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88、共生死江薛结连理

　　江慎初和薛木青并肩而行，他们运气不错，尽管天色阴沉，像是随时能滴出水来，但这样的天却也黑得比往常要早，更利于他们藏匿行踪。

　　二人又往北行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发现了一个能暂时栖身的山洞。山洞不深，薛木青先点亮了个火折子，仔细将山洞内外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虫蛇之物，才扶着江慎初进去。

　　她找到一块平坦的石板，外头阴雨连天，山洞里头也异常潮湿，连下了几天雨，根本没法找到干燥的木柴生火。薛木青皱了皱眉，要是在这里待一宿，江慎初的身体恐怕要受不少罪。

　　江慎初见薛木青为难，笑了笑，单手脱下了外袍，递给薛木青：“铺在地上吧。”

　　薛木青受惊似的推开：“不行不行，我就是担心你这样过一晚会生病呢，你怎么还脱起衣服来了？我来就好！”

　　她伸手就要解开外头穿的褙子，却被江慎初拦住了：“阿菀，没事。”声音很轻，却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薛木青拗不过江慎初，只能将江慎初的外套叠了两层，铺到了石板上：“你先坐，我出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水。”

　　火光中，江慎初的脸带着病态的红。薛木青扶着他坐了下来，江慎初倚在山壁上，半合着眼，他拉住薛木青的手：“我没事，外头天黑了，你别走太远。”

　　薛木青摸了摸江慎初的额头，被烫了一下，她叹了口气，收回手，点头：“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薛木青拿着火折子，弯下腰钻出了山洞，她的脚步声很轻。出了山洞，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先捡回来一些树枝野草，把洞口虚掩上。

　　江慎初听到薛木青发出的细微声音，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逃跑的时候还好，心里憋着一口气，以为身上还有使不完的力气。可一旦坐了下来，那股气没了，整个人就像躺在了棉花上，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脑袋尤其沉得厉害。

　　山洞里很冷，他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左手关节处，乍一看，已经肿成了个馒头。

　　想到这里，江慎初自嘲一笑，他从早上出来察看堤坝，到现在粒米未进，要是真能有个馒头该多好，他现在可早就过了挑剔桃花鳜鱼羹不新鲜的年纪。

　　等到江慎初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薛木青才用两片宽大的叶子卷起来，做成个简单容器，盛了一些清水回来。

　　泉眼不远，只是她第一次走回来的时候，没看清路，摔了一跤。磕到下巴还是其次，只是水都给洒了。她怕江慎初等得太久，连身上沾了泥泞和草叶都顾不得，迅速爬起来又回去取水。

　　江慎初睡得很浅，薛木青一进来，他就察觉到了动静，立刻睁开眼睛，勉力坐直身子。他看见薛木青下巴上乌青一块，还沾了泥土，嘴角也破了皮，忙问道：“怎……怎么了？咳，你没事吧？”

　　他一说话，喉咙里就像被一把火给燎着了，又干又涩。

　　薛木青忙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路上摔了一跤，没事。”

　　她把水递到了江慎初嘴边，江慎初就着薛木青的手喝完了水，泉水清冽，喉咙得到滋润，他觉得略微好受了些。

　　薛木青坐到了江慎初右手边，避开了他受伤的那只手。她伸手又摸了摸江慎初的额头，仍旧是烫的厉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都怪我，江大人，对不起。”

　　江慎初揉了揉薛木青的头发，然后揽住她的肩：“这话说的不对，若没了你，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卢逊杀了祭旗，性命都丢了。”

　　薛木青苦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沙盗会追到这里来，怪我年纪太轻，做事不晓得留条后路，才会有今天。”

　　“唔。”江慎初笑着偏过脸，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薛木青的额头，“阿菀，我现在睡不着，你要是也不困，可以和我讲一讲沙盗的故事。”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相闻，江慎初在发烧，额头很烫，温度传到了薛木青身上，她吓了一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还好在薛木青手足无措的时候，江慎初又把头靠回到了身后的山壁。

　　薛木青骤然放松，也学着江慎初的样子把身子往后靠，她微微偏头，能看见江小大人高挺的鼻梁和明亮的眼睛。薛木青抿了抿嘴，她今天才发现，江慎初的睫毛很长，却不显女气，而是……有点撩人。

　　火折子快要熄灭了，薛木青索性就让火光消失，她微微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其实我……一年前，在西夏盘下了一个马场。马场很大，在西凉府和兴庆府之间。马场原本的主人被沙盗杀害，那时候边境的局势已经非常不乐观了，南边有人出高价收购战马，有人就想利用两国交战之际，把马匹的价格炒上去。沙盗们也是看中了马市的高额利润，才出手杀害了马场原来的主人。”

　　说到这里，薛木青顿了顿，她活动了一下脖子，低下了头：“不过，他们却没想到，我会黄雀在后。我和白先生找了几个朋友帮忙，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请了西夏王族的军队来剿沙盗，最终把这伙沙盗一网打尽，连他们的首领都栽在了这上头。然后，我又用银钱买通了西夏官府，没花多大力气，马场最后就归了我。不过，我也因此被那群沙盗忌恨上了，在西夏的时候，有西夏军队护着，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做些什么。可等我离开西夏后，就发现他们……也追了过来。”

　　“原来阿菀还在平抑马市价格上废了一番功夫，咳……我必须得替朝廷，谢谢深明大义的薛九娘。”江慎初这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强打着精神听薛木青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到最后还要说个笑话来宽慰她。

　　薛木青心里一时有些难受。当初她无牵无挂，又年轻气盛，做起事来无所顾忌，才留下了今日的隐患，若再给薛木青一次机会，她一定会选择更加周全妥帖的法子。

　　薛木青叹息一声，扶着江慎初躺在了她的膝上：“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你想知道，我以后都会一件件、一桩桩说给你听，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江慎初嘴角微微上扬，他不再说话，枕着薛木青的腿，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后半夜外头开始下雨，雨滴落在树叶和草丛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这雨声仿佛落到了薛木青的心里头，逼仄的她透不过气来。她低头伸手又探了探江慎初的体温，发现江慎初这时候已经浑身冰凉，失去了意识。

　　薛木青呆了一瞬，但她没犹豫多久，就利落地脱下了褙子，盖在了江慎初身上。然后，她也躺了下来，搂住江慎初的腰，半个身子躺到了他的怀里，二人紧紧相贴，薛木青只希望江慎初能够暖和一点。

　　江慎初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点迷迷瞪瞪。他微微转头，就看见怀里……多了个人。

　　他烧成了一堆浆糊的脑袋顿时清明了几分。

　　江慎初看着薛木青散乱的鬓发，睡着了还皱着的眉，不由得轻叹一声。

　　从昨天晚上开始，似乎他们俩就一直在叹气。

　　薛木青睡得不沉，她昨晚一直记挂着江慎初，没过多久就要伸手探一探他的额头。到黎明的时候，才累得合上了眼睛。从前总是听人说长夜漫漫，睡着的时候没有感觉，等真正熬了一个晚上，才会明白所谓的长夜漫漫，究竟有多漫长。

　　山中有鸟清脆的啼叫，雨已经停了，还有光斑透过掩映的草木落到山洞中来，今日应当是个晴好的日子。

　　薛木青睡得不踏实，翻了个身，指尖触到了冰凉的山壁，便陡然惊醒，下意识抬手就要去探江慎初的额头。

　　只是，薛木青的手刚刚才碰到江慎初的嘴角，她就与早已醒过来的江慎初四目相对。江慎初将薛木青往怀里搂紧了些，笑了一笑：“早。”

　　薛木青怔愣了一会儿，继续用手去探江慎初的额头，还是在烧，但似乎好了些。

　　薛木青于是放下心来，也露出个笑：“早，江大人。”

　　江慎初见薛木青要起身，忙拉住了她，道：“薛菀，我们成亲吧。”

　　薛木青眨了眨眼睛，好像一时不明白江慎初在说些什么。

　　江慎初重复了一遍：“我们成亲，阿菀，以山川大泽为盟，约相携白首之誓。”

　　薛木青咳嗽了两声，讪讪地避开了江慎初的目光，问：“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江慎初道：“你就当我烧糊涂了吧，我从前想，若有一日能娶你为妻，必要选个良辰吉日，我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亲自迎你进门。要敲锣打鼓，闹得天下皆知，喜宴请最好的厨子，开最烈的酒，还要给你送一百零八台聘礼，亲手去给你猎一对大雁。”

　　薛木青想了想，不由得摇头轻笑。

　　“可到现在我才明白，婚姻不是嫁娶之礼，而是白头之约、知交之约和生死之约。我们对着洛水，上拜天地神鬼，下拜万物生灵，从此一生相扶，不离不弃，可好？”

　　江慎初哪里烧糊涂了，分明心里头明白得很，一字一句都扎到了薛木青的心上。

　　薛木青闭上眼睛，她好半晌没有说话，直到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薛木青睁开眼睛，看向江慎初，声音有几分哽咽：“好，一生相扶，不离不弃。”

　　江慎初抬手，用指腹温柔地擦去薛木青眼角的泪水。

　　薛木青和江慎初起来整肃了衣冠，江慎初用一只手替薛木青理顺了散乱的鬓发，抹去她脸上的泥泞，薛木青重新替江慎初束了发，二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出山洞。

　　外头阳光晴好，雨后初霁，空气里都是新鲜草木清冽的味道。树梢上，喜鹊登枝，叫得欢快。

　　淡金色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好似给他们笼罩了一层温暖又美好的光晕。

　　江慎初和薛木青面朝东方，磕了三个头。

　　一拜天与地，二拜生与死，三拜这浩荡人间，从此以后，无论沧海桑田、几度春秋，而此情不悔，一生相扶，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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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搞了个大事情~每次写感情戏都要了我的命啊！
朋友们此文没有完结啊（尽管这章给了我一种岁月静好的完结章的感觉），但我们还有师兄、阿姊和小将军的感情线要走，还有顾相公的故事要走，还有封建迷信的小皇帝剧情要走，还有好多埋下来的坑坑呢！大家可千万别不看了啊哈哈哈==