿下救的,以后就是殿下的人。只是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楚熙错愕,然后抚了抚额,一个宫人如此知书达理,让他以后怎么活,他最烦规矩了。
锦红听了,倒是对安公公有了些敬意,这么个人别看年纪小还挺聪明的,挺有眼光的。她和娘娘说过了,娘娘的意思自然是留下他,她说既然是安公公刚收的徒弟,殿下又救了他一命,皇上有意给殿下添个可靠的人也没错。
她端着一碗面走进去,“殿下先吃碗面垫垫肚子,早朝那么久该饿了。”
楚熙没什么胃口,指了指不知,“给他吧。”
说完说要休息,去了后殿。
锦红也没多在意,她瞅着不安的不知,温和道,“你是个明白道理的。下去吧,小厨房那有吃的。”
不知说了声是就出去了。
锦红放下托盘,走进后殿,看楚熙趴在床上,便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摸着楚熙的头。
“殿下累了是不是?”
“我要娶堂妹了。”
锦红愣了一下,继而轻问,“殿下不愿意吗?”
楚熙爬起来,看着锦红,“我能不愿意吗?”
锦红不知作何回答。
“我都没见过她。”
“这成婚前,很多男女是不曾见过面的。明日,奴婢去找娘娘,看有没有郡主的画像,拿来给殿下瞧瞧,如何?”
“不用了,反正也要娶她,好不好看都那样。只是……”
“只是什么?”
“那是亲堂妹,我心里别扭。”
锦红笑开来,“堂兄妹虽少见但不是没有。好了,殿下不别扭了 ,想想明天,明天休沐,不用上朝,殿下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楚熙听了,瞬间精神了。
“开心了吧?”
“和母后说一声,我要出宫去找师父,现在就走,晚上不回来了。”
说完楚熙就急急忙忙换了身衣服,然后跑出殿去,还把刚吃饱归来的不知给拉走了,不知差点反胃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