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2 ...
-
天上人间,除了一步云一踏壤外,差别其实不大。
仙家之众,生于天地清气的占多数,故而不若凡胎般饱浸红尘污浊。虽说是清心寡念,到底也不尽似人间世吹的那样绝情禁欲片埃不沾,大体同那红尘中打滚的众生一般各有性情。
况乎真要论起来,仙家与那下界倒有不少相似处。凡间的礼乐经典庙堂之制,仙家也有;凡间的小子年岁一到须得念学习礼,仙家的同样。
凡间修书塾办义学,仙家也兴这所儿。文曲君老人家奉了诏令亲持总务,专揽了那诸天神官仙长门下的子弟念学修行,峨峨正门上方横悬一匾,錾银大字铁画银钩隽峻有致,“天学监”是也。
滕六郎是天学监的学生。还是个中比较出名儿的。
用他们人间世颇时新的一个词儿来讲,天学监是那种官二代扎堆的地方。滕六郎能在里头算拔尖儿,先撇开课业学得怎么样不提,单论身家。
滕六郎跟大多数神官一样,天做爹地做娘,没啥父君母君可吹。他亲戚不多,能吹的只一个,属他小叔。
他小叔搁仙家里也是诸仙拜伏的人物,眼皮一耷拉,凌霄宝殿跟着颤三颤。就连文曲君那样不重门第的老仙师,每每给滕六郎气得胡子直抖索时,混小子的破僧面白贴钱他都懒得看,全是念着他小叔的佛面才没一脚给他踢出学监正大门。
他小叔是玉皇。
一群小子围一块儿扯皮时,冯异插过一句嘴,你不是没爹娘么,叔又是打哪儿来的?
滕六郎两手一摊,白捡来的。
这是实话。
滕六郎回想起当年,哎呀那可真是——打死也记不得了。
他记着的只有玉皇把他从天界北疆的漠漠雪原里扒拉出来,领回穿云殿的那会子。刚从一毛不毛的冻寒之境走出便一脚踏进玉宇琼楼的天宫,那种感受估计跟旮旯山里穷土娃子进京师拜访富贾亲戚的震撼感差不多。滕六郎一路只颠颠儿跟着玉皇后头,手头攥一截大人飞龙绲金的素白大袖,巴不能给大袖兜了满面再走。
据玉皇唯一的小妹瑶姬忆述,当时你有这——么可爱。她比了个西瓜大的弧度。
瑶姬一脸沉痛,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当年你明明也很乖来着,哪有现在这么胡搅八岔的。
滕六郎剥开一粒白净圆实的莲子,并不想无情地批判她教育方式上的欠缺,喔,那可能是北疆打头风吹太久,冻傻了。
瑶姬从善如流地自他手头把莲子抠了出来,吃得脸不红心不跳,我想也是。
冻得傻乖傻乖的滕六郎好歹被玉皇从身后拨向前来,晾在瑶姬眼皮底下,晃瞎了瑶姬的眼。
瑶姬斟酌了下方开口,语颇艰难,隐隐透着股不寻常的激动,阿兄,我嫂呢?
玉皇说,胡言,偶缘巧遇携回的小儿罢了,北境孤寒,任伊一人自生自灭,总不若带回养教得好。
……切。
还以为总算有什么大新闻可炒了呢。
瑶姬整了整神色,尚不肯死心地把滕六郎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喏…雪发净肤,轻眉杏目,垂髫之年的样貌,已可瞧出日后隽秀俊俏的规模。总之的确跟她哥不像就是了。
她看了会儿,眼前突然亮起一线有事可搞的绿光。
玉皇眼见着他这小妹突然挺直了背,矜持优雅又端庄地坐了好,觉得事情可能不会简单。
瑶姬说,阿兄,你打算怎么养?
玉皇想了想,严谨地说,交由天学监的夫子,抑或由朕收作义子……
瑶姬一拍膝节,不成,绝对不成。
她把她日常所见兄长议事参政时的严肃样儿学了个七七八八,推心置腹又义正言辞地说,阿兄,你这样很不好,小孩儿这才多大就照直了丢给老仙长管教,这不白给人文曲君添乱么。且不说这厢,阿兄,你也不想,我活这么大了连个能跟嫂字沾点边的姑娘都还没见着,你就先给我领个大侄子回来,你是想年年群仙宴的时候都手边空个座跟供灵位似的么?
玉皇陷入沉思。
他瞅了眼单凭大白话就给矜持表象揭露得半点不剩却浑然不觉的妹子,以你之意?
瑶姬干脆连表象都懒得装了,这都多少年老熟人了装多了也没意思。她一挺前胸,豪气干云地说,我来!
……
滕六郎说,大概就是这么捡来的便宜小叔附送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